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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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紫极阁之乱,晋王余党皆被诛九族,吴顷吴刻兄弟是子书珩从死牢手里救回来的,他们以罪奴之身跟在他身边,忍受了五年的冷眼与耻辱,终于在战场上厮杀出一条血路,赢得了天下人的尊敬。

兄弟二人已经成为子书珩的左膀右臂,若他把吴顷交到别人手中,无异于折断一臂,让他在权力倾轧中变得被动。

再退一步讲,吴顷到了宁靖侯手里,能否受到重用是为其次,会否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军法处置才是重中之重。

子书祯给他指婚,他忍了。

子书祯借由围剿恶人墓意图抹杀他,他也忍了。

血月那晚不得已杀死噬心,他甚至至今都在掂量这个侄儿在整件事情里的罪责到底有多重!

唯独动吴氏兄弟二人,他不能忍。

无论是为了晋王为了吴顷还是为了他自己,他绝不能让步!

“臣若是不从呢?”子书珩眼底迸射出寒意。

子书祯像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提出异议,面色凝重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两人霎时间剑拔弩张,子满绷紧心弦,微微颔首,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片刻后,子书祯轻轻一笑:“虽然朕还未下旨,不过此事变更的可能性不大,皇叔是要抗旨么?”

子书珩心头蓦然一颤。

师长夷让他少说两句,原来指的就是这件事。

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须护住吴顷和吴刻,权力角逐不是游戏,一步错,步步错,一旦放手,便是万劫不复!

子书珩当即跪地,双手将虎符呈上,恭敬而不失傲骨地说:“臣无能,没有吴将军辅佐,无法将铁骑营发挥到极致,既然陛下决意调离吴将军,臣也无法继续带兵戍守边疆,还望陛下另觅良帅。”

子书祯心底大悦。

师长夷猜的没错,果然只要提出调离吴顷,便可轻而易举地收回他的兵权。

“皇叔这是做什么?跟朕置气么?”子书祯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子书珩身前,握住那冰凉如雪的双手,意图将他扶起来。

子书珩拒不领情,岿然不动,只沉声说:“请陛下收回成命。”

子书祯静静看着那刻满铭文的青铜虎符,被一双十指修长苍白的手盛在中间,这伏虎形状的玩意儿似乎就变得更加威严了。他缓缓曲起眼前的十指,让这双手的主人将虎符收回,“圣旨还没下呢,皇叔既然如此抗拒,那明日早朝我们再议便是。”

子书珩冷眸与他对视。

子书祯无声地睨着他,幽黑深邃的眼里似乎连光都没有,窥探不出分毫感情波动。

殿里静得就像是一潭死水,空气仿佛凝结成冰,子满甚至不自觉地打起了冷颤。

叔侄二人经过了漫长的对峙,子书祯倨傲的神色里透出一丝戏谑,他说:“皇叔乏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说完轻笑一声,负手扬长而去。

子书珩跪在冰凉的地上,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他胸腔翻滚着怒恨、悲愤、失望、绝望、气馁……这一切的一切汇集成滚烫的火浪,一寸一寸地煎熬着他的良知、炙烤着他的耐心,这团火肆意地燃烧,他在汹涌的火海中看到了边陲颠沛流离的百姓,看到了为他牺牲的三千将士,看到了卧薪尝胆的无咎,看到了至纯至性的噬心。

他们都在跟他说:反吧,反吧,反吧……

子满跟着天兴帝离开,给候在门口的福瑞使了个眼色,福瑞匆匆进门,才发现子书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王爷,王爷!您醒醒!”他见子书珩面色煞白,脸颊伏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守宫,一摸额头烫得吓人,当即手足无措地瘫在地上,待缓过神来,他才喊,“来人,快来人,传太医,不,丞相大人,对,快快通报丞相大人!”

-

子书珩醒来,就看到师长夷正在给自己针灸。

他一时恍惚,竟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这人不是那位陪他长大的恩师,而是前不久给他拔毒的鬼医岑雪风。

当他瞧见师长夷两鬓的银丝,才从骤然从神游中回神。

他双眸猛地一颤,遑急问:“老师,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师长夷声音总是这般温润,就像是和煦化雨的春风。

子书珩心静了下来。

“老师,内阁已经定了么?”他轻声问。

师长夷说:“先帝还在的时候就把更戍分权法提了上来,只是还未来得及实施,此番内阁虽已通过,但这件事理应让你参与进来,尚有回转的余地。”

“我不能把吴顷交给任何人。”子书珩笃定道,“若是落到宁靖侯手中,他一定不得善终。”

“我明白。”师长夷从他身上拔出最后一根银针,动作沉稳地收入针匣。

经他救治,子书珩被燥火灼烧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他眸光闪动,低声哀求:“老师,帮帮我。我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师长夷整理工具的手猛地一滞,静静看着他。

油灯忽然爆起火花,变得忽明忽暗,屋子里点着艾草香,子书珩嗅到这令他心安的味道,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段忘容。

师长夷说:“孩子,你还不懂自己现在的处境么?”

“我懂。”子书珩目光沉着,“子书一脉在我这一代几乎已经死绝,祯儿这一代又没有能接替祯儿扛鼎江山社稷的帝王之才,下一代最年长的慎儿不过才八岁,我已经活不久了,即便逼得祯儿退位,又能辅佐慎儿几日?要如何筹谋才能保大凉江山不落入他姓手中?我今日变得如此被动,至少一半的错责在我自己。我既命不久矣,意气用事又能换来什么呢?”

师长夷眼底溢出心疼,子书珩与他对视,头一回在他的眼角看到了细纹。

这人已经陪伴他十四年了啊。

若是没有他,自己会变成怎样?

这个问题刚一冒出来,子书珩立刻想到了答案,若是没有师长夷,他恐怕五岁那年就已经死在了榻上。

既然让他绝处逢生的恩师尚在,那这一切,都可以起死回生。

子书珩眸子里亮着光,语气恳切:“老师,还不到认输的时候。今日上朝,我需要老师帮我。”

静默半晌,师长夷终是起身,离去前留下了一句轻叹:“孩子,你还是不懂自己的处境。”

吴顷身穿朝服,推门而入,跪在子书珩榻前:“奴才不配伺候主子。”

子书珩坐起身,手指揉着眉心,嗤骂他:“你现在才知道?晚了!”

吴顷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在边陲打仗的时候都没见他露出这般愁容,最让他负疚郁结的是,小王爷第一次的惶窘,竟是因为他!

吴顷声音嘶哑:“主子,奴才想通了。宁靖侯也是爱才之人,奴才去了车骑营,他也一定会委以重任。”

“呸!”子书珩啐他,“你也不撒泼尿瞧瞧你自己,萧枕安将门出身,身后都是跟着天昭帝打天下的猛将,你吴顷呢,乱臣贼子的家奴?宁靖侯瞧得上你什么?长得美么?”

“……”吴顷被骂得抑郁了,一个反驳的字眼也想不出来。

子书珩不耐烦道:“愣着作甚,给本王更衣。”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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