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欲拒还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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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身处偏殿,陆俊不想大家太过拘谨,招呼内侍加了坐凳,示意大家都各自坐下议事。

一时间,众臣俱是感恩连连,互相礼让着挨于凳沿浅浅而沾。

直摆正题,陆俊转向史弥远问道:“不知史相对于本朝钱务市易有什么看法,”

史弥远尤自一愣,答道:“陛下是问下界会子的发行细则吗?请陛下放心,此事微臣早已知会过户部章大人亲自过问,”

被洪咨夔在殿中一阵穷追猛打,史弥远这会正闹心,皇上忽然问起钱务,他深知其情复杂,忙转手塞给旁人。

章明纶从坐凳上站了起来,依旧是副侃侃而谈的样子,以前真德秀主理户部,他哪受过如此待遇,这么个露脸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作了个礼,坦然回道:“回陛下,下界会子总额依前例不变,已然着手刻版,只等陛下降旨,会子务就将依例刊印。”

陆俊当然晓得前例即是一千万贯,随开口问道:“衙门的压底钱,拢共算了多少?”

“回陛下,整一百万贯,”

陆俊一听淡淡的“哦”了一声,双眉紧立筑起沟壑,心道:这算还是好的,再过个二三十年,等贾似道那贱人出相,恐怕连这个数目都凑不出来,

他这反应自己觉着没什么,但看在旁人眼里,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章明纶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猜想是不是皇上不满意自己的回答,或者是钱会方面出了什么问题,紧张之下,脸色一时三变,真可谓其心可怜。

史弥远当然不可能为他出面,刚刚才被人在身后捅了一刀,他现在惟恐避之不及,又怎会淌这趟混水。假意沉思坐壁上观。

见场面有些冷清,陆俊点名问道:“宣爱卿,朕曾翻看过以前的抵报,会子的压底钱不是该出四纳一吗?怎的现在缺额如此之大?”

宣缯立身回道:“万岁有所不知,以前出四纳一,全然在于本朝铜务昌盛所在,但自南渡后,铜料所产之地,大都被金国强霸,加之我朝现在海外贸易大增,以置于铜钱大量外流,方导致今日之局面,现在每界会子能纳铜钱百万之数,章大人已是不易了,”

好不容易盼个救星出来,章明纶当然是紧紧抓住不放,不停称是之下,又解释道:“本朝历来禁止民间采买铜料,以至于铜制器皿索求见涨,其值不断高估,些须奸妄之徒趁机大肆收购铜钱,溶后再铸而获暴利,姑以长沙一郡言之,乌山铜炉之所六十有四,麻潭鹅羊山铜户数百余家,钱之不坏于器物者无几。今京邑铜器用之类,竟公然卖行于都市,其罪不可谓不大,还请陛下降旨临安府,严查法办,以示予天下,”

宣缯说的不无道理,但章明纶就有些旁论之意了,陆俊一笑了之,说道:“民间私铸,自是有需才会有卖,光靠一个禁字,其用有限的很,”

“万岁圣明,”章明纶心里其实也虚的很,见陆俊脸色尚好,赶紧拍了记马屁趁机抽身而回。

“陛下,”史弥远见问题已经摆明,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既然宣缯把事由引了出来,他再不表态怎能体现出宰辅风范,稍一思量,站出来附和道:“其实四川诸地独行铁钱再闭其出路,就是因为其地铜钱流失过巨,朝廷无奈之下,所行的下策,如今四川已恍是我朝重要的赋税财源,而物价却一日高过一日,民怨甚深,如果长此以往,定会伤其本而断其源,今我主新立,理当救民于水火,臣下蒙先帝不弃,位立朝班,现又俸于我主,自当为陛下解忧排难,关于钱务之事,容臣下稍后与众僚商一妥善之策,必报与吾皇,昭示天下,”

关于改革钱务,陆俊在登基之前,就早已定下方案,许名扬在外所作,也是他有意试探深浅的手段,不过以现在朝廷的监察、执行的能力来说,过早施行,只会令小人得利,于民并无好处。以后的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内,朝廷所做的每一项决定,都离不开雄厚的财力支撑,与其说治军为本,那理财就关乎整个大宋的将来。

“既然如此,史相要多费心了,本朝税赋多半来自市易所得,钱务尤显重要,各位大人自应多多计议,商量一妥善之道,另外,民间纳赋只收铜钱或等值价物,朕觉得大为不妥,官家采买民物,许以会子,但反之,却不许民间以会子纳赋,以此论之,怎不让百姓于朝廷无信心可言,当然,此中牵扯甚大,朕也只是希望众位爱卿本着忠君之禄,可千万勿要朕失信于天下人,”

史弥远细细听完,来不及品味一番,但见吾皇脸色凄然,怎敢有所微议,一撩朝服,叩拜道:“微臣定不负吾皇爱民之心,”

其他各位大人当然不能落于人后,纷纷起身效仿,自是群情激昂,生怕被人比了下去,国子祭酒杨文仲虽然不通此道,但在陆俊爱民的大前提下,也是叩胸急呼万岁英明。

陆俊扫了眼几案后的魏了翁,此君早已歇笔垂手,脸上神色淡然,看不出心思如何。

钱务一事始终不能操之过急,陆俊微微一抬手,止住众说,继续道:“官家与民争利,总是不好,关于纳赋,高丽、倭国及外海诸位国往来往来我朝采买货物多以金银交易,本朝商人海外市舶近年来所得也是屡有渐涨,民间藏银甚多,而且以银抵税赋我朝也早有先例,既如此,当可大力推行,户部回去后从速拟定章程,待朕报与太后,当明示各州府依此例循,”这只是开了个头,接下来要办的就是允许会子与铜铁钱自由兑换,但现在条件不允许,当然只能是留待后议了。

章明纶见史弥远和宣缯都没异议,忙出来接了口谕,稍后又小心的问道:“陛下,那下界会子……”

陆俊决然答道:“压底钱决不能再减,必须依足四成,”

章明纶一听脑门就大了,自南渡后,铜钱每年不过铸造十来万贯,要说铁钱倒可办到,真要让他再凑足一百五十万贯,那真是要他老命了,但皇上口气坚决,他又不敢出言反驳,眼看着就要瘫软在地。

“皇上,如果四成压底钱全数以铜钱纳之,恐怕就算章大人有通天本事也拿不出来,既然陛下已许民间以银抵赋,微臣认为,压底钱也可依此着办,”

又是宣缯救了他一次,章明纶偷偷朝他拱手以谢,脚下微微移动,以缓解麻痹之感。

“宣爱卿说的及是,缺额就以银折,”陆俊本想再把准备金提至六成,但刚刚试行,怕再惹出乱子,就依了宣缯。

既然许民以银纳赋,算算时间,等到发行会子的时候,大概也能收回足额银两,逃过一劫,章明纶再无出风头的心思,急急应了退回下首。

“微臣还有事奏,”宣缯站于原位朗声说道,

陆俊正在兴头上,忙说道:“宣卿有话直讲,”

“既然陛下有心以银代铜,微臣认为,理当下旨禁民间于海外采买一切奢靡之物,以防铜钱外流再现于今,”

宣缯这个提议,当下有如举石临湖,重重敲在堂中群臣的心间,奢靡之物,从海外返回,身价立即就攀高十倍不止,而有能力远洋海外采买货物的,自然都是大商贾,此类人多数和官家有所勾结,其中,更不乏官员亲自主持以谋其暴利,如果陆俊一但准许宣缯此议,岂非断了他们的财路。

礼部尚书关云清第一个站了出来,“皇上,微臣绝不赞同宣大人所奏之事,”

陆俊暗叹宣缯心机过人,竟察觉出自己是在为后面铺路,安抚道:“关爱卿稍后再禀,朕自有分寸,”关云清急什么,他哪能不明白这其中的玄妙,看着面无表情的宣缯,笑然说道:“宣爱卿能提前奏示弊端,其行可嘉,但朕也说了,一味禁之,恐伤民意,奢靡之物虽价值高贵,但市舶易税却等同他物,既然民有需,定是禁之不绝,商贾远赴海外不外乎“利”,不如将象牙、珍宝之类从其所贩物品中剥离,三倍纳其税,并特旨不许以物顶之,岂不两全其美,”

奢侈品,真正的百姓谁用的上,提高税赋也不过是把负担抛于有能力消费的大户罢了,这样一来,于商贾无害,市舶司又增加了进项,众人都是明白人,哪还有反驳的道理。

轻松过关,陆俊喜上心头,招呼内侍于众人一一上茶。

史弥远看着兴奋的皇上和对过面无表情的宣缯,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他们二人这一唱一和,自己竟是插不进嘴去,虽身处殿中,但却和摆设无异。

“关爱卿,侍郎陈旸出使金国已然两月,怎么还没奏报送回?该不是陷在金人的夜夜笙歌爬不出来了吧,”

关云清打了个塄,没想到皇上会突然问起这事,彷然回道:“陛下,依制,奏报当先抵于中书,”

史弥远长身而立,回道:“陛下,侍郎陈旸的奏报昨日刚刚抵达中书,臣还未来得及上奏,”

宣缯也不知道此事,听他这么一说,脸色虽没变化,但心里却更不是滋味。

陆俊早知他会这么说,故意这个时候问及,就是不想太后难堪。

“奏报说些什么,”

史弥远也没想到陆俊会突然问起,但再隐瞒不报,显然已经行不通,于是回道:“金国国主完颜守绪希望我大宋能在兴元诸地增加边境榷场二十余处,同时在现今物易三成的基础上再提四成,并允诺于我大宋联姻,永修邦好,”

陆俊勃然大怒,斥道:“他完颜守绪当我大宋皇室是什么,还允诺联姻?想要再提物易吗,让他拿马来换,”

“万岁息怒,”

众人见龙颜巨变,齐齐跪地,史弥远也不例外,但他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陆俊怒火渐消,顿感懊悔起来,自己实在不该在这种情况下发怒,这间接的表露了他的心意,如今朝中主和的官员占去多半,陆俊对金人的态度一直都是他们关注的焦点,如此一来,自己的诸项改革计划在他们眼里岂不是都披上了战争的外衣。

“啊,”

先是一阵杯碟落地破碎之声,后一女声惊呼紧接其后,顿时吸引众人的目光齐齐向门口转去。

陆俊抬眼望去,不禁为之哑然失笑。

翠儿哭丧着脸,身着宫女服饰蹲在地上清理已然散落一地的杯碟,她左右尚有几名宫娥因为事出突然,手足无措的愣在当地。

殿中内侍跑过去低声的训斥,众女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茶水奉在桌上,返回门口帮助翠儿收拾现场。

被她这么一闹,殿中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陆俊也趁机示意跪在地上的众人起身。

有旁人在场,自然不好议事,众人得空都在心里打起了各自的小算盘,而陆俊则兴致大发的偷看翠儿在那冲满地碎片大发雌威。

她本意是不愿进宫,但张世武却坚决不同意,她拗之不过,只好答应,她哪里晓得当大哥的心思,只是她打小就和师兄们生活在一起,早已习惯了漂泊无定的生活,如今却突然要她禁声禁言,那真不如一刀杀了她来的痛快。

在殿外等了足有二个时辰,朝会却从大殿开到偏殿,她早就饿的头昏眼花,但身为皇帝贴身侍女,没有上命,她哪走的了。

在心里把无赖大哥从头骂到脚,好不容易收拾完了残局,翠儿偷偷向里看了一眼,却对上陆俊那充满异色的眼光,少女的娇羞让她脸上一红,但马上又想起自己进宫的原因,心里一恼,故意转过头去。

看着那窈窕背影渐渐远去,陆俊稍微有些失落,但他马上就又恢复了原状,扫视一圈,朗声说道:“胗自即位,还从未和众爱卿多过亲近,今日如此良机,可万不能错过,”当下宣旨赐宴,他要与群臣同殿而坐。

席间,他也想学古人行个酒令之类的,但在座俱是词文大家,想想自己肚内空空,顿时兴趣索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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