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一曲终了，众人恍惚与惆怅，陷入了周公梦蝶的心境中。

周公是一梦醒来，不知自身是在蝴蝶的梦里化作周公，还是自己做了个梦化作蝴蝶？

而众人，则是在惘然，究竟是真有天上仙人借着水中月影降临凡尘，或者只是自己恍惚间做了个半梦半醒的甜梦，否则为何一切这般不真实？

...

湖中即无月影，也无仙子。

众人齐齐举头盼月，月亮被黑云覆盖，不再得见。

“明天的月亮还会照常升起，但今晚的月亮，会否再来？”

若得若失的心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月亮明明已经隐去，赏月文会也已经结束，却无人离去。都在期盼着，月亮能在那层层黑雾中露头。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明明是月亮这种每日可见的寻常之物，却让众人第一次有了这种徒然的哀叹，明明心绪全部被明月所牵动，想被月光笼罩，可明月却在层层黑雾中，不再得见。

若是就这番离去，少不得会有大半文人墨客，得饮上数壶浊酒，高吟一首“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沙沙沙…”

在黑暗中，落叶芨芨飘零，缘何而生，缘何而落？

众人心中明晓，人群中有入道境强者因心有惆怅，影响了一方天地。

当第一抹银白色的清辉撒落，落叶凝滞半空，水波停止流转。

一盏圆月映照水中，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自那水月中浮现，一步跨出倒影，真正地降临凡尘。

清辉做袖，月华为衣，眼若明月，无俯视众生之意，也心无众生。

无论众人从哪个角度看去，永远也只能窥见仙子的一抹侧颜。

霜颜如雪，犹如永远高居明月之上的广寒仙，让人永远只能仰望那清冷孤高的身影。

飘飘渺渺，犹如画中走出的谪仙，遗世独立，净世遗尘。

“是静姐姐...”阿库娅小心翼翼地看着镜天，细声道。

“静风烟...”镜天轻声呢喃，心中思绪万千。

人如其名，静风烟，她登场之时，落叶不再岌岌飘零，而是静止半空。水波不再荡漾，犹如被镌刻入画中，成为永恒。静风烟，静的不止是风烟，还有这一方世界。

此刻天地如同一卷画卷，像被定格的照片，整个天地间，唯有她才是灵动的。这卷画便是她的世界，唯有画中仙才能在此刻恣意倾展风华。

她本就是画中仙，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可能存在，生活在名为幻想的画卷里，无意间被倒影映入凡尘，便惊艳天下。

“静姐姐、你来啦，呵哈…”方家小凤凰踏着水面跑去，溅起一滴滴凝滞空中的水珠。

她牵住那水月中走出的仙子，仙子长袖飘飘，她并没有去挽住那云袖，而是毫不生份地挽住那冰肌玉骨的小手，款款走向望月亭。

“去去去。”方家小凤凰冲着望月亭上的人摆手与呼喝道，还瞪大眼睛恫吓他们。

这些都是先前自恃身份尊高之人，才敢霸据望月亭，占据最为有利的位置，试图近水楼台，一窥仙颜。

此刻文圣大人掌上明珠，方家小凤凰发话，谁人还敢自恃，眼见仙子凌波而来，却不敢抬眼正视，齐齐低头避让，生怕亵渎了不染尘烟的仙子，慌乱地退出望月亭。

“呃...呃...”

许多人如同被掐住嗓子一般，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话能说出口。如先前说书先生所说，语言难以描绘仙子之美，所以此刻众人才会哑口无言。

气氛一时沉寂许久，气得方家小凤凰直跺脚。

“莫不是赏月文会结束了不成？”方家小凤凰娇声道，如今仙子临凡，一个个却呆呆得说不出话，也太丢人了。

这时才有青年才俊反应过来，争相献上自己的诗文，供月下仙子鉴赏。

整座望月亭都笼罩在月华中，如雾中花，不能真切看见。

只能朦胧看到，一方清影立于望月亭中，持着呈上来的诗文细细品鉴。

众人也发现了，无论那仙子走到哪，月华如练，总是撒落在那仙子身侧。

难道真是广寒仙？！

方家小凤凰也一篇篇过目，与静风烟不同，读到较好的诗文时，她会高声诵读出来，令下方人群振奋，都在暗暗期待，能否得到仙子的青睐。

刚诵读完一首，有一位胆子大的青年才俊上前抱手，恭声问到：

“不知能否有幸得闻仙子芳名？”

静风烟还没说什么，因为她在细细回味每一篇诗文，方家小凤凰却先跳脚了。

被人这样问及，哪个女人都会有些不爽，何况骄傲的方家小凤凰？

“我叫方绮。”方绮昂头答道，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我……我我问的是……”青年支支吾吾，神情尴尬，他自然不可能直言说没有问你的名字，我问的是另一位仙子。

“哈哈哈…”众人憋笑，这年轻人也太不会讲话了，不懂女人心，应当问两位仙子芳名，怎么能只问一位呢？

此刻被方家小凤凰横插一脚，青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有苦难言了。

过了一会儿，静风烟才反应过来，悠悠开口。

“静风烟...”

在场众人闻及，皆轻声念叨，如获至宝。

这下方绮可不高兴了，挽着静风烟的小手摇了摇，

“静姐姐，你可别理会这班无理的登徒子！”

所有青年才俊皆满头黑线，一个个饱读诗书，皆是谦谦君子，却被方家小凤凰称作无理的登徒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很快，许多学者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地提笔作诗，不想错过这个有可能入得仙子眼中的机会。

“清风本无烟，明月本非仙。

敢静清风客，当为明月仙。”

很快，一首朗朗上口的直白小诗被方绮诵出，在人群里流传。

“来来来，过来，也给本小姐赋诗一首，静姐姐有，我也要有...”方绮扬了扬手，指着一位学士道。

“哈哈哈..”

亭下一片欢声笑语，时不时有诗作呈现，引人耳目。

“走吧…”

眼见那边一片书生写意，其乐融融的景象，镜天却提出要离开，不过却也无人反对，四人静默着踏着来时的一路雪，远离这片热闹。

走至远离人烟处，崔斯特才很不厚道地大笑，一双洞穿世事的双眼闪着笑意道：“痴心少年为情所困，真叫人感动不已。”

一直以来都是被镜天嘲笑，如今终于有反击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胡说，只是一群文绉绉的人聚集一起，我看不惯罢了。”

镜天正了正脸色道。

“哦？那静风烟与你有何故事？快些说出来，我可不信你无缘无故跑这长安城来。”

“好吧…”

像崔斯特这种精明之辈若是要刨根问底，哪有那么好糊弄？镜天无奈，道出一段过往。

镜族之人，男子姓镜，女子则姓静。

静风烟，乃是镜天幻想中完美无双的镜族女子，不知缘何降临尘世，归于静族内。

十年前，两人尚未步入修炼之道，身份无异，只是两个孩童，能一起玩耍，能平等相对。

可之后的每一年，镜族男子修心体，静族女子修道艺。由于镜天无法修体，只能不断锤炼镜心。而静风烟却如彗星般崛起，修炼天赋超越镜族内古今无数天才，以绝世风姿步入九天。

之后的每一年，镜天只能默默地在地底上仰望，那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在镜族危机之时，镜族少主不堪大任，静风烟以风华绝代之姿横空出世，虽未能击败大敌，却也带着大部分族人逃脱…

直至今日，在长安城内再次得见。

谈起静风烟，镜头也黯然与沉默。云泥之异，天壤之别。他就像地上的卑微的蚂蚁，在仰望九天之上的仙女。

“不管怎么说，明天陪你走上一躺”

崔斯特看的很透，直言道。

随后，他又夸夸其谈，讲起了自己过往的风流史。

“当年，我可是风靡整个艾泽拉斯的人物，无数公主与贵族少女对我痴情，像我这种风一样的男人，不会在一处地方停留，注定要伤透万千少女心......”

各自回到房间，镜天坐在床头沉思。

他很清楚心中的思感，爱慕与思慕之情可以说几乎无多。

有的，或许就如同家破人亡的浪子，在他乡遇故识的心情。或许，如同曾并肩而行的身影，十数年后再回首，她已屹立于九天之上，而你还在这凡尘中翻滚与折腾。

一直以来，他都在以一个凡人的姿态仰望这个绚烂多彩的世界。

别人修移山填海、飞天揽月的道法时，他无事可做，只能默默地一遍一遍锤炼镜心。

别人乘风破浪，御剑游遍大好河山时，他被孤立在外，永远是默默的一个人。

可这有什么用？

逐渐、跟不上同龄人的步伐..

逐渐、习惯仰望离去的背影..

逐渐、学会自娱自乐..

逐渐、学会适应微末的生活..

那种失落无人可述说。

直到幻想世界大门打开，看到了与这个世界本源不同的力量，一股可助他也上九天揽月，超脱凡人的力量。

他才重新抬头仰望，仰望这片星空，恣意享受这片星河。

原本，他只是低头活着，碌碌无为地活着。因为，微末之人本该低头活着，不要去奢望太多。

...

平复心中的思绪，镜天安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色夜色。

或许，能追上那个触不可及的身影...

墨色浓，今宵淡淡相思无话。

第二天

由于长安城内是冬季，天亮的稍晚。

九点多时，阿库娅还在呼呼大睡，梦蝶去叫了几次才睡眼朦胧地起来。

门外，呵气成霜，一夜之间又覆盖上了一层松软的薄冰。

四人在街边小店草草应付了早餐，向文圣宫所在行去。

文圣宫，与其说是一座宫殿，倒不如说是一片府邸，丝毫也不恢弘气派。

不巧，刚到文圣宫门口，便遇到方家小凤凰方绮。

“你们几个在这里干嘛？！”方绮插着腰娇声问道。

“我们得知静仙子在文圣宫客居，特来寻见。”

一听到来找静风烟的，方绮立马无趣道，

“去去去，你们这些登徒子，莫要来我文圣宫前惹事。”

“真不是来惹事，我们与静仙子有旧。”

有旧？静姐姐从来隐居高天，怎么可能与外界有旧？难道那些追杀静姐姐的人？

方绮心中思量，嘴上说道，“我去里边通报一下，你们在此等候。”

不一会儿，一位中年书生走出来，眼不视人，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那本有一公分厚的书。

镜天好奇地看了一眼书名：上下五千年！

“轰！”的一声，整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竟然身处在一个异样的场景，远方一条宽广无边的长河向此汹涌而来，一个顶天立地的圆形木轮旋转着向他碾压而来！

“着道了！”

他内心知晓，这是被拉入了一方书中世界，难以挣脱！只因刚才看了一眼书名。

这就是文道的可怕之处，一本书，可能就藏有一个未知的世界，比如，长安城就是一个外显的书中世界。

这与佛教的一花一世界神通相似，不过书中世界更加诡谲多变，它由作者谱写，每个人所描绘的书中世界都不尽相同，威能也难以揣度。

曾经失传于历史中的山海经，就被传闻收录与镇压了史前凶兽，若是有朝一日书页被毁，镇压的凶兽将撕裂空间出世，可能宇宙将面临一场大灾难！

镜天仔细回想那本书，上下五千年，瞬间明了眼前的是何物，这是历史的长河与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是无人可以抗衡的大势，如同洪流一般要将其碾碎。

并且，在历史长河的各个时段，有伟岸的身影在眺望与踱步，目光贯穿长河，仿佛要跨历史长河而来！这是书中记载的人物，无一不是青史留名，书写与颠覆历史的存在，如今却形神兼具，将要在这一方书中世界显化!

一般的文道修炼者的书中世界，只涉及空间与精神领域。可这上下五千年却涉及时间之道，甚至已经与天道沾染，否则怎么可能有历史上巅峰的人物屹立于历史长河各段！

这等存在，动辄破灭一方星域，基本不干涉世间之事，怎么会让他遇上了！

这...究竟是谁在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