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守心皱眉坐在白瑾绮院子的石桌旁，紧攥的拳头从头两天开始就没有松开过。凌小财安静的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些不安的神色。

“表少爷，这是谦谦家里人的住址。”家丁将写有地址的纸放到凌守心面前的石桌上，然后乖乖退下。

凌守心依旧不说话，他拿起那张纸看了看，然后又放了回去。

“少爷······”凌小财忍不住开口：“这件事交给小的去办就可以了，您就好好陪着孙小姐。”

“不行。”凌守心敛眉，语气严肃的说：“这件事情必须我去，谦谦会······都是因为瑾绮，她家里人的怨恨我必须替瑾绮承担下来。”

凌小财张了张嘴，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白家大宅最近陷入了自十年前白夫人去世之后最沉郁的时期，当家白成虎每日闭门不出，连早朝也全都告假不去。府里每天都能看到太医忙碌穿行，厨房里也一天到晚弥漫着药材的气息。

赵子铭迈进白家大门时，眼前呈现的便是这般场景。

“竟这般严重？”他眉头紧锁，问身边的小厮：“你不是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吗？”

“外人是这般流传的，不过小的觉得，白小姐现在到底怎么样还是应该问问太医才是。”小厮回答。

赵子铭有些郁结的吐出一口气，终是重新迈出了步子。

“太医！”赵子铭拦住一名背着药箱正急着离开的太医，有些担心的问：“白小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毒已经控制住了，只要连续一月坚持药浴，便可正常行走饮食。”太医掏出帕子擦了擦汗，有些抱歉的冲赵子铭说：“在下现在要赶回宫中向二皇子和六皇子殿下复命，先告辞。”

赵子铭向太医道了谢，刚刚提起的心终于回落下来。

“赵公子？”正准备出门的凌守心看见赵子铭，先是一愣，然后便客气的问：“不知赵公子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哦，听闻白小姐受伤，在下是前来探望的。”赵子铭说着摆了摆手，身后那个小厮马上捧着盒子走到凌守心面前说：“请您收下。”

“这是······”

“这是千年灵芝，家母出自医药世家，此物乃珍藏之物。听闻白小姐遇刺重伤，家父便命我代表家族将此物赠与白小姐，愿白小姐早日康复。”赵子铭解释。

“那就谢谢赵老太爷和赵公子的一片苦心了，”凌守心拱拱手，冲凌小财说：“小财，把东西送去太医那里。”

凌小财乖乖抱着灵芝跑去找太医，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摔了怀里的东西。

“凌公子这是要出门？”赵子铭问：“不陪着白小姐么？”

凌守心眉眼间弥漫着一股子忧愁之色，他叹口气，有些无力的说：“我自然想陪着她，可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沈府。

“大夫，竹月现在身子如何？”沈齐一点担忧的问被称为汶州神医的老郎中陈良。

“小姐现在并没有性命之忧。”陈良将小腕枕收回箱子，看了看一脸苍白、还处在昏睡中的沈竹月，将花白的眉毛皱成了一个结。

“既然没有性命之忧，您为何看起来还是如此忧心？”沈齐紧张的追问：“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陈良看了看沈齐，终是叹口气，出门示意他到外面说话。

“小姐确实没有性命之忧，可是······”陈良一脸沉重，“可是利箭虽没有伤及要害，却伤及了下腹和内脏，怕是今后······”

“今后怎样？”沈齐追问。

“怕是今后无法生育子嗣了。”陈良叹气。

“什么！？”原本在一旁安静抽泣的沈夫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问：“不能生育？！这跟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娘！”沈竹青拉住有些失控的沈夫人，一脸沉痛地说：“只要还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沈夫人颜面而泣，“女人若是不能生育，还如何嫁的出去？难道要竹月独身一辈子不成？”

“娘······”沈竹青眼睛也有些发红，他抬头冲陈良说：“陈大夫，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姐吧，她才十七岁，她还那么年轻，您不能让她就这么守一辈子！”

“老夫确实无能为力。”陈良面色沉竣，“医者父母心，老夫完全可以理解老爷与夫人现在的心情。不过有些事情确实不可强求，还请老爷与夫人看开一些。”

沈齐只觉得脚下发软，他一个踉跄跌坐在石凳上，长叹了一口气。

颐坤宫。

“放开我！”司徒翎使劲想要挣开拉住他的玄武和曹承翰，愤怒的咆哮：“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她中毒了！？为什么只告诉我说已经没事了？！”

“就因为你现在这个样子。”匆匆赶来的司徒莫冷冷的看着司徒翎，严厉的说：“你好好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去了将军府，白将军也不会让你看瑾绮一眼。”

司徒翎安静下来，他看向宫女端来给他的那盆水，水中倒映出来的人此刻披头散发、面容憔悴，身上的亵衣散乱，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

“哥······”司徒翎有些颓唐的停止挣扎，无助的问：“我该怎么办？如果她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先进去把这幅没用的样子给我拾掇一下。”司徒莫在大厅的凳子上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淡淡的说：“不会有事的。”

司徒翎乖乖在玄武的搀扶下回了里间，曹承翰面色凝重的在司徒莫面前跪了下来。

“二殿下，您救救六殿下。”曹承翰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司徒莫看着跪在地上的曹承翰，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起来。”

“殿下！”曹承翰抬头，眼泪是隐忍的泪水，他哽咽着说：“这样的殿下承翰实在看不下去了，求求您，让他······让他忘了白小姐吧。”

“忘？”司徒莫淡淡的问：“如何忘？”

“用绝丹。”曹承翰眼中满是希望的看着司徒莫，“琪妃娘娘可是医圣的女儿，属下听闻医圣就是用绝丹让娘娘忘却了对逝去表哥的恋情并心甘情愿嫁入皇宫的。若是让殿下服下此丹，殿下一定可以忘记白小姐，也就不会在这般疯癫了。”

“你是听谁说的？”司徒莫眼中寒气弥漫，“绝丹的事情也好，我母妃的事情也好，我可不记得有对任何人说起。而且······这件事六弟他也不知道。”

曹承翰脸一僵，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解释吗？”司徒翎眼微眯，“你若是不解释，我可是会以为你是太子派来的内奸喔。”

“臣只能告诉您臣对六皇子忠心耿耿，其他的······属下无可奉告。”

“是么？”司徒莫起身，围着曹承翰走了一圈，然后弯腰，扶起了他。

“我懂了。”他叹口气，有些无奈的说：“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至于绝丹，我是绝对不会让六弟服食的。”

“为何？！”曹承翰很激动。

“因为服食此丹之人······活不过三十六。”司徒莫叹息。

琪妃风美人是江湖“医圣”风圣人的独生女，自幼爱慕大自己四岁的表哥，两人情投意合，甚至还瞒着大人私定了终身。不料那位英俊儒雅的表哥福浅命薄，在风美人十六岁那年便撒手人寰，留下风美人一个痛不欲生。风圣人不忍心看独女如此自残，于是一狠心让女儿服下了秘制毒药绝丹。风美人忘却了那位让她痛苦的毕生所爱，寿命却只剩下了短短的三十六年。

后恰逢当时的太子司徒烈出宫游玩，在凤栖湖畔邂逅了容颜倾城的风美人。后来极自然的，风美人嫁给了司徒烈，从此成为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生下了司徒莫和司徒翎。最后，在三十五岁那年，这位命途多舛的美人，终于在某个梅花盛放的冬夜离开了人世。

风美人服食过绝丹的事情除了医圣无人知晓，司徒莫也是在他那位外公弥留之际才得知了这件事。害怕这件事会影响到他与弟弟在宫里的地位，也害怕这件事会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司徒莫隐瞒了这件事，连亲弟弟司徒翎也没有告诉。

如今曹承翰却可以如此无所畏惧的向自己讨要绝丹，只能说明一件事，曹承翰与自己的外公，或者是自己那位已经香消玉殒的母亲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便是自己人。

司徒莫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曹承翰坐下，淡淡的说：“你先坐下，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不管瑾绮是否会出事，六弟心中怕是也很难承受瑾绮与竹月是因为他而受伤的事实。让心爱的人因为自己而差点丢掉性命，又因为自己的无能让心爱自己的女子身受重伤，他这般脆弱的心灵，定是承受不了。不过这些是他的命，他必须自己承担，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知道你担心他，不过他毕竟是一朝皇子，连这般担当都没有，今后如何在朝堂生活下去？”

曹承翰没有坐下，而是有些不甘心的说：“六殿下本性纯良，这样让他承担会不会太勉强？”

“怎么会勉强？”司徒莫苦笑，“他可是姓司徒啊，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活下去。太子这次可以冒充西域刺客来挑拨六弟和白家、沈家的关系，下次就可以直接派刺客来杀了他。虽然从小到大我教了他不少心机，可是他骨子里却是排斥的，所以直到现在还是被我们保护着。但我们也不能保他万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若那‘一失’之时他不能保全自己，我可不敢保证现在生死未卜的人是不是他。”

曹承翰沉默下来，他在椅子上坐下，许久才说：“属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