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与你合谋，你若是不答应，他也奈何不了你，你的阴险狡诈在某种程度上对宁靖侯是一种克制，只要继续与宁靖侯战下去，得到的也只会越来越多，而你偏偏野心勃勃，唯恐天下不乱，才会受老师蛊惑，被他算计。”子书珩冷漠倨傲地睨着他，“老师自是比你更了解我的实力，了解我的身世，无论你信还是不信，从你答应与他合谋的那一刻开始，就宣告了你今日的败局！”

姜炎琢脸色煞白，瞳仁发颤。

哪怕他现在没有中残灯之毒，也会因过于震惊无法说出一个字。

“你该庆幸自己是个守约的人，你曾经按照约定留了吴顷一命，所以我今天也会饶你一命。”子书珩没提任何条件，径直将解药扔给了风儿，她当即喂姜炎琢服下。

姜炎琢四肢的僵硬感随即缓解了些许，但仍旧无法发声，他捂着心口坐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吴刻给子书祯喂了解药，用钥匙打开金箱子的机关，眼睁睁地看着子书珩单膝下跪，对狼狈不堪的子书祯恭敬附手道：“臣子书珩，救驾来迟！”

姜炎琢输得心服口服。

被放出来这一霎，在那折磨人的金箱子中困了一天一夜的子书祯双腿早已失去知觉，眼看就要跪倒下去，子书珩忙保持半跪姿势地向前迈了一步，让他扶住自己的肩，勉强维持站立。

子书祯热泪盈眶：“皇叔，皇叔！”

子书珩与之四目相对，眼神柔和，极轻地勾了下唇。

“皇叔不必跪我。”子书祯嗓音沙哑低沉，“皇叔快快请起！”

子书珩“嗯”了一声，起身扶他在一旁坐下。

他转身看向姜炎琢，问：“宁靖侯的尸体在哪？”

虚弱的姜炎琢对风儿眨了眨眼，风儿心领神会，略一颔首道：“请几位随我来。”

……

姜炎琢在雨儿和晴儿的搀扶下来到小楼前，看到子书祯从红布中取出王淮的头颅，整整齐齐地摆在尸体的脖颈上方。

子书祯一瞬不瞬，静静地看了躺在棺材里的宁靖侯良久，一旁的子书珩轻唤了声：“陛下。”

子书祯艰难地回神，站起身，看着林晚泊和吴刻合力封上安置宁靖侯的棺材盖。

姜炎琢凝眸盯着那个白发苍苍身形魁梧的老人。

这个人完全是凭空出现，但他很清楚，这人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刺伤他、导致他中毒的凶手。

此时他脑海中有很多问题想问——这人是用了什么方法隐身的？南隶里里外外都是杀手，为何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气息？他到底是何来头？

但因他说不了话，这些问题只会继续困扰他很长一段时间，让他对子书珩越发忌惮，当然即便他问出口，想必那个混蛋也不会回答。

真是好手段啊，子书珩！

他望着他们上了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唇边飞速地掠过一抹冷笑，而后便是面无表情。

君子报仇都十年不晚，而他偏生还是个小人，所以他着什么急呢？

……

夜幕深沉。

林晚泊在外头驾车，吴刻骑在马上与他并行。

子书珩不想打扰子书祯与王淮的独处，但危险解除，他体内的蛊虫们开始进食，没有触感的他无法骑马，只能坐在车厢里。

子书祯意志消沉，双目通红，抱着眼前的棺材，许久也没有开口。

子书珩心说沉默也好，沉默我就不用费力读唇语了，毕竟之前互相敌对过，哪怕误会解开，不可否认也还是很尴尬的，更何况他的境况很惨……

不知过了多久，子书祯猝然道：“皇叔，你还愿意回来吗？”

子书珩走了小会儿神，目光落回他唇上时，只看到一个字：“吗。”

子书珩：“……”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本能地发出一声：“啊？”

子书祯不好意思抬头看他，从这一声里听出对方的不情愿，于是又换了一个措辞重复了一遍，让自己看起来诚意十足：“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回到我身边，你可以提任何要求，哪怕我短时间内做不到，我也会为之努力。”

不是我不想回去，我当然想让铁骑营早日回到故乡，而且我现在若是让你停止攻打庞夏，你也一定会答应，我再趁机将翰宁四城还给庞夏，让两国止战的重任也就完成了，可如今的檀京城还真不一定是你说了算……子书珩没法回答他的后半句，针对前半句说：“也不全是你的错，老师确实千方百计离间我们，换做是我，我也难说不会猜忌你。”

子书祯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下文。

回不去了，我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他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力感，抬起头来，平静地望着子书珩的眼睛，问：“皇叔接下来有何打算？”

子书珩并未隐瞒：“我得回滇和，容儿生了。”

子书祯略显诧异地睁大了眼，旋即他在无边的愧悔中心存感恩心存侥幸，庆幸他们之间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逼着自己露出笑容：“是吗？是男孩还是女孩？”

“嗯。”子书珩应了声，“是女孩。”

“恭喜皇叔了。”

“谢谢。”

车厢内蓦然归寂。

须臾，子书祯垂下眼睫，嗓音沉哑而诚恳地说：“对不起。”

子书珩也垂下眼睫，“都过去了。”

话落又是一阵阒寂。

“陛下接下来有何打算？”纵使无比抗拒，纵使难以启齿，纵使不想面对，子书珩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师长夷勾结姜炎琢害死宁靖侯，回京后朕只能将他处死了……子书祯顾及到子书珩与师长夷的师生情，委婉地问：“皇叔认为老师为何要挑拨我们？”

他挑拨你我只是为了借你之手逼我离开檀京，这样他便能毫无忌惮、不受牵制地报复子书一脉，并利用你引出皇兄，搅乱大凉朝廷。

这样，他做的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波及到我，而姜炎琢一事，如今看来，他似乎也只是想给我们一个冰释前嫌的机会。

“是在惩罚我。”子书珩苦笑道，“惩罚六年前我逃避责任，任意妄为。”

子书祯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意外又疑惑地皱了皱眉。

“陛下这些年受苦了。”子书珩露出微笑。

子书祯无奈地叹了口气，沉默半晌，说：“回去后，我会饶老师一命。”

若是现在告诉他老师与姜炎琢合谋的真正目的以及檀京有可能发生的事，连遭打击的他一定会承受不住……子书珩回了一个“好”字，决定待他心情好一些了，再告诉他一切。

与此同时的檀京城外，无咎遥遥望着城门上的檀京二字，拭目以待地勾起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