正文 章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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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胜就像一只吃饱的猫捉到了插翅难飞的老鼠一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脸丧气的夏老三。

“本官办事,秉公持重!用阳谋而不屑下三滥的手段,就事论事而言,此番新野县押送你来,本官定你无罪!”谢宝胜干哑地嗓音在这堂上激起一阵回响,震得夏老三耳朵嗡嗡叫,“但你为非作歹在前,上次让你跑了,这次,本官定然饶不了你!”

夏老三却是眉头一皱,冷哼了一下索性席地而坐了,“既然这样,要杀要剐随便恁吧!亏俺刚刚还以为你谢老道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哩!想着你跟那些昏官不一样,原来还是...”

“是什么?”谢宝胜眉头一挑,打断了夏老三的话,“本官冤枉你了?”

夏老三顿了一下,咬了咬牙,无奈地摆了摆手,“木有!木有!恁木冤枉我!但那之前俺不是不懂事嘛!张老板和杨先生都已经教训完俺了,俺...那个词咋说来着...迷途知返!改邪归正了还不行么?”

“张老板...杨先生...”谢宝胜冷哼了一下,缓缓地站起身来,拎起书案上的那封信,“看来...这个杨鹤汀...本官是真得收拾一下了!”

夏老三看着谢宝胜拿起那书信,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了。

那书信里写些什么,夏老三真料不到,但几乎可以猜测到,绝对不会纯粹只是家长里短的闲话。

一旦谢宝胜打开来看,杨鹤汀,那便真被夏老三拖下水了。

谢宝胜审视着手中那封书信,冷冷地问道:“这信,谁写的?”

“俺写哩!”

“放屁!”谢宝胜冷笑了一下,破口骂道:“你一个大字不识的白丁,能写出信封上这五个字么?不说也罢,你道本官查不出是谁写给杨鹤汀的么?你不知道书信结尾都要留名么!”

这夏老三可真不知道,他又没写过信,严格意义上说,字都没写过。

谢宝胜翻过那信封,却是用浆糊封了口的,夏老三看着谢宝胜的手在信封上寻摸,更是焦躁了起来,若不是这周围还有许多亲兵在,夏老三真敢直接冲上去,把这书信给吞肚子里。

可是瞅了老半天,谢宝胜却是始终没有拆了那封信。

只是一脸愁容地看着信封发呆。

夏老三颇有点被推到悬崖边却始终等不来最后一脚的感觉,心都悬到嗓子眼半天。

可是谢宝胜始终没有动手,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谢宝胜把书信撂在书案上,捂着额长叹了一声,摆了摆手,“夜深了,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传唤杨鹤汀到衙门来!把这个...这个白丁关起来!休要走脱了!”

夏老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稀里糊涂地被俩亲兵推搡着关到了柴房里。

这一宿,夏老三都想不明白谢宝胜为什么没有当面拆了那封信。

明明他很想知道信里到底写些什么。

难道他不识字?也不对啊!他身边有文吏在。

那是为什么呢?

寻思了一晚上,第二日一大早,夏老三便被人提到了正堂,一瞧,谢宝胜已经换了一身常服端坐在堂上,而杨鹤汀,也被人带到了。

杨鹤汀显然有些诧异,直到他看到夏老三被认带了上来,这才似乎明白了谢宝胜为何传唤自己来镇台衙门。

“杨鹤汀...”谢宝胜幽幽地盯着杨鹤汀,手中盘玩着一方玉制小印,轻声说道:“你倒是好大胆子,当日你与张堂文放走这个贼酋,今日又致使他在新野县当街杀人,你自是京师政法学堂的高才,老道我倒想听听看,你是怎么看此事的!”

杨鹤汀暗暗地看了一眼夏老三,无奈地笑了笑,“人孰无过,老三兄弟本性纯良,只不过之前是受人蛊惑,这才犯了法纪!杀人越货之事的主谋,已经在当日伏法了。老三兄弟被我安排去汉口从军,戴罪立功,报效国家,鹤汀以为,尚算个...合理的处置!”

谢宝胜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我道你会如何诡辩,想不到你竟好意思说这是合理的安排!若天下判案之人都如你这般徇私,岂不是都要庇护亲朋?那我大清朝,还有公理可言么?”

杨鹤汀默默地等谢宝胜说完,也是缓缓地拱手回道:“所以...鹤汀才并未如大多同窗那般,入仕为官!因为鹤汀...心中,始终理不清人情与法理,秩序与权柄之间的平衡!”

谢宝胜眯着眼睛,注视着杨鹤汀,“杨先生,似乎...话里有话啊?”

“鹤汀纵然私助老三兄弟远遁,于情可解,于理却不通!可是这普天之下,如鹤汀这般作为的,难道少么?”

谢宝胜默默地看着杨鹤汀,缓缓地站起身来,慢慢踱到书案前,逼近着杨鹤汀。

“人云亦云,人为亦为,这便是政法学堂的教授?”

“法理之根源,在于平等!”杨鹤汀却在谢宝胜咄咄逼人的举动下表现的毫无惧色,他回视着谢宝胜的双眼,轻声回道:“谢总兵以为,当今的大清,平等么?若无平等可言,何谈律法?”

“遑论朝堂...”

“买官卖官!议罪银!吃空饷!”杨鹤汀却是决然打断了谢宝胜的话,连珠炮一般接连说道:“旗人在家中混吃等死,却年年有奉银孝敬,百姓流离失所,土地荒芜了都无人耕种,为什么?就因为旗人无需缴税坐享其成,百姓本就身陷困顿,还要负重前行!国库空虚无钱购置弹药,连绵三日的满汉大席却从乾清宫一直摆到了正阳门,就为了老佛爷的寿辰!”

“你放肆!”

“世间放肆的何止鹤汀一人!若要因言入罪,鹤汀不惧做南阳第一人!”

谢宝胜已是动了怒气,一双鹰眼直愣愣地盯着杨鹤汀,杨鹤汀却是毫不畏惧,默默地回视着他。

两人在堂上剑拔弩张的架势,倒是让一旁的夏老三和几个亲兵看呆了。

过了许久,谢宝胜才长舒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老道不过是朝廷的鹰犬,国情政体,老道不管!”

“谢总兵!”杨鹤汀却是似乎并不想放下这个话题,接着说道:“你忠心为国,又是鏖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如今朝廷显然正在全力扶持新式陆军,李中堂旧部已经多去了新的北洋六镇,谢总兵为何如今仍然只是绿营总兵,河南两镇改制已经说了许多年了,却为何只见绿营变巡防,谢总兵手中的人和枪越来越少,这事儿,谢总兵是如何看的?”

谢宝胜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却似乎并不准备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背着手转回书案后,缓缓地坐下了。

“今日唤你,不是本官欲于你诡辩!是问案!”

“大人不答,小人也明白其中缘由!既不愿说,小人也不再问了!大人请问案吧!”杨鹤汀却似乎从谢宝胜脸上的表情中,嗅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缓缓地拱了拱手。

“这信...是谁写给你的?”谢宝胜不经意地瞟了杨鹤汀一眼,眼神却甚是复杂。

杨鹤汀默默地看了一眼夏老三,缓缓答道:“该是...鹤汀的一个旧友吧...”

“名字!”

“马云卿!”

夏老三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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