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身陷囹圄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安眉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团柔软的云雾里,她懒洋洋翻了个身,膝盖磕上一大包硬邦邦的东西,这才痛得清醒了几分。

她只记得自己吞下了一只蠹虫,然后……发,发生什么事了?安眉霍然坐起身,惊愕地看着自己遍体绫罗,覆在身上的衾被又软又轻,也不知内里絮得是什么材料。

“我,我这是在哪里?”安眉磕磕巴巴自语,掀开被子看见放在自己腿边的毡布包裹,好奇地打开一看,差点没吓昏过去。

毡包里是一锭一锭的银块,间或还夹着几块马蹄金,成贯的铜钱像蛇一样盘成一团,安眉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她看得两眼发直,浑身筛糠般发抖,颤着手摸了摸耀眼的财宝,一颗心跳得直堵住嗓子眼儿——自己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虽然吃惊于眼前这么多财宝,安眉却蓦然想起一事,赶紧起身四下寻找,却遍寻不见自己原先的包袱;接着她在床榻边发现另一个陌生的毡包,打开看见里面除了些精细的衣物,还有槐神给她的槐树枝,这才松下一口气。她将树枝紧紧贴在心口抱住,然后开始谨慎地打量四周。

此刻她正身处一间驿栈的客房中,这一点安眉可以从驿栈统一配给的铜盆铜壶上判断出来,只是如此舒适的客房安眉从来都住不起。那么,自她吞下蠹虫到醒来的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安眉低下头,再次细研究自己身上的衣料。她扯开襟口,发现用来束胸的布条已被换成细软的白绫,不禁满足地微微一笑——看来在自己昏睡的时候,蠹虫将她照料得很好。可是……不对!

安眉怔怔拉下衣襟,瞪着自己肩膀上刺目的鞭痕,惊疑自语道:“哎,这是怎么回事?”

她飞快地检视周身,在背上又摸到几条未愈合的伤痕,跟着照镜子发现自己额角上也落下道黑红狰狞的伤疤,着实吓了一跳——好好地伤成这样,身边这些钱,怕是不义之财吧?

安眉不识字,早记不得当日槐神告知自己的话,什么五蠹不五蠹的。她只知道自己走投无路时吃下了一只蠹虫,而那只蠹虫确实帮自己渡过了难关,眼下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靠自己小心打听才是。想到此,安眉便赶紧起身穿好衣裳,又将沉甸甸的金银分作几包藏好,这才贴身装了一吊钱,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

此刻朝食刚开,驿栈的灶房里正是白雾腾腾,栈中小厮看见了安眉,连忙笑着招呼道:“公子这么早就起身啦?昨天睡得不好?今天要吃点什么?”

安眉战战兢兢坐在席上张望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我……我要一份热汤面……”

却听那小厮笑道:“唷,公子今天胃口不好?点得可真素净。”

安眉立刻涨红了一张脸——她一年当中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汤面,刚还为这份奢侈窃喜呢,看来真是有钱都治不好的穷酸病。羞赧归羞赧,但当热乎乎的汤面送到面前时,安眉还是憨憨地笑起来。她就着碗口吮着香浓的鸡汤,不停地搅动筷子与充满韧劲的荞麦面条缠斗,真是越吃越开心。

吃饱喝足后,安眉走出驿栈,沿街买了点干枣杏脯,故意找了个面善的老妪搭话:“婆婆,我生病睡了两天,有些糊涂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正在晒太阳的老妪很高兴有零嘴吃,对着安眉呵呵笑道:“年纪轻轻的身体可要保重啊。今天是九月十二乙酉日呢。”

安眉心中一算,不禁骇然。她是九月初一夜里吞下蠹虫的,算来竟已过了十天!这十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眉心不在焉地告别老妪后,思虑重重地走回驿栈,取出一小包银锭放在榻上端详。

许多事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但安眉笃定槐神不会骗她——饥寒交迫的危机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所以接下来自己只要安心寻找丈夫就好,至于想不通的地方,就别再多想了吧。

安眉低头敲敲脑勺,不在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浑身一松,刚要吁出一口气,却听门外轰然一声巨响——几名官差破门而入,冲上前缴下榻上的银锭,凶神恶煞地将安眉架住:“小爷,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县衙,有人告你呢!”

安眉吓得脸煞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只能被官差架着胳膊押走。她拖着哭腔一路凄凄惶惶,可怜巴巴地望着官差,语无伦次道:“小人知罪了、小人知罪了……小人犯了什么罪?”

没有人回答安眉。她一路不明所以地被押送到县衙,被官差往堂中一丢,整个人畏缩在森森高堂中筛糠般发抖。胖乎乎的荥阳县姜县令在堂上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下跪者何人?”

“小人……小人安眉。”安眉结结巴巴回话。

“你可知罪?”姜县令不审不问,上来便是这么一句。

“知罪,知……什么罪?”安眉心里迷迷糊糊,觉得自己的罪可多了——比如私自逃出徐家、女扮男装,又不明不白得了许多钱财,但不知是哪一样让她被逮进县衙。

“有人告你当街聚赌、侮辱他人,制假贩假、欺谩敛财,你认还是不认?”姜县令看着安眉目瞪口呆的傻样,才又补充了一句,“你看看告你的人,你可认识?”

安眉听了这话,才意识到身旁还跪着一个人,慌忙转头看去,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当日在早市上骗去她三文钱的少年。安眉在震惊之余委屈地低呼:“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呢?”

那少年乜斜双眼哼了一声,“老子不告死你,誓不为人!”

安眉浑身一颤,想不透这人为何如此刻毒。这时堂上的姜县令拍着惊堂木发话了,“被告者安眉,还不赶快把你的罪行从实招来!”

“大人,小民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只是十日前小民在街市上,曾被他骗去三文钱,之后就不曾有过往来,小人实在不知他为何要告我……”

“胡说!”那少年噌一下跳将起来,又慌忙跪下争辩道,“你只说十日前的事,那八天前发生的事,你怎么不说?!”

“我……”安眉张口结舌。她委实不知八天前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不知怎么说?

“大人。”原告少年声泪俱下,抽抽搭搭对堂上嚷道,“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嗯。”姜县令点点头,吩咐左右道,“上物证。”

一名官差立即把收缴来的赃物——安眉的包袱和当时从榻上缴获的财物当堂打开,只见十来锭银子亮晃晃引人注目,而裹在衣服里的槐树枝却恰好被抖落在地上,骨碌碌一直滚到安眉

腿边。安眉趁人不注意,悄悄将槐树枝拾起塞进了袖管。姜县令一连看了银锭好几眼,才把眼珠移开问安眉道:“这些银锭,你从哪里得来的?”

实际上这些银锭只是“赃款”中的一小部分,还有许多被安眉藏得极好,除非将客房拆得底朝天,否则绝无可能尽数起获。安眉也不知道这些钱的确切来历,支支吾吾了半晌都是在磨蹭时间:“这……这……”

姜县令认定安眉是在赖账,又拍了下惊堂木道:“带人证。”

然后只见堂外碎步跑进来一个人,惶惶跪地叩拜道:“草民荀保叩见大人。”

“嗯,荀保,你且把你当日所见所闻,详实道来,若有半点弄虚作假,严惩不贷!”

“是。”那证人又是一拜,这才绘声绘色地将如今早已街知巷闻的乐事又描述了一遍,“草民是早市上卖鹿肉馅饼的,远近有名,生意一向都很兴隆。这位原告小爷呢,从前一直占着我摊子前的一小片地方,专靠掷骰子诳骗些初进城的孱头,混几个小钱。八天前,这位被告的小爷卷着个包袱,拎了一贯钱找上了原告,说是要拿这整整一贯钱来与他赌……”

这时跪在一旁的少年恶声恶气地插言,“我就打眼一瞧,好么,原来是前两天被我耍过的人又找上门来了,如此一来,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知道他没安好心你还与他赌?”姜县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那不是因为我有把握赢嘛。”少年谄笑道,“小爷我也不是吃素的呀。那骰子做过手脚,注过水银的……”

姜县令将惊堂木一拍,虎目一瞪,提醒他不要太得意忘形。那少年赶紧收敛了嘴脸,正色道:“大人,此事一码归一码,草民行骗不过是骗几个糊口的小钱,而且也没有像他这般赶尽杀绝!草民在这里承认行骗,也是为了使大人知道,草民遭人设计、被人迫害得有多惨,还请大人明鉴!”

姜县令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堂下证人道:“你,继续说。”

卖鹿肉馅饼的荀保这才继续道:“一般说来,这原告小爷的骰子不管怎么掷,都只能掷出二点。所以,原告小爷都是骗那些孱头们,说投出四五六算他们赢,投出三点不论输赢,投出一二点就算原告小爷赢;一文钱投一次,最后按点数算钱。然后那天,这位被告的小爷拿了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叫这位原告小爷当场投了一千次……”

“大人!”这时原告少年扑在地上大喊道,“千古奇冤正在此!那天我投了一千次,次次都是六啊!大人,邪门啊!那骰子明明是注过水银的啊——”

“一千次都是六,确实挺邪门儿。”姜县令点点头,又问安眉,“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安眉也傻眼了,喃喃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装傻?!你那分明就是妖术!”那少年咄咄逼人地咬定,又伸手指着安眉嚷道,“你眼珠子发红,你是胡人!胡人都有妖术!”

“不——”安眉惊得浑身一跳,矢口否认,“我不是!”

在当时的大魏朝打官司,胡人有理也要怯三分。如果被人知道自己是胡人,那翻身可就难了!好在姜县令无意纠缠这点,只问安眉道:“有证人在此,讼状上说你当街聚赌,你可认罪?”

“……”安眉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认。

姜县令拿笔一勾,点着讼状道:“至于侮辱他人,荀保,你继续往下说。”

“是。”荀保欣然领命,老实巴交的脸上竟也挤出一丝怪笑,“这被告小爷赢了六千点,算下来也就是赢了六贯钱。原告当众拿不出钱来,便骂被告人耍诈,被告小爷就说了:‘愿赌服输!无凭无据,岂有输了就说人耍诈的道理?何况这骰子是你的,掷也是你掷的,我一根手指没动,如何耍诈?再说了,你要是断定我耍诈,能在这里由着我耍一千次吗?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有数,只要这骰子能掷出六点,其中就必然有古怪?你觉得掷出什么点数才是没耍诈?二吗?’说罢这小爷又拿起骰子,对围观的众人说:‘各位乡亲父老、邻里街坊,在下虽与诸位素不相识,但这位仁兄恐怕大家都面熟,他的骰子里到底有没有古怪,大家心中想必都有数,今日在下只是要他领个教训——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姜县令听到这里,不禁接话道:“这被告人说得句句在理,也不算侮辱他人啊。”

此时证人荀保已兴奋得顾不上尊卑,只顾抢话道:“大人且听草民往下说。这被告人若是停在此处,也的确算好事一桩,可他缺德就缺德在,他给原告两条路选:要么当众掏钱,要么就脱光了衣服,站在街市上大喊一千声‘我二我二我最二’,否则就见官,大家都是证人。”

原告少年这时凄然哀号一声:“大人,您都不知道当时街上围了多少人!”

“嗯,既然没见官,你又不会随身带六贯钱,看来是脱了。”姜县令兴致勃勃地想象当日情景,乐呵呵瞪了左右两眼,“以后闹这么大的事,要及时报知本官,知道吗?本官是一县之长,岂能坐视不理?”

看来真是好久没出府与民同乐了,失察失察。姜县令又拿起大笔一勾,对着讼状道:“看来侮辱他人也已坐实,被告人安眉,你还有什么话说?”

安眉压根没料到蠹虫会那样恶作剧,已是涨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那么制假贩假呢?荀保你继续说。”姜县令很自觉地催促道。

“这草民倒是不知,不过后来吗,”荀保仍旧兴味盎然地往下说,“那时候整条街已是人山人海,原先没被掷骰子吸引过来的人,也因为看到有人脱衣服,全都围上来了,差点没掀翻草民的馅饼炉子。被告人在捉弄完原告人之后,举起袖子嚷道:‘乡亲们,你们别笑,其实我很痛心啊!在这尔虞我诈的世间,人与人之间坦诚相见,真是比这样脱光衣服还要新奇少见!但是,在下深信,以诚待人,方能走遍天下,这里我要给大家看样东西!’说完他就打开了随身带的包袱,里面竟是许多人参!”

“这人参又有什么用?”姜县令问道。

“呵,这可就是这位小爷的高明之处了。原来这位爷,竟是个卖人参养荣丸的!”荀保一谈及生意经,双目便炯炯有神,“当时他亮出一张祖传秘方,向草民借了炉子,又找了口锅,现做了五百丸人参养荣丸,当场就卖光了!”

“如此看来,小伙子很会做生意啊。”姜县令故作高深地冲安眉点点头,又

问荀保道,“现在原告人告他制假贩假,当时你们看出来了吗?”

“大人,草民倒觉得那药丸不会有假,因为被告人当时声称,他已经买断了荥阳县城所有的人参,药铺老板当场也对他的话予以肯定。”荀保又补充了一句,“不然药丸也不会卖那么快,草民当时还买了两颗呢。”

“大人,”这时原告少年又嚷嚷起来,“问题就出在这买断人参上!”

“这又怎么说?”姜县令忙问。

“大人,就如证人所言,说被告买断了荥阳县城所有的人参,当场做出五百颗药丸抛售一空。可事后草民找几个药铺老板都打听了一下,荥阳县城统共也没多少人参,说是买断,其实也只够他当天做五百颗药丸的分量!可是事后他又卖了三天药丸,天天都卖出一千多丸,试问他卖得又是什么东西?”那少年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来,打开呈给一旁的差役,“这是草民从旁人手中购得的人参养荣丸,大人请看,草民敢用脖子上的人头担保,这里面半点人参都没有!”

坐在下首的师爷将人参养荣丸呈上,姜县令拈起一丸嗅了嗅,中肯评价道:“味道倒挺像人参的。”

“大人,如果连味道都不像的话,怎么会有人上当?”一旁的师爷悄声提醒道。

姜县令瞪了师爷一眼,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内堂帘帏后有女子轻轻一咳。姜县令当即虎躯一震,将惊堂木拍下,“此案尚有疑团未解,今日暂且退堂,明日再审!”

可怜安眉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已被丢进狱中,只能等候明日再审。她生平胆小怕事,头一次吃上官司,早已吓得失魂落魄坐立难安。惶惶挨过一夜,次日开堂问案,安眉才刚跪下,就见昨日还算和颜悦色的姜县令突然狠狠一拍惊堂木,疾言厉色道:“大胆安眉,你可知罪?”

安眉倏然一惊,期期艾艾道:“我,我,我……”

“本官问你!九天前,是不是你趁着荥阳郡太守之母过七十大寿,跑到毗卢寺哗众取宠,假称要为病父消灾祈福,不但甘愿受十鞭之苦,还倾家荡产印了一百卷《地藏经》布施,结果惹得老夫人当场掉泪,收下你一卷《地藏经》,反倒又布施给你一贯钱?”姜县令气哼哼拿起一卷《地藏经》,令师爷捧着送到安眉面前,“这《地藏经》是你从安阳书坊买的吧?我已派人查实,这一卷经文原价只值十文,结果当日老夫人一感动,在场的官家女眷也都纷纷布施,起码五百文换你一卷《地藏经》。好啊,一贯钱的本钱让你赚了少说五十贯,你这哪里是布施,分明就是抢钱,难怪有本钱买断荥阳县的人参!还有这假药,本官夫人也买了,拿水泡后尽是屑屑渣渣,确凿是假药无疑。”

安眉跪在堂下听得满头冷汗,已是浑身噤若寒蝉。姜县令说完将供状一丢,狠拍惊堂木道:“还不赶紧认罪画押?”

原告少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痞笑,安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拇指被官差沾上印泥按在了供状上。她心中害怕,当场抽噎起来。然而案子还没有审结,姜县令待安眉画押之后,又是一拍惊堂木道:“鉴于嫌犯安眉行踪可疑、手段狡诈,本官怀疑近几年在河南荥阳一带贩卖私盐的贩子与你有暗中往来,你且从实招来,三日前你孤身前往大兴渠附近,都做了些什么?”

“不,我没有!”安眉惊骇得脑中嗡嗡作响——她再不济事,也知道贩卖私盐是不得了的大罪,短短十天,她怎么可能与私盐贩子勾结?再说姜县令又是如何得知她去过大兴渠……她去过大兴渠吗?

安眉心中蓦然一动,一股暖流便无法扼制地滑过心田——蠹虫去大兴渠,一定是想帮她寻找夫君呢。她就知道槐神不会骗她,只能恨自己不争气了,不但什么都做不了,还将十天当中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安眉咬咬牙,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认下这重罪名,“大人,小民日前穷得活不下去,不得已才贩卖了假药,但小民却从不曾与私盐贩子勾结,还请大人明察!”

“这……”姜县令瞥了师爷一眼,一时也拿不出证据令安眉招认。原来他们只查到安眉三日前曾经去过大兴渠,至于贩卖私盐一说,的确是姜县令想嫁祸于人。昨日安眉在公堂上的表现,十足像一个软柿子随人拿捏,恰巧近日朝中追查私盐买卖的风声特别紧,豫州刺史又秘密出巡了月余,姜县令唯恐东窗事发,才会被师爷一撺掇,想着不如将罪名栽在安眉身上,到时给刺史送点好处,再去洛阳找大舅子帮帮忙,不愁他不做自己的替死鬼!

坐在下首的师爷回望了姜县令一眼,微微一捻翘须,目光往姜县令手边的签筒上一瞥,姜县令当即心领神会,抽出两支黑签便扔了出去:“大胆刁民顽固不化,竟敢咆哮公堂,给我打!”

两支黑签便是十杖,衙役当即将笞杖一叉,安眉惊骇地发觉自己被棍棒架住,有人已在动手脱她的衣衫。她立刻面无血色地拽住亵衣,一迭声大叫道:“不——不要——”

笞杖却在安眉挣扎时落下,重重敲在她下肢,疼得她两眼发黑,冷汗汩汩直冒。一杖之后,便有人在安眉耳边大声喊话:“你招还是不招?”

安眉只觉得冷汗顺着额角淌进眼窝,她瞪着眼张着嘴,嘶哑呻吟道:“我……我没勾结……”

“再打!”

笞杖接二连三落下,几道血印子很快沁出安眉的亵衣,十杖之后,安眉已是伏在地上动弹不得。按律一次问审不得用刑二次,安眉便算熬过了今日。姜县令草草退堂,安眉被衙役拖着押回牢房,途中也不知经过哪里时,一句私语恰巧飘进了安眉嗡嗡低鸣的耳中,“待会儿换囚衣时,他那件外套我要了……”

安眉僵硬的胳膊一动,藏在袖中的槐树枝便轻轻摩擦过她的肌肤,像一个隐约的暗示。

当牢门哗哗落锁,安眉趴在稻草堆里支起脑袋,无力地向狱卒问道:“大哥,贩卖私盐会怎么判?”

“那得看你贩多少,一石就够死罪了!”狱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若是定了罪,起码也要判个流放吧!”

安眉两眼无神地跌回草堆,缓缓从袖中摸出槐树枝,往地上轻敲了两下。一只滑腻腻的蠹虫便滚落在地,安眉气喘吁吁地将之攥在掌心,艰难地送到嘴边。刻意忽略从掌心传来的阵阵酥痒,一仰头便将蠹虫吞入口中,用舌根卷压着努力咽下去……

随着神智逐渐涣散,她心中却是越来越恐慌。面对难以预知的未来,安眉只能靠不断重复的呓语来寻求安慰——槐神不会骗她,槐神不会骗她……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推荐阅读
乡野小神医 龙王殿 大叔,不可以 我的父亲叫灭霸 魔天 赘婿当道 修罗武神 然后,爱情随遇而安 贴身狂少 逆天邪神
相关阅读
追凶,我在洪荒玩剧本杀欢迎来到七日剧本杀大小姐的全职高手全职高手之醉卧伊人笑全职高手之风起散人闯关东,我成了朱传文诸天降临:开局点评十大武侠神话游戏王之无冕之王游戏王之抱紧我的决斗盘重生游戏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