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俊没敢马上去王妃那把王公公的事情说清楚，他心里知道这会王妃一定正在那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认为这是陆俊故意为之，再怎么说也是服侍她多年的老人了，况且还有个老王爷的情谊摆在那，于情于理，陆俊都应该事先打个招呼。可毕竟这不是什么简单的辞退了事，在去书房的路上，他拉住一个丫鬟让她去水榭那看看风声再做打算。

郑清之在书房里已经等了好一会，现在他也是心思满腹，端着茶水坐在那低头沉思，史相爷昨日在他耳边说过的话此时反复的冲击着他的心坎。

虽坐于椅上却如同座下满是针毡，将他一贯以来努力保持的平和心境搅了个天翻地覆，巨浪滔天，他心中的惊恐更是旁人无法知晓，他现在真有点后悔了，要不是当初拉不下脸面一口拒绝，那何来今日这种看似前途无量却危险四伏的境地。

“皇太子看上去挑不起担子。不过后来我推荐入嗣沂王府的那个人倒挺贤良的，现在既然你答应了我给他讲官，你就要好好教导他。事情成功后，我的座位就是你的座位了。但是这话从我的口中出，往你的耳朵进，如果有一言半语泄露出去，我和你都要遭到灭族之灾……”

史弥远那看似笑脸迎迎却寒光内敛的眼神仿佛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屋内生有碳火，郑清之却感觉身处冰窖，后背一凉打了个寒颤，手里的茶水也泼洒了一地。

“看来这个先生也真不是那么好做的，“郑清之摇摇头自叹道，谁会想到自己竟糊里糊涂的卷进这天大的阴谋里，哎，千不该万不该啊，昨日史弥远说出这番话，他就明白自己的后路算是彻底断了，史弥远这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背叛于他的人，只是这赵贵诚也不象个心怀叵测之人，却怎么会跟他搅到一起，当今太子对相爷**心存不满，朝廷上下早就传的跟明镜似的，只是谁也没想到，史弥远的胆子竟是大到如此地步，太子废立，这是何等大事，他却说的好象一手掌握一般。

现在多想恐怕也是徒劳，郑清之无奈的自我安慰道：“尽人事，求天命吧，”他也只希望这个赵贵诚王子千万不能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朝廷有一个权相就已经是只手遮天了，如果自己千心万苦却只为教出个别人手里的傀儡，那真是愧对了大宋的黎民百姓。

郑清之有这个想法一点也不奇怪，也只怪当今太子实在是空有满腔热血，却胸无半点容人之心，他本就是国子监的学录，给太子授课的教授们也常去他们那坐坐，闲聊中，大家也常常提起这位新近入主东宫的太子，反正他是看谁都不顺眼，授他军政。他就说军中无能人，带甲无数却被异族欺凌，传他兴国之道，他又说朝堂昏闭，任宵小充任栋梁。听起来看似道理通篇，实际却是纸上谈兵，鼠目寸光。

“就是不知这赵贵诚是如何的想法，史弥远和他到底是早有协议还是权相自己在暗地谋划……”郑清之走到碳炉边，拾起铁叉挑了挑火炭，一时间，满眼都是纷飞的火星，似明却暗，倒也有迹可寻。

“哈哈，清之先生，今日你可来晚了，”

陆俊忽然走进门来，打断了郑清之的思路，放下铁叉随手拍去碳尘，他回话道：“本来早就出了门，可半道上遇见个在临安做买卖的老乡，闲聊了几句，故而来的晚了，”

“哦，我还以为先生身体不适，还预备要去府上瞧瞧呢，”陆俊也凑到碳炉旁笑着说道。

郑清之叹了一句，“哎，说起我那老乡本也是个读书人，前些年买卖还算做的不错，就和人凑了些钱捐资办了个小书院，自任起山长来，可今天我遇见他才得知，这两年他的买卖亏损甚多，这书院竟已办不下去，上百学子都没了去处，”

陆俊一听倒有了兴趣，开口问道：“朝廷不是鼓励民间办学，象他这样的买卖人应该有赋税减免才是，怎么说倒就倒了？”

“王子说的也是实话，可这办学不象做买卖，不停的投入对他们这样的小商人来说，可是耗不起的，更别说书院本就琐事繁多，样样都要他亲历亲为，能坚持几年已经是很不错了，”郑清之明白办书院看似简单，但实际上要考虑的事情很多，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就能干的好的。

陆俊想了想，说道：“如此一来，书院的学生岂不是都要回家？”

“也倒不是，”郑清之摇摇手说道：“只不过年关将近，此时再另寻书院求学恐怕多半不是易事，再说了，我那同乡办书院原本就不图他什么，学资比起别家更是少的可怜，穷苦人家的孩子占去生员大半，离开此处，别地书院的高昂花费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陆俊笑道：“哈哈……照先生所言，你那同乡倒是象在自散家财为我大宋培育栋梁了，如此高风亮节可让贵诚我钦佩的紧啦，”

郑清之也被陆俊这话说的有些心动，开口回道：“王子说笑了，这不过是他当年科举屡试不过，现在过把书院山长的瘾罢了，何来培育栋梁之说，”

“哎，清之先生此言差矣，我大宋立国，讲究的就是一个“文”字，但朝廷官学毕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还是要大力扶持民间兴学，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育人。官学有它可取之处，但民间各科又岂无专精之道，“学以致用”才是根本之道。如果我大宋百姓都能象先生的同乡那样肯为朝廷分忧解难，那可是大大的善事，”

郑清之一脸愣然的看着陆俊，良久放才说道：“想不到我郑某人今日方才识的王子大才，看来王子对兴学一事也是颇有心得，”

陆俊谦虚的说道：“巧言辩辞而已，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先生休要笑我，”

“哪里哪里，”郑清之拱手让了让，和他对看一眼，忽的大笑起来。

“先生为何大笑，莫非贵诚有何可笑之处？”

郑清之一摆手，“王子勿怪，只是我忽而想到昨日史相对我说过的一些话来，此时想来，还是相爷眼光独到，”

陆俊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不变。随口敷衍着“史相和先生提起我了吗？”

郑清之正要回话，门外走进一丫鬟，看着陆俊似是有话要说，他赶紧走到一旁端起茶水抿了起来。

这丫鬟正是陆俊打发到后面探听消息的那个，见屋内另有他人，不敢随便插话悄然站在一边静静的侯着。

陆俊咳嗽一声，走过去淡淡的问道：“怎么样，母亲可有唤我？”

丫鬟对他盈盈一福，回道：“奴婢去的时候，王总管已经在那了，好象是在和王妃道别，奴婢没看出王妃有什么气恼的样子，王总管还说了不少王子的好话，说这本是他自己的意思，与王子无关……”

“行了行了，你先下去吧，”陆俊挥挥手打发她走人，他没想到，这王公公精的跟猴一样，临走还想到要给自己擦屁股，这样一来，倒省去他不少的麻烦，至少见了王妃大可不必怕她责难。

一时心中大感快慰，笑着转过身来，他高声说道：“清之先生，刚才我们可是说到哪了？”

郑清之放下茶水，正色回道：“正说到史相爷昨日与我会面的事，”

陆俊拍拍额头，笑道：“正是正是，想来贵诚在相爷的眼里定是玩劣无比，朽木不可雕也，哈哈……”

“正好相反，”郑清之顿了顿，看着他缓缓说道：“相爷说王子是可造之材，他日必为我大宋“朝之栋梁，国之柱石”，”

“哦，”陆俊轻轻应了句，说道：“相爷抬举我贵诚了，我不过是一宗室子弟而已，依祖宗家制，只求坐享富贵、逍遥半生，何来栋梁之说，先生万不可当真，”

“郑某明白，”郑清之从陆俊脸上根本没看出有什么特异之处，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对了清之先生，我对你那同乡的书院很感兴趣，哪天有空，还望先生与我引见一番，”

郑清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下连连称好，闲聊几句，他就按捺不住起身告辞，说是要赶在同乡尚未离开临安之际把他留住，陆俊今日也是无心学问，敷衍几句就起身送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