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姐姐们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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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五六天,我俩又一次见面时,我发现梦涵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似地,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我不说话,表情很复杂,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热啊,“怎么了,你这是?今天撞到鬼了吗?你这小脑袋瓜儿里在想什么呀?”

她一开口就吓了我一跳,“前几天,我把咱俩的事跟我妈说了。”

我心一紧,“她,她怎么说?”

“我妈没说别的,只说要和我爸商量商量。我爸脾气不好,要和他慢慢说才行。”

“那么你爸是什么态度?”我急忙追问,印象中她爸爸是个严肃且脾气极大的人,心想这下可能要糟糕了。

“头一天我妈没敢跟他说,到了第二天他才知道。我爸气得火冒三丈,就骂我怪不得考不上大学,原来在学校不干正事。随手拿起一把笤帚就想打我,吓得我妈一下子抱住他。他气不过,砰地一声打碎了灯泡,气呼呼地披衣就出去了。”

我看着她忧郁的眼睛,知道她为了我忍受了许多委屈,就轻轻地问道:“小傻瓜,你害怕了吧?和我在一起,后悔吗?”

“不害怕,也不后悔!”梦涵一字一句,坚定地说。

顿时,我觉得她长大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有了自己的思想了。这才离开学校几天啊,就变化这么大?

“那到底怎么办呢?你爸不同意,别把他气坏了。”

梦涵看我心焦的样子,就语气柔和地开导我说:“我爸就这样,无论什么事,他总是看不惯,老封建。我三个姐的婚事,开始的时候,哪个他都不同意,都要闹情绪。可是后来呢,也由不得他了。

我大姐在大学期间谈了一个对象,是辽宁的。

毕业后,大姐暂时不能调到对象身边,爸爸因为这个就一直生气,想让大姐和对象一刀两断。大姐哭着不愿意,和爸爸一直对峙着,婚事一直就拖下来好几年。直到解决了两地工作问题,我爸脸上才露出笑容。

我二姐23岁那年,和自己原来的同学处了对象。小伙子人品蛮好,就是家庭条件差点。我爸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说啥也不同意,硬要对方拿出2万块钱的彩礼来,拿不出来就吹。

二姐和我爸据理力争,说人家兄弟好几个,硬让人家拿这么多钱,剩下的兄弟们怎么办?如果爸再横加阻挠,她就要和同学私奔。这么一来,我爸口气也就软了,从此再也没提过彩礼的事情。

我三姐前年随亲戚到天津打工,在一家电子配件厂工作。后来便和一起打工的小伙子于某谈起了恋爱。当她将自己的情况告诉父母后,遭到我爸的极力反对。

到了第二年,我爸给三姐打了几次电话,催她回家定亲,可三姐就是不回家。于是我爸妈一起来到天津寻找女儿,准备把孩子强行带回老家,却遭到女儿的极力反抗。

当时我爸也够厉害的,一看三姐不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瓶事先准备好的农药,威逼说,如果不跟他们回家,就立即喝药死给女儿看。

三姐当时没办法,只好先跟父母回家。可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又跑回天津去了。我爸一看管也管不了,就说女大不由爷啊,算了吧,我也不管了。”

我听了,呆了半晌,心里想:对呀,就像俗话说的那样,天下的父母没有几个能拗过子女的。

“那么,我们的事儿,你爸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我们私奔?”我提议道。

“去,你以为这是演电影吗?还私奔?我可舍不得老爸老妈!”李梦涵鄙夷地说。

临走,她亲亲我的额头,又说了一句,“我再想想办法,你等我电话。”

我把嘴撅得高高的,“不行,亲大爷嘴一下!”

她看看四周,只好快速地亲了一下我的嘴唇。

送走李梦涵,我开始收拾行李,也准备打道回府了。这时候电话响了,是陈睿佳!“哥,你回老家了吗?你什么时候到我家来?”

“我到你家去干什么呀?”

“给我辅导功课呗,还能干什么?”

我纳闷地问:“高考都结束了,还辅导什么功课啊?开玩笑啊你?”

冬儿嗫喏着,“我……我发挥得不好,恐怕考不上理想的大学。我想现在就开始做准备,让你给我辅导,笨鸟先飞!你放心吧,银子大大滴,嘿嘿。”

我愣了一下,还没想好呢,只听见她又说:“你什么时候来,今天还是明天?我在家里等你!”

这丫头,根本就不给人拒绝的机会,用两个选择疑问句就把事情搞定了。

“好吧,我明天去,今天太累了,我想好好地睡一觉!”

第二天我到冬儿家的时候,冬儿像第一次一样,站在楼下等我。

看见我的时候,她兴奋地小脸都红了,一把握住我的手,“哥,你总算来了,走啊,上去。”

说着,一路上就死死地抓着我的手,到了门口了还不松开。我小心翼翼地说:“松手啊,别让你妈看见了!”

冬儿无所谓地说:“看见就看见呗,有啥了不起的?现在我已经不是学生了思密达,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社会青年了,有资格有理由谈恋爱了!”说着,就吐了一下舌头。

“那,她知道我是学校的老师吗?”

“嘿嘿,知道的,我早就跟她说了,去年就知道了思密达!”

啊!我心里打着鼓,跟着冬儿来到屋里。

我心情很紧张地看了一下,冬儿的妈妈,还有她的表姐,抱着孩子,正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我俩亲密的样子,冬儿妈妈先是皱了一下眉,随后就让我们进书房了。

进了书房,我悄声问:“你妈是不是不欢迎我?你看那张脸,够三十个人看一个月的!”

冬儿把门关严实一些,“没啊,她是在发愁我表姐的事儿。我表姐在我家都住了好几个月了,她和老公关系非常不好,据说差不多快离婚了都!”

啊,我心里说:可惜这么个小美人啊,没有男人的日子会多难捱呀!

心里这样想,嘴里却说:“不说别人的事儿了,我们开始吧!”

冬儿这家伙,看来一点儿都不着急学习,却一个劲儿地跟我说闲话,说她高考中所发生的事儿……

那次考数学的时候,一个家伙不知道是做完了呢,还是什么都不会,反正对着摄像头睡着了。

这时候监考老师来叫醒他,喂,同学,不要把口水掉到考卷上。其他人大笑。

那学生对老师说,俺都做完了,一个题也没落下。老师一看就皱皱眉头,说你可真厉害,选择题答案都写A啊。

她的话一下就把我的话瘾勾上来,我趁热打铁,也给她讲了一个有趣的笑话。

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上公开课,老师问我们一个问题:“各位同学,有谁知道长度的单位是什么啊?”

这时候,班上最最乖巧的一个同学举手要求回答,这是课前老师安排好的,当然就得他回答啦。“老师,是米!”

“不错不错,请坐下。”

老师问:“可是,谁还知道有什么呢?”

这时候,平时学习最最落后的一个同学也举手,老师有点激动,虽然没有事先安排他,可是老师觉得不应该有歧视,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他站起来十分自信地回答:“老师,还有菜!”

冬儿一听乐了,哈哈……就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啊?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坏蛋,我读书这么多年了,什么不知道啊,喝的醋比你喝的水还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长。”

“切,吹牛,吃醋吧你。”

这时候,我听见楼下一阵汽车喇叭响,滴滴。我扭头一看,一辆黑色铮亮的大奔开进院子。

冬儿兴奋地叫起来,“我老爸回来了,你在这看会书哈,我去看看。”

可是,没五分钟她就回来了。我问道:“怎么这么快?你爸呢?”

她嘴里嘟囔着:“嗨,我爹地是回家拿东西,楼都没上就走了。”

冬儿的父亲对我来说非常神秘,我来她家这么长时间,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次。他虽然上了些岁数,但一看便知,此人绝非善茬,年轻时绝对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他身材高大挺拔,腰杆很直溜儿,神情很严肃,不苟言笑,观察人半天才说话。

但有时候他高兴了却又豪爽无比,说话嗓门大极了,看起来像个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

他家财万贯,喝茶却用的是现在极少见的搪瓷茶缸。那个茶缸,已经很旧了,有几处已经掉了瓷,但很明显地可以看出几个红色的大字:赠给新一代最可爱的人。

冬儿父亲捧着它的时候,像捧着宝贝似的不撒手。没事的时候,有好几次,我看见他抚摸着茶缸,两只眼睛望着远处,好像在想着什么,陷入了沉思。

那个茶缸,我看着好眼熟,记得我爸也有一个,跟这个是一模一样的。现在不知道弄哪儿去了,估计是被我小时候当球给踢坏了。

有好几次我想问他,但看他那么严肃的脸色,话到嗓子眼,又憋回了肚子里。

中午,我留在冬儿家吃饭,饭桌上,陈妈妈问我:“小郭啊,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我回答:“阿姨,我家五口人,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那么你父母都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脸一红,如实说道:“我爸原来当过兵,复员后被安排在县纺织厂当了几年保安。后来,纺织厂倒闭了,我爸也就没什么工作了,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农民。我妈没上过班,就是一家庭主妇。”

我一边说着,陈妈妈脸上的笑容就像太阳落山、冬雪融化似的,一点点儿往回抽,最后变得僵硬了。她扭过头去瞪了冬儿一眼。接下来的这顿饭,她很少说话,也很少再有笑模样。

吃完饭,回到书房,我悄悄问冬儿:“瞧你妈那张脸,听见我们家是农村的,就一下子拉下来,跟那什么似的那么长,她是不是嫌贫爱富啊?”

冬儿不屑一顾地“切”了一声,“什么嫌贫爱富?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我家的女婿吗?”

我心说:“当你家的女婿怎么啦?不够格吗?”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嘴里没敢说出来。

阴天,不一定会下雨。分手,不一定最伤心。憎恨,不一定会一辈子。面对,不一定最难过。

也奇了怪了,那个夏天几乎天天下雨,最多一次,一直连阴了八天。

除了那次下特大雨之外,我都是回到学校宿舍就寝。不是我不想夜宿冬儿家,是人家没有挽留俺。

好不容易又盼来一个下雨天,晚饭后雨还稀里哗啦地下着,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我偷偷看看陈妈妈,她的脸色沉的跟外面的天气差不多,快要滴下水来了。再看看冬儿,正撅着小嘴,无可奈何地冲我摇摇头。

我只好干咳了一声,说:“阿姨,太晚了,我,我要走了。”

冬儿母亲根本就没有挽留我的意思,说了一声,“奥,那好,路上小心点儿。”说完,就接着看电视了。

我气呼呼地走出冬儿家门,不小心一脚踏进水洼中,鞋子里灌满了水,双脚一阵冰凉。

雨水落到脸上、脖子里,也是一阵冰凉,偶一颗心也哇凉哇凉的。

我把衬衣往上拉了拉,盖住一点儿头发,就向往雨雾里钻。还没跑几步,就听见楼上有人叫:“哎,我在这呢,往这儿看。”

我一抬头,雨雾中,只见冬儿站在阳台上,往下张望。我心里一阵热乎:到底俺这未来的丈母娘还是心疼女婿啊,准是派冬儿把我叫回去的!于是就朝上面大喊:“干嘛呀?是让我回去睡觉吗?”

冬儿把手做成一个喇叭口状,“别臭美了,没让你回来,我给你把伞,接着。”说完,就把手里的一把伞扔下来。

粉红色的小伞如同一只美丽的降落伞,飘飘摇摇、慢慢悠悠地,加上风的阻力,从空中滑落到地上足有一分多钟。

妈呀,真急死我了!这傻丫头,扔伞就扔伞呗,你再打开它干嘛呀,这多难接啊!我一直仰着头看着,脖子里又进水了。

我刚想挥挥手跟她告别,冬儿又说了一句:“这个你接着,打车回去吧。”话音未落,一桩黑色的物品啪的落在地上。

我捡起来一看,是冬儿的钱包。

打开钱包,除了钱,还有一张她的照片:一身碎花长裙,短短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大约十五六岁的时候,好秀气的姑娘啊。身后是大片的油菜花,美得像在画中一样。

持伞走在雨中,我的眼睛一阵发酸,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

走了一会儿,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摇下窗户来问:“师傅,到哪儿去?”

“三中,多少钱?”

那家伙想也没想就说:“八十!”

他妈地,真黑!我问:七十行不?

司机很客气地回答:“爱坐不坐!别人都要你一百,你信不?”

我草,从这到学校不到五十里,这黑心的司机竟然要了我八十块钱!

我坐在车上,掀起衬衣擦了擦头发和脸上的雨水,舒服了很多。

忽然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冬儿的一条短信:对不起,我妈就那样,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想了一下,回复道:没关系,我把她当成我亲妈,怎么着都行!!

那天我在宿舍,正闲得难受,用网络语言说就是下面那个部位疼。

我在赵鹏被子底下翻了一顿,找到一本色情小说,就躺在床上开始研究,看着看着就有点儿动情,不觉自己摸了一会。

正在过瘾之时,手机响了。这是谁呀,打电话也不看时候,也不分个轻重。老子正在关键时刻,一下子就泄了。靠!

“是我啊,你有没有时间到我村头来?”

李梦涵!

高考之后,我们有二十多天没见面了,我好几次都想去她家找她呢,又不敢往她家打电话,急得我都快疯了!

“行,你等着,我这就去!”我撂下电话,借了邻居黄老师的摩托车,架起黑色云彩,一溜烟就飞到了目的地。

我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坐在草地上,正是李梦涵。

只见她面容憔悴、目光呆滞,头发乱蓬蓬的,脚上穿一双旧的球鞋,没穿袜子。

十几天没见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我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她的肩膀,“傻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她默默地看着我的眼睛,“你终于来了,我终于看到你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嗯,嗯,嗯,我来了,我也想你。可是你,你怎么这样?”我咬着嘴唇,强忍着心头的疼痛。

“我是逃出来的,这些天,我被我爸锁在小屋里,他不让我出来。今天中午,我趁我爸出去办事,就让我妈把我放了出来。”

“你爸他,为什么把你锁在屋里?难道就是因为我们谈恋爱吗?”我吃惊地问。

梦涵低下头,喃喃地说:“毕业以后,我们的事,我都跟家里说了。可是,我爸他,死也不同意。”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现在已经毕业了,你不再是学生了。”我的胸口一起一伏,感觉快要爆炸了。

“因为……我们家是回民。”

我一下子惊愕了,呆呆地看着李梦涵,半晌才回过神来,摇着她的肩膀说:“你是少数民族?我为什么一直不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梦涵低下头,喃喃地说:“开始的时候,就是怕你知道,所以……一直瞒着你。我其实应该姓马,不姓李。我小时候是在姨夫家长大的,就跟了他的姓。”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们班学生的档案,我都看见过,根本就没写着你是少数民族啊?李晓燕她也不知道吗?为什么不说?”

“没人知道的,因为我的户口本上写的是汉族,我姨夫就是汉族。”

我越来越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

梦涵这才详细地跟我解释:原来她出生的时候,是在80年代,刚好赶上计划生育。村里抓得相当紧,即使作为少数民族,她家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也不能再超生。可是父母不甘心没儿子,与是就偷偷生了第四个。

第四个仍然是个女儿,就是李梦涵。姨夫是汉族,就把她偷偷藏在大姨家里,于是她就随了姨夫的姓。

我大吼起来:“回民怎么了?回民不能和汉民结婚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

梦涵看看四周,“你小声点啊,别让人家听见。你听我说,我们那儿回民和汉民通婚的也不少。可是,按照习俗,回民男子可以娶汉民姑娘,回民女性却不允许嫁给汉民。”

我的头一下子就大了,“为什么会这样?这都是谁规定的?”

梦涵的脸变得严肃起来,“是这样,*女性不得嫁给非*,这是*教义规定的。”

说完,她又耐心地跟我解释,所谓*就是顺服*教的人,也就是指的回民。

我无语。过了很长时间才问道:“真的会这么严格吗?一个例外的也没有吗?”

“有是有,可是太少了。我们村里只有一个,嫁给了汉民,家里人跟她断绝了关系。并且,她结婚后,过得并不好,男方家里不尊重*的习惯。”

“我爸是村长,也是*的族长,他不能带头破坏*教规。他说了,如果我不听他的话,就把我的腿打折了。”

一刹那间,我什么都明白了。往事件件又上我心头,那些曾经解不开的谜团,在这一瞬之间都真相大白了。

怪不得她不吃猪肉!记得那次在饭店里,赵鹏要了一碟猪耳朵,放在李梦涵面前,竟吓得她大惊失色。

还记得有一次开玩笑,她跟我说她会说阿拉伯语,还说了一句什么,当时我没听懂。

还记得我买了包子就回民饭店的时候,她死活拉住我不让我进去,她自己也不敢吃肉包子。

还有那一次,我俩在那家回民饭店吃饭的时候,我和老板娘吵起来,正闹得不可开交,是李梦涵给解了围,她走过去不知道和老板娘说了些什么话,那女人脸色顿时缓和。

“傻丫头,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到现在我怎么能舍得放下你?”

“我也是,我也是。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跟你说这件事,可是,我怕,怕你不理我。我不该瞒你的,不该瞒你。”泪水扑簌簌流下来,淌满了她的脸颊。

我忽然想起什么来,就问:“回族的女孩子就不能和汉族人结婚吗?那为什么你母亲和你大姨就可以?”

梦涵轻轻地说:“因为她们本来就是汉族啊。汉族的女孩子嫁给回族,问题不大;回族的女孩儿嫁给汉族人,就太少了。”

我忽然想起她跟我说过三个姐姐的事儿来,“那么,你的姐姐们怎么可以自己找对象呢?为什么你不行?”

梦涵抹着眼泪,“她们找的也都是回民啊,没有一个像你这样。”

我摸着她的头发,她瘦了很多,而且头发也有些枯黄了。就想起她原来说过的话来:“我妈说,头发是人的舒心草。心情愉快、事事顺心,头发才能长得顺溜、光滑。”

想到这,心中一阵疼,眼圈开始发红,“对不起,傻丫头,都是我不好,你受委屈了。”

我分明还记得去年秋天的事情。

已经进入11月,天气越来越凉了。

那段时间,我感觉梦涵特别不对劲儿,脸庞明显消瘦,而且总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当我远远看见她的时候,本来想问问她,她却低下头匆匆走开了。

我纳闷极了,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关系好好的呀,这段时间没闹矛盾,她这是怎么了?

有一天,李小燕突然来到我宿舍,她看看赵鹏,又看看我说:“郭老师,麻烦跟你说件事儿。”

我感觉可能有重要的事,就说:“赵老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快说。”

“是……关于李梦涵的。”她犹豫了一下,说道。

“她到底怎么了,这段时间怪怪的?”我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她白天不怎么吃东西,早晨起来就去教室,我拉她去餐厅,她说自己不饿。一到中午她就说肚子疼,也不去吃饭。”

“那,晚上呢?”我着急地问。

“嗯,晚上还可以,吃的还不少,像饿死狼似的。”李小燕吐了一下舌头。

我和赵鹏对望了一眼,他摇了摇头,表示不可理解。

“那她影响学习吗?”我又问李小燕。

“肯定影响喽,特别是体育课,她借口肚子疼就不上了。”

11月的最后一天,星期六,大风。

一场秋雨过后,北风刮得厉害,天气越来越冷。

好几天没看见她了。

今天晚上没有自习课,我路过高三六班教室的时候,从门上的玻璃向里看了看,见里面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想必大家都纷纷躲在宿舍里看书。

我一看梦涵不在,扭头就走。

这时候,门开了,一个人叫住我:“郭老师,你找李梦涵啊?她请假回家了,都四天了,你不知道?”

我一看是李小燕,惊讶地问:“高三这么紧张,怎么还请假?”

李小燕摇摇头,“她跟我说家里有点事,周三就回家了。”

“出了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呢,不过,我看她脸色还不错,可能没什么大事吧。”说完,她又补上一句,“你别着急,郭老师,你的心上人,明天她就回来了,嘻嘻。”

“去,你净瞎说,快学习去。”我把她撵到屋里。

12月1日,星期一,晴。

中午饭后,我和赵鹏正在宿舍闲聊,门一响,李梦涵满面春风地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袋东西。她穿了一件崭新的羽绒服,显得英姿勃勃的。

赵鹏冲我吐吐舌头,站起来说:“你们聊哈,我给你们创造点空间。”

没想到梦涵却说:“赵老师,你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赵鹏乐了,“真的吗?还有我的份吗?”

梦涵把袋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看,像是油饼,比普通的油饼大一些,黄澄澄、香喷喷,冒着金黄的光。

她拿出两个来,一手一个,交给我们,说是她妈妈亲手做的,让我们尝尝她妈的手艺怎么样?

“刚吃过饭,我可吃不了一个,就吃一块吧。”赵鹏说着,掰开一块,拿着就出去了。这家伙,张飞穿针,粗中有细,每次都给我们创造机会。

见屋子里没有别人,我问她为什么请好几天假,回家干嘛去了?

梦涵犹豫了一下,“我回家看看我妈,她前几天……病了。”

“奥,那她老人家好了吗?”我装作很关心地问,并且还用了一个谦词。

“谢谢你,她好了,没看见她还给你做了油香了吗?”她有点感激地说。

“什么……you xiang……是什么意思?”我有点奇怪。

梦涵愣了一下,赶紧说:“奥,油香就是油饼啊,你尝着好吃不?”

我吃了一小块,感觉这种油饼还不错,油而不腻,还有点甜丝丝的味道。于是感叹道:“你母亲真行,我妈怎么就不会做呢?”

说完,又无耻地补了一句:“不过也没关系。以后,我做了你家的女婿,就能吃到这种美食了。”

她听到这话,脸庞顿时升起红霞一片。

梦涵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几天没见,你想我了吗?”

“当然想了,一日不见如隔三宿(我们这儿的地方话,宿就读作xiu)嘛。”

她似乎想起什么,脸蛋又是一红,“切,你真坏!”

我赶忙修正说:“我说错了,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怎么个三秋?你说说。”这丫头不依不饶地问。

“这几天降温了,我穿了三条秋裤,隔着三条秋裤,还是感觉冷,嘿嘿。不信,脱下来你looklook?”

“去你的,不要face。”梦涵学我的口气,用英汉双语骂了一句。

她看着我的眼睛,“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我们回民有一个传统,就是过开斋节。在*教的10月,大约一个月的时间,白天封斋,就是禁止饮食。我们都是*,当然要遵守教规。”

后来我才逐渐了解了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事儿。

斋戒期满,就是回族一年一度最隆重的节日之—……开斋节。?

开斋节要过三天,男女老少都换上新衣服,聚集在清真寺?。节日中,家家户户还要炸馓子、油香等富有民族风味的传统食品。梦涵给我带的“油香”,是*回族开斋节必不可少的的主食之一。?

许久,我们沉默着,无言。

有一个问题我始终不知道为什么,见机会难得,如果再不问,可能再也没机会了。

于是问:“你和陈睿佳到底是不是好朋友?那次谁提出到办公室来听我讲故事的?”

梦涵没心没肺地说:“是我呀,我当红娘,诚心给你俩撮合!嘿嘿。

我非常纳闷:“为什么?世界上还有这种事儿吗?”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悠悠地说:“你知道吗?从一开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害怕,害怕那种日子不能长远,害怕我们不能在一起。

如果,我们分手的话,我希望有一个漂亮女孩儿能喜欢上你。所以……我就选中了陈睿佳。

其实,开始的时候,都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事情还真发生到了这种地步,唉,真是天意啊。

我看见你俩在一起高高兴兴、有说有笑的,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甚至还吃醋,有时候还有点后悔。”

啊,竟然是这样!

我顿时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她接着提议,“我们唱个歌儿吧,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一块儿唱个歌儿呢?”

我想了想,“那好,就唱小虎队的《爱》吧。”

是啊,“谁也擦不掉我们许下的诺言”。唱到此处,我声音哽咽,已经不能自已。看看身边的梦涵,也早已泪流满面。

回到宿舍后,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赵鹏。

他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开门出去,一会儿拎回来几瓶啤酒,我们一人一瓶地喝着。

那一夜,我几乎流干了所有的眼泪,把邰正宵的一首歌曲听了N遍: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从分手的那一天,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

和李梦涵分手后,我在学校宿舍躺了一整天,没吃饭。第二天回到家,看见我爹妈日渐苍老的脸,没敢跟他们说。

星期三那天上午,我扛着一个大口袋来到冬儿家,一进门,把肩上的口袋放下,对冬儿妈妈说:“阿姨,你看看,这是我妈让我给你带来的。”

我本以为冬儿妈肯定会眉开眼笑,可没想到她用淡淡的口气说:“你这孩子,到我们家是来做家教的,还带东西干嘛呀?”

我打开口袋,陈妈妈看里面都是红枣、玉米之类的土产品,脸上显出了一丝失望,但转瞬即逝了,嘴里说:“好吧,那阿姨就收下了,你走的时候也给你爸妈带些东西回去。”

她回头对佣人刘阿姨说:“刘姐,你把这些东西拿到厨房去吧,放在这多碍事啊。”说着,就回自己房间了,我感觉她脸上的气色不好看,好像是在生闷气。

贫富差距、地位尊卑,这一刻在我心里好像燃烧着一团火,烧疼了我的自尊心。

“你妈这是怎么了?当官还不打送礼的呢,她干嘛这么讨厌我啊?”我问冬儿。

“哪儿啊?你别多想了。”冬儿把我拉进书房,低声说:“她是在和我爸闹别扭,昨晚,她非要去跳舞,我爸不让她去。”

“跳什么舞啊?你爸不让。”

“前些日子,我妈每天晚上到华联商厦前面去跳广场舞,跳那个倒没关系,我爸不管,有时候我也跟着去跳。可是后来,后来……”

“怎么啦?后来,后来的。”我问。

冬儿沉默了一下,“后来我妈就不去广场了,而是跑到舞厅去跳那种男女双人舞,所以我爸就不高兴了。”

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大大咧咧的劲头又来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跳个舞吗?”

冬儿忧心忡忡地说:“一想到他们搂搂抱抱的样子,我心理就难受,听说,男女跳双人舞久了就会出事,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在心里暗想:“怪不得我这准丈母娘天天擦胭脂抹粉,打扮得跟纯情少女似的,原来是想梅开二度、红杏出墙啊。”

可是嘴上没敢这么说,试探着问:“到底出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咱俩跳一回试验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油嘴滑舌的?”

“不嘛,就跳一个呗。”我学着小孩子的口吻说。其实,我心里正难受,只是想做点什么坏事发泄一下。

冬儿看了我一眼,问:“你平时经常跳舞吗?”

我摇摇头,“没有,我土老帽一个,甭说跳五了,跳六都不会。”

“是吗?”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跟你女朋友也没跳过?”

“女朋友?我哪儿来的女朋友?俺还是个纯情少男,跟这种事儿根本就不挨边儿。”说完,我扭过头去,使劲儿把眼泪憋了回去。

冬儿无奈地说:“好吧,那我就给你当教练,教你跳舞,广场舞、交际舞,你学哪一种?”

我心想:我跳广场舞干嘛?又不是老太太,何不借此机会一亲美人芳泽?就赶紧说:“我学那种双人的交际舞,咱俩快跳吧!”

冬儿白了我一眼,说:“哼,我就知道你选这一种,要跳你跟我妈跳去!”

我晕!晕!晕!我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冬儿笑笑说:“好啦,逗你玩的,等家里没人了,我再和你跳。”

我着急地说:“你妈天天呆在屋里上网,也不出去,是不是和男网友聊天呀?”

“去你的,竟瞎说,我妈在看股票。我想办法把她引出去。”说着,冬儿眼珠一转,走进母亲的房间。

我也蹑手蹑脚地在后面跟着,扒着门缝往里看。只见冬儿走进屋子,大惊小怪地叫道:“老妈,你还不知道呀,苏果超市今天大促销呢,你不去买点便宜货?”

她妈头也没抬地说:“买什么买,家里什么都不缺。”

冬儿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拉着她妈的胳膊说:“听说那儿的化妆品打五折呢,你不去看看?”

冬儿妈甩了甩手,“我的股票涨了3个点了,太好了,我要看看它能涨停不?”

冬儿搂着妈妈的脖子,“能涨停,必须滴,妈,你去买点儿化妆品� �,顺便给我捎两盒,你看我脸上都快粗了。”

妈妈无奈地站起身,“好吧,拿你没办法。这电脑我不关了,等股票涨停了,你打电话告诉我,我再给你们买点好吃的。”

“好咧,你放心地走吧。”冬儿兴高采烈地说。

冬儿妈换了一件衣服,戴上一顶小巧玲珑的法国式礼帽,又撑起一把小阳伞。刚想出门,又折回身来看看冬儿,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冬儿脸蛋一红,就向外推她,“妈,你说的什么啊,快走吧。”

冬儿连说带骗地把陈妈妈忽悠走了。回到书房,我问她:“刚才你妈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那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冬儿顿了一下,轻轻地说:“她说让我俩在家好好学习,别出点儿什么事。”

我对冬儿说:“你妈这是话里有话啊,干嘛对我这样防备着?我是坏人吗?能出什么事啊,把我当成色狼了吗?”

冬儿像打量怪物似的上上下下看了我二十六眼,“切,你以为你是好人吗?专门勾搭小姑娘。”

“啊,冤枉,我啥时候勾搭小姑娘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和李梦涵有一腿。”冬儿撇着嘴说。

听见那个名字,我的心又是一阵疼。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说:“这些谣言不可轻信,流言止于智者,你不明白吗?怎么也跟着瞎搅合?”

“什么智者不智者?传到智者那儿也没止住,说明这留言有点道理。”冬儿信誓旦旦地说。

我头上的冷汗一直在冒,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合适的东西,只好拿起桌子上的抹布擦了擦脖子。逗得冬儿哈哈大笑,从卫生间取来一条毛巾,扔给我,“干嘛吓成这样,我是开玩笑的。”

我躺在沙发上定了定神,“姑奶奶,拜托你以后嘴上留德,不可乱说的。”

冬儿仍是大笑不止,“好了,不说了。我妈走了,咱们学习吧。”

我又想起一件事来,“刚才你妈说哪只股票快涨停了?能否透露一下?”

“就是0625啊,咱们买的那只。我还能骗你吗?有什么消息,肯定告诉你。”

我赶忙说:“0625都涨了1块多钱了,要不要卖出?”

冬儿眨眨眼,“别啊,千万别卖,好戏在后面呢,你听我的。炒股就是炒心态,坚持住,你没听说,好股是捂出来的吗?”

看我不放心的样子,她又说:“好了,别想股票的事儿了,我教你跳舞吧。”

于是她找出一张唱盘,放在录像机里,马上就出来一个双人舞的画面。冬儿向我招招手,“来呀,你是男的,还让我邀请你吗?”

我看了一会儿电视里的画面,摇摇头说:“这个舞蹈不好,咱们换一个行不行?

冬儿奇怪地问:“哪儿不好啊?这是最优雅的双人舞了。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我摸摸头发,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想跳一男一女两个人身体紧紧贴着的那种,男的搂着女的腰,女的抱着男的肩膀。”

冬儿呸了我一口,“我呸,你脑壳里天天都在想什么啊?”

我像孩子一样,用贱不拉几的声调耍赖地说:“我就要学那种嘛,你教我。”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报复谁!你不是不和我好吗?我看有没有漂亮小姑娘和我好?

冬儿脸又红了,小声说:“行是行,咱可说好了,跳的时候,你可不能乱摸,尤其是……那里……”

“哪里啊?吞吞吐吐的。”我明知故问地说。

“切,你自己知道,你如果敢摸我那个地方,小心我妈回来打死你!”冬儿攥着小拳头咬牙切齿。

我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蹦起来,“行行行,保证不乱摸,俺是柳下惠,你不知道吗?”

“我呸……有你这样的柳下惠,天底下就没有坏人了。”

于是我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左手握住冬儿的细嫩玉手,右手轻揽纤纤*,在柔和的乐曲中翩翩起舞。

我看了看冬儿的脸,这小妮子竟然红得跟胡萝卜似的,眼皮直往下看,一点儿都不敢对视我的眼睛。

我的心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紧张是因为我一边跳,一边还得不停地瞅电视;激动是因为我的两只手上的敏感神经一阵阵传输到大脑皮层,冬儿的小手好嫩嫩,*好柔柔。

此时此刻,我都快要飞起来了,一颗心突突地跳,两腿之间的那个地方有一种原始的渴望,仿佛要长出第三条腿来。

坏了,这时候如果冬儿的妈妈回来,我还了得吗?她不把我骂个狗血喷头才怪!想到这,我赶紧松开冬儿的小手,坐回到沙发上,两腿并住,掩盖住敏感的部位。

冬儿哈哈笑着说:“怎么了,跳了这么一会儿就烦了?”

“没有……我……有点儿不舒服……”我语无伦次地说,生怕在一个黄毛丫头面前出丑。

“哪儿不舒服啊,我看看。”冬儿说着就走过来,;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打量着我全身上下有哪里不对劲。

这下我更窘了,两条腿夹在一起,一个劲儿地往一侧闪,拼命想把第三条腿藏起来,“冬儿,你……别过来,我一会儿就好。”

我把两条腿夹在一起,一个劲儿地往一侧闪,拼命想把第三条腿藏起来,“冬儿,你……别过来,我一会儿就好。”

等第三条腿渐渐软下去后,我才如释重负地悻悻地站起来,“好了,没事了,我们去学习吧。”

冬儿嘿嘿地笑着问:“学什么?还学跳舞?”

我赶忙连连摆手求饶:“不敢了,再也不跳了,咱们上课吧,学习,ok?”

冬儿不理我了,打开书橱开始找语文参考书,我看见里面摆了好几个相册,就问:“不好意思,能看看你们家的照片吗?”

冬儿把相册都拿出来,递给我,“看就看呗,有啥保密的?”

我一页页打开,仔细观看,这几大本相册里,冬儿的照片居多。当我看到一个白胖胖的光屁股的小娃娃,趴在床上,努力地往前爬,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就是咱们陈大小姐儿时的风采吧?”

冬儿抢过来一看,脸蛋绯红了,“切,你怎么不看点好的?就知道拿人家的不雅照开玩笑。”

我也不屑一顾地说:“光屁股有啥了不起的,又不是没看见过?”

冬儿有点怒了,把相册藏在身后,“再说?再说就不让你看了啊。”

我只好放弃,又拿起一本稍显发黄的老相册,随手翻了翻。见里面多数是一个身穿绿色军装的年轻人,有的还是手握钢枪保卫祖国的姿势。

我感觉有点奇怪,就问道:“这是你爸爸吗?原来他也当过兵?”

“是啊,他还上过前线打过仗呢?”冬儿自豪地说。

“打仗?是在什么时候?在老山前线吗?”我心里一动,问道。

“你怎么知道?”冬儿也很奇怪。

“这可巧了,我爸也当过兵,上过老山前线呢。”接着,我跟她讲了一段我爸教我的歌谣:猫耳洞

老鼠洞

白天人睡觉

晚上老鼠闹

我说:“我还会几句越南语呢,比如‘诺松空叶’,就是缴枪不杀的意思;‘蒋对空红都兵’,就是解放军优待俘虏;‘萨累’就是跟我来的意思。”

说完了,我心里想:唉,这些都是打仗打胜了才说的话,如果被人家抓起来呢?那可说点什么呢?

冬儿非常奇怪地看着我:“我爸原来也会几句越语,后来都忘了。”

说完,她冲我招招手,“萨累,萨累!”

这丫头,现学现卖,还真学得快!

我走过去,冬儿拇指和食指分开,做了一个八的姿势,对着我的脑袋说:“诺松空叶!”

我举起两手,“解放军阿姨,饶了我吧,我投降!投降了有啥好处呀?”

冬儿粗着嗓子,学着电视里人物那样喊道:“投降了,好处大大滴!猪肉粉条儿,可劲儿造!帅哥美女,随你挑!”

我赖皮地抱住她的脖子说:“别的东西都不要,小美女我要往家抱!”

冬儿笑嘻嘻地把我推开,小声说:“小心点,我老妈在听着呢.”

说完,她就翻起她爸的抽屉来,翻了半天,拿出来一个亮晶晶的东西。笑嘻嘻地摆在桌上,我一看,原来是一枚军功章!

那是一枚铜质奖章,闪闪发亮的五角星配以天安门图案,反面上一行字:自卫反击保卫边疆,1979,济南军区制。

看着这枚奖章,我的眼睛都直了,一下子陷入了沉思。“怎么会这么巧?跟我家那个一样一样的,这样的奖章,我爸也有一个。”

真的,我记得小时候,看见我爸从箱子最底下摸出一个小牌牌,跟这个一模一样的。那时候我想从他手里抢过来,戴在衣服上玩两天,可是我爸说什么也不让,好像这个东西比他的命还重要。

从冬儿家回来的路上,我的脑子里就一直琢磨着那件事情。也许真的太巧了,她的爹地怎么和我爸都有同样的东西?

回到家之后,父亲正在堂屋里和一个人说话。此人大眼浓眉、身材魁梧,如果站起来,至少比父亲高15公分。可惜,他永远都站不起来了,只能靠在轮椅里生活。

他是爸的战友,姓韩,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父亲称他作“老五”。

老五叔叔跟父亲关系特别要好,别看他腿不会走路,家庭条件还行。整天也不怎么上班,开着小车到处闲逛。听说那是单位专门给他配的一台残疾人专用车,虽然不太宽敞,行路倒也极为方便。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从不在人前夸夸其谈。偶尔有人和他聊起当年参军之事,他不是面露得意之色,而是发出一声哀叹:“现在的社会啊,战场不如球场,战场不如商场!一切都是朝钱看。”

但和他的战友们在一起时,特别是和老五叔的时候,父亲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话说起来没完没了。

听了半天我才了解了一点信息,原来老五叔的儿子下个月要结婚了,他特地来给父亲下请帖的。

临走时,父亲弯下腰,和老五叔互相捶了捶胸膛。老五叔说:“老大,你侄子结婚那天,如果你到不了,我可不答应!”

父亲大声回答:“放心,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他娶媳妇,我一定去!”

老五叔把轮椅一直摇到街门外,我走过去想帮他一把,老五叔摆摆手,自己磨蹭着上了那台车。

客人走后,父亲回过头瞪了我一眼,“人家老五比我小好几岁,儿子都快结婚了,你小子啥时候也把媳妇给我领回家啊?”

我脸一红,在老爸面前我从来不敢油嘴滑舌。只好喃喃地说:“爸,您别着急,到时候一切都会有的。”

“有什么有,明年这时候,媳妇儿再领不来,你也别回来了。”

父亲一阵雷烟火炮,吓得我赶紧溜回自己屋里去了。

我躺在床上揉了一会胸口,又悄悄打开屋门,走到父亲屋门口,往里一看。父亲正在摆弄他的宝贝,一枚军功章和一只瓷盘。

我从小到大,一直对父亲当兵的经历很感兴趣,但却很少从他嘴里得知那些往事。只有在他喝醉的时候,父亲才从大衣柜的最底部倒腾出那枚军功章和那只瓷盘,一边炫耀一边讲起往事。

除了那枚和冬儿爸爸一模一样的奖章,父亲还有一个最宝贵的东西,是极少示人的,我看见过的机会也很是寥寥。那是一只极为少见的瓷盘,陶瓷虽是普通的白瓷,盘子上的画面每次让我想起来都热血沸腾。

那是一幅“岳母刺字”的彩绘,画中人物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岳飞双膝跪地,母亲站于背后刺字:精忠报国。难得的是瓷盘上方那一行字:赠给对越自卫还击战勇士。我每次看见它,满脑子都是炮火纷飞的场景。

就是这只盘子,我做梦都想把它弄到手。我倒不是打算立马就把它卖了,只是想好好拿在手里瞅瞅,有机会在伙伴们面前去炫耀。可是我爸看这只盘子看得比存钱折还紧,那只大柜子从来都是一把铁将军把守,他甚至连让我靠近都不允许。

小时候的记忆中,父亲零零碎碎的几段讲述,构成了关于他当年当兵的经历:1979年,一个并不遥远的年代,当时我父亲所在部队被上级指定要参加一个特殊任务。当时连队的猪全杀了,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古代士兵出征有一个祭旗的仪式。我那时候瞎猜,可能是人们都走了,就没人喂猪了吧?

然后就是分配枪支和压缩饼干,这种饼干我小时候吃过好几次呢,不知道是不是父亲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记得吃起来不怎么甜,咬着特别硬。现在才知道,那种饼干含热量大,吃一小片肚子就撑得满满的。

在部队,平常训练的时候才发枪,现在一人一把真枪,不用上交。父亲说大家又兴奋又激动,擦枪擦了一晚上,擦得铮亮,睡觉的时候都舍不得放下,枕着枪一直睡到天明。

然后连里给每人都发了纸笔,准备写信,其实就是遗嘱,把物品全部打包,比如自己的信物等等,写上地址。一旦遇难,这些东西就会寄回老家,亲人就知道你牺牲了。

然后大家坐汽车到火车站,上了开往云南的专列。就是那种闷罐车,后来是越走越热就猜到可能要到云南了。

平常还没怎么着,一上了火车,很多人都哭了。我爸跟我说,有的是吓的,其实战士都是普通人,谁也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可是军令如山,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到了前线怎么样?打仗好玩吗?”我问。

“好玩?好玩个屁!大伙都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里!”

老爸接着讲:他们所在团的老乡,一块儿去的,很多人都没有回来。跟我爸同时回来的一共六个战友,下战场的当天,他们就结成了生死弟兄。有一个腿断的,就是老五叔。

老五叔伤残专业后,就回到家乡的机床厂去工作了,改革开放后那个机床厂经营不善,倒闭了,他就没了去处,老婆都跟人跑了,就剩他和两个孩子,没人管没人问了。

99年那会儿,他被逼的没办法了,就直接驾着拐杖去了县政府。据我爸讲,当时他面对县委书记直接把假肢和军功章全都摘下来扔到桌子上,大声质问:“知道这条腿是怎么断的吗?老子在前线流血掉脑袋,现在混得都没饭吃了,他娘地你说怎么办?”

当场书记脸都白了,立马答应把他安排到某个效益好点的公司去管工会了。

前几年,老五叔来我家的时候,我还缠着他问他反击战的事情,“老五叔,你就给我讲讲呗,你们当时是怎么打仗的?看见敌人的模样了吗?上战场害怕不?”

老五叔点着一支香烟,长吸了一口,喷出一阵淡淡的青烟,缓缓地给我讲起来:嗯,没上的时候心里是害怕,但害怕归害怕。真正到了前线也就不知道怕了!

那天天还没亮,我还在猫耳洞里睡觉呢,就被隆隆的炮声震醒了。我赶紧推了推还在熟睡的你爸:“快点起来,打炮了!”

我们几个人马上从洞中跑出来,只听到双方的火炮分不出点儿的猛烈射击,周围都是爆炸的巨响。敌人的122毫米的炮弹有的落在山坡上,有的落在防空洞上,有的从我们的头顶“日XX日XX“的飞过。

那爆炸声几乎把耳朵都振聋了,好像整座山都在颤抖一样。

战后表彰英模烈士,总政发了一个烈士红皮书,不很厚,大概20多页纸,用红色字体印着牺牲战友的名字,我数了一下,大概有两万多人吧!有好多认识的人,也有好多不认识的,基本上都在20多岁,都是一条条生命啊!

说完了,老五叔就默默流泪,一句话也没有了。我转头看看父亲,他也把脸扭了过去。

送走了老五叔,我把在冬儿家的见闻告诉了爸爸。他听后,愣了良久,才问:“你知道她爸爸叫什么名字?”

我摇摇头,“冬儿跟我说过一次,可是我忘了,反正肯定是姓陈!”

“姓陈,姓陈……”父亲点上一颗烟,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唉,想不起来了,毕竟过去二十多年了。那时候,济南军区的兵太多了。”

停了一下,他又问我:“你有没有她父亲的电话号码?”

“没有啊。”我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明天我去的时候,直接问问他得了。”

父亲摆摆手,“还是不要问了,毕竟人家是大老板,我们是农民,跟人家差的太多。你老爸这一辈子,穷也的有志气,就是不愿意被人看不起。”

几天后,我正在家里看电视,忽然听见门外一阵汽车喇叭声响,赶忙跑到外面一看。门口停着两辆车,其中一辆是老五叔的残疾人专用车,另一辆是黑色的奔驰,不知道怎么地,我看着牌子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我把老五叔从车里搀出来,他见到我就说:“小子,快去叫你爸出来,就说老战友来了。”

我赶忙去通报,我爸跟我前后脚走出大门。这时候从大奔车里下来一个人,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他穿戴讲究、衣冠楚楚,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错眼珠地看着我爸。

老五叔在旁边说:“老大,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二十多年了,还认得不?”

我爸也站在原地,呆呆地凝视着来人,良久没有说话。

老五叔哈哈大笑:“真不认得了吗?这是陈旭东啊!当年的小陈!跟咱们钻过一个猫耳洞的小陈!”

“小陈?!”我爸说了一句,我分明看见,他的两只眼睛顿时泪光闪闪。他走过去,一把抱住对方,用力地拍拍对方的肩膀,“老战友,终于见到你了,我想死你了!”

这时候,从大奔车里又下来一个女孩儿,我一看,也傻了。

是陈冬儿!

冬儿仍然穿着那件粉红色连衣裙,俏生生地站在那儿,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看看我,又看看我爸,笑得更加开心了。

好一会儿,我爸才回过神来,擦了擦眼睛,热情地把他们让进屋里。这时候,老五叔才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前几天,冬儿的父亲不知从哪个战友的口里,听说老五叔的儿子要结婚,就前来祝贺。谈着谈着,自然就谈到了我爸。于是,冬儿的爸爸执着地要老五叔领他来我家。

那天,我还从来没见我爸如此高兴,他一边端茶倒水地招待客人,一边吩咐我妈杀鸡炖肉,还让我去镇上买来两捆最好的啤酒。

酒席宴上,三个老战友大声地、肆无忌惮地说笑着。说猫耳洞如何潮湿难忍,说大炮怎样震耳欲聋,当说到牺牲的战友,又哭起来。我很少见到已经五十来岁的人,说起往事,还会这样动情。

酒过五味,冬儿的父亲说话舌头都大了,他看着我说:“小郭啊,你怎么不……不早和我说呢?我如果知道你是老战友的儿子,我……我干脆就把冬儿嫁给……嫁给你得了。”说着,他就看了看身边的女儿。

冬儿满面害羞地低下头,撒娇地说:“爸,你看你说什么呢?喝醉了吧?”

我爸大概也喝多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老陈哪,你说话得算数,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就这么一……一个闺女,咱俩今天就结个儿……儿女亲家!”

冬儿父亲拍了拍胸膛,“酒醉心……不醉,我心里清楚,我能看出来,你儿子喜欢……我闺女,我闺女也喜欢他,我和冬儿妈……还商量过这件事呢。原来她不……不知道我们的关系,现在好了,她肯定不会反……反对了。”

老五叔在旁边听他们说,羡慕地拍着两个战友的肩膀,“老陈,你真不够意思啊!我早知道你有一个这么俊的闺女,非得让她给我当儿媳妇不可。那时候,就不会轮到老大了。哈哈。”

我见他们说得热闹,就拉了一下冬儿的衣服,把她叫到里屋,我的房间。此时看看冬儿的脸蛋,已经像公鸡头上的冠子差不多了。

我拉过来一个枕头放在床边,嘿嘿笑着说:“你刚才听见了吧?我们的事儿,你爸已经许诺了,现在干脆咱俩在这个屋里结婚得了!”

“去你的,流氓啊你?”冬儿白了我一眼。

“什么啊?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才叫耍流氓!我可是想和你结婚的!”我振振有词地反驳。

我拍拍枕头,示意她躺下。于是俩人同床共枕,冬儿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梁看。她忽然轻声地说:“如果以后我们回老家,就在这间屋里住吗?”

我乐得差点儿没从床上掉下去,“就在这间,不行吗?这间屋子隔音效果挺好的,床也不怎么响,晚上在这ml,他们肯定听不见!”

冬儿杏眼圆翻、柳眉倒竖,一抬手,在我胳膊上使劲儿掐了一下。

“哎呦,你谋害亲夫啊?”我刚叫了一声,只见我妈一挑门帘走进来,“怎么了?”

冬儿一看,吓得赶忙坐起来。我也赶紧掩饰,“妈,没事儿,你别管了,我刚才不小心,被猫爪子搂了一下。”

确定了关系之后,我到冬儿家来的更频繁了,名义上依然是给她辅导。

可是这一天我都发现,冬儿的妈妈有点不对劲,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不说话。

“你妈,她怎么啦?”我很纳闷,问冬儿。

“没,没什么。”她含糊其辞地回答。

“是不是因为我?如果你妈不欢迎我来,我就辞职不干了。”

“不是,碍你什么事啊?”冬儿这才说:“她是在跟我闹别扭。”

她这才详细地跟我描述发生的事情:她妈因为闲的无事,每天都要去广场药店溜达,那儿就有一些所谓的专家搞宣传,介绍什么先进的药物、*之类的。

那次陈妈妈去的时候,专家正在宣传一种专门治疗失眠的枕头,学名叫做什么“解压睡眠枕”。

第一天听课回来的时候,陈冬儿就劝她:“妈,你别去听那个宣传了,都是骗人的。”

她妈一举手中的塑料袋,沾沾自喜地说:“骗人?哪里骗人了?人家又没强让你买,你看,今天听课的还发了一斤鸡蛋呢。”

“切,一斤鸡蛋就把您收买了?”冬儿不屑地说。“明天别去了哈。”

“干嘛不去?我就要去,明天还发鸡蛋呢。”陈妈妈信誓旦旦。

果然,第二天,她妈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又领来一斤鸡蛋。

这个家趁人值的贵妇人,竟为了一斤鸡蛋兴奋不已。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第三天陈妈妈再去的时候,主办方竟然提出要赠送“解压睡眠枕”!

全体听众听见这消息,先是愣了五分钟,又差点集体休克过去。

只听现场主持人口吐白沫、滔滔不绝地说:“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大哥大嫂们,我们的诚意想必大家都已经了解了。这几天我们可是送出了好几百斤鸡蛋啊,没骗各位是吧?那好,今天我再免费送大伙每人一个‘解压睡眠枕’。

我们的‘解压睡眠枕’很多人已经试过了,那是相当的神奇!用上‘解压睡眠枕’,不吃药来不催眠,酣然甜睡到天亮。并且能包治百病,什么头晕、头痛、颈肩酸痛、脑部疲劳、神经衰弱等等等等。

今天,这套‘解压睡眠枕’,我们就要免费赠送大家了。1680元的睡眠枕,我们只收成本费600元,远远低于出厂价送给大家。如果回家后感觉用着好,希望大家给宣传宣传;如果效果不理想,明天可以退货,600元退还给大家。”

观众一听,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那些领了鸡蛋的大爷大娘们,也就不好意思不买人家的产品,反正可以退货,先买回来也没什么不好。于是纷纷花600元钱领取了一个“免费”的“睡眠枕”。

次日一早,很多回过味儿来的人们来退货的时候,早已“人面不知何处去,枕头依旧笑楼空”了。

我无所谓地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区区几百块钱对你家算什么?”

冬儿一笑,“其实也不要紧,她就是后悔没听我的话。”

辅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又下雨了。冬儿兴奋地又跑到阳台去看雨。我撇撇嘴说:“跟小孩子似的,下个雨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喜欢嘛,下雨多好啊,又舒服又清凉。唉,如果能在雨中打着小伞漫步,真是一种享受啊。”

在冬儿家吃过晚饭,七点了,雨还没停,并且越来越大,一点儿也没有停住的意思。

陈冬儿把我拉进自己的屋里,看着外面的雨,问:“你怎么走啊?雨下得这么大,这时候肯定没有出租车了。”

我眨眨眼,想跟她开个玩笑,就说,“我是不是我应该写个小纸条,上头写着: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说完,嘿嘿一笑。看看陈冬儿,脸蛋又红了,急切地说:“这啥时候了,还贫嘴。”

陈妈妈走进屋里,看了看我俩,似乎意识到什么,就把冬儿叫到她的房间去了。

过了好长一会儿,大约有十多分钟,冬儿才出来。这一次,她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笑容:“我妈说了,今天晚上你就在这住一宿吧,反正我爸爸不会回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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