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洛本来是带着耳机在睡觉的，尽管声音开得很大，但还是听得到门外他老妈喋喋不休的叫声。他不想理，所以便装作没听见。

但过不了多久，他又听到了覃烟的声音，以为是自己听错，取下耳机，从床上猛地翻了下来。刚准备跑过去开门，又突然想到什么，淡漠着脸又躺回了床上，并将音量调节到最大。

激昂澎湃的摇滚乐震得耳膜生疼，这次是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可耳机里的声音却又不是他此刻最想听到的。

明明这个乐队是他最喜欢的，明明这首歌也是他最喜欢的。

不知道覃烟还有没有在门外，她应该已经走了吧？她才懒得管他的事。还有可能在心里烦了他呢，觉得他又在耍脾气，闹别扭，小孩子气。然后会不会想他是这天下最讨人厌的弟弟。

愣神间，不知怎么想的就把耳机拿了下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砰”的一声踹门声，他吓了一跳，然后又听到了覃烟炸毛的声音。

“覃洛你给我滚出来！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敢逃学了。”

覃洛坐了起来，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门，开吧，有只母老虎在门口等着他，不开吧……呃……好像不太好。

至于哪里不太好，他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覃烟肯定会生气。

覃烟踹了门一脚后，见里面没反应。等了一会儿，无视她老妈的眼神，又烦躁的补了一脚。

补完，等了一分钟，里面总算是有了动静，覃洛终是开了门。门一打开，覃烟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过长得跟非主流似的很久没有理了的头发。然后是他耳朵上的两个耳钉，以及穿得皱皱巴巴的校服。

嘿，这可不就是一非主流！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暂且不提。

覃烟怕他会突然关门，便直接推开他，走进了他的房间。看了眼随意丢在床上的MP3和耳机，最后才转身准备说教。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她老妈就先给抢了话头，“洛洛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新学校是不好还是在那里不适应？”

覃洛淡淡的说：“不是。”

“那就是伙食不好？还是老师不行？如果在学校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生活费什么的不够打个电话给妈，妈给你汇过去，你不用跟着吃食堂的饭，我听说了，大学食堂里的菜很多都不干净，吃出什么赃东西的都有，你……”

“妈，我就是不想读书了，没有什么原因，你能不能不要自作聪明！”许是被她烦得厉害，覃洛突然大吼了一声，打断了覃母的话。

覃母当即被他吼得目瞪口呆，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个儿子虽然从小就让他们不省心，很多时候也不听他们的话，但像现在这样跟她吼还是头一次。

“呀，你是多读了点书就要上天了是吧，还敢吼妈了！”覃烟伸手捏住了他的耳朵，皱眉呵斥了他一句。

老实说覃洛的突然反常也让她吃了一惊，他跟她吼是惯常的事，但跟她老妈吼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放开！”覃洛不耐烦的拍掉了覃烟的手，很是恼火的也吼了她。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她能不能别总用那么幼稚的方式对待他？

覃烟盯着被他拍了一巴掌的那只手看，愣了愣，然后突然转头对覃母说：“妈，你先出去，我跟他谈谈。”

覃洛摸着自己的耳朵，装作很淡然的样子偏头看着别处，但其实眼角余光一直在盯着覃烟已经红了起来的手背看。暗暗怪自己没有注意力道，太过重了些。

覃妈一出去，覃烟就走过去将门关上了，然后转身，再走回覃洛面前，双手环胸，开始审问：“说吧，怎么回事？”

覃洛沉默了一会儿，才像对覃母的时候一样，淡淡的说：“什么怎么回事？不想读就是不想读了，世界上辍学的人那么多，哪有那么多理由。”

覃烟才懒得跟他争那些有的没有的理，坐到了床上，听到有什么噪音，伸手把他放床上的耳机拿了起来，放耳边听了下，然后扯过MP3准备关掉。

“是不是上次的事情又掀起波浪了？”她抬眼望他一眼，微微皱了眉问。

“没有，你就别问了，我就是不想读了而已，没有任何理由。”覃洛不耐烦的道。

“砰！”覃烟突然将耳机和MP3隔着远远的距离扔到了覃洛的书桌上，站起身，冷冷的看着他，声音却异常平静的说：“覃洛，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本是看着别处的覃洛听到这句话，猛地转头过来看向她。

少年的个子已经比覃烟的不止高了半个头，她与他对视，还要微微仰起一些脸，“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适可而止，别再让爸妈操心。”

别再让爸妈操心……

不是别再让我操心。

原来，从始至终，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难道都只是为了不让他给家里添麻烦而已吗？而不是……因为他是她的弟弟，她关心他，才为他操了那么多的心。

覃洛忽的垂了眼，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明天回学校去吧，无论你是否是真不想读了，还是假不想读了，至少熬到毕业，那时……你想怎样都行，我和爸妈都不会再管你。”覃烟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准备出门了。

手握紧门把，正准备打开出去，一直静默不语的覃洛终于发话了，他说：“我想去法国念书。”

覃烟没有转身，两人都沉默了良久，她才平静的说：“想去就去吧。”

——

覃洛突然想去法国这件事，没有人事先得到通知，所以当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时，覃烟告诉覃爸和覃妈这件事的时候，他们的表情都挺惊讶的。

然后又从惊讶转变成了沉默和反对。

“不行，现在国外挺乱的，再说c大是正规的名牌大学，不比国外的学校差，你干嘛还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读书。”这是第一个开口作出反对的覃母说的话。

“哪里乱了？”覃洛很不满的反驳。他老妈又没去过国外，也不怎么关注新闻和某些社交信息，怎么就说人家国外乱了，依据是怎么来的？

他转头看向覃烟，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覃烟却低头吃饭，谁也没看，所以他无法得知任何信息。

“我前些天跟张家太太聊天的时候，人家说她侄儿本来是个挺乖巧懂事，成绩也很好的孩子。但就是因为去了美国做交换生，才一个月，不仅抽烟喝酒赌博都学会了，成绩下降了不说，还跟人家学起吸毒，被抓进了警察局，现在还出来呢。说出去可真丢咱们中国人的脸。”

“那是美国，我要去的是法国。”

“美国和法国不都一样吗？总之你还是哪里也不去的好，在咱们中国待着多好，有我和你爸还有你姐在，省得去了异国他乡，一个人冷清。”最后一句话，是因为覃妈突然想起覃洛不会法语，觉得他到了那边肯定找不到个能跟他说话的人。

覃洛“啪”的把筷子拍桌上，有些偏激了起来：“你是怕我也出去学坏，丢了你们的脸吧！”

覃妈愣了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覃洛开口打断了，“好了你别说了，反正我是这么定了的，不让我去法国念书，那我就不读了。我姐当初去韩国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阻拦过她，一到我就啥事都出来了，烦不烦啊！”说完，他便突然转身上了楼。

覃妈还张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皱眉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有泪花开始闪动。

覃父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覃烟也沉默的吃着自己的饭。

等覃洛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覃妈回了头过来开始默默抹眼泪，覃烟碗里的饭算是终于吃不下去了。垂着头，拿着筷子静坐着，半天没有动作。

覃父也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说：“儿子终会有长大的一天，想离开家独立也是正常的，你又何必。”

覃母擦了把眼泪，语带忧伤的说：“可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又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性子又急，说话不知道让着别人……他这样一个人去法国，我怎么放心得下。”

覃烟抬头看向覃母，眼里有些震然：原来她并不是宠儿子过度，什么都看不见，原来她那么清楚覃洛的缺点。

覃父替她擦了眼泪，说：“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有个老朋友在法国，到时候将洛洛寄住在他们家就好了。”

“但是别人，哪有自己的亲爹亲妈对他好啊。”

“我倒希望我那老朋友真对他苛刻一些，也让那小子尝尝苦头，看看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覃烟又举起筷子开始吃起了饭，在某个瞬间她突然转头看向了窗外，今夜的月亮很圆。无论它曾经有过多么的不完整，但当它圆满时，与往年的别无不同，不曾改变。

但某些人某些事一旦改变，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