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菜园子里的菠菜最近长得很好，白顺寻思着要不要叮嘱一下厨子增多几次菠菜在饭桌上的出场机会，好让他们那两个只爱吃肉的老爷和小姐好好的补充一下叶绿素。谦谦却闹腾说菜园子里的萝卜明明也可以吃了，不煮火锅却留在地里实在是浪费，逼着厨子做牛羊肉火锅。白瑾绮和白成虎却从来没有关注过他们家那个名满汶州的菜园子，现在他们担心的是另一件貌似更重要的事情。现在，这父女两个人正坐在后花园那个小亭子里，一边吃炒花生一边谈论那件重要的事情。

“真的是这样？”白瑾绮一脸希冀的看着白成虎，有些祈求般的问：“爹你在骗我是不是？你肯定是在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白成虎皱眉，语气中满是无奈：“竹月那丫头跟你一个样，自小脾气就倔，认定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管用。”

“不行！”白瑾绮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我要去狠狠给她两巴掌，给她两巴掌她就醒了！”

“我给你两巴掌，你能把江东那个小少爷忘记吗？”白成虎抬眼问。

“想都别想！”白瑾绮瞪着白成虎说：“你也别老拿我来说事儿，现在咱们要谈的是竹月的事情。”

“你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人家都不介意嫁到西域去，你介意个什么？”白成虎拍拍沾到袍子上的花生皮，再次伸手欲从盘子里抓花生，却被一只白皙小巧的手拍了回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白瑾绮一脸谴责，“你快想想办法，要是她一死心眼答应了，我会难受一辈子！”

“这忙真不是你爹我帮得了的。”白成虎摇摇头，指着白瑾绮说：“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翎儿那孩子欢喜你，他若是欢喜竹月，竹月早就成为皇子妃了，哪用费这般苦心？”

白瑾绮一时语塞。

“总之，这是竹月的决定，我和你沈叔叔都不准备再干涉，你也给我少参和。”白成虎撂下一句话，独自出了花园去厨房找吃的。

看着白成虎消失在假山后面，白瑾绮忽然觉得有些挫败。她盯着手里那盘花生看了一气，只觉得心里一阵憋闷，扬手将花生都倒到围墙那边，接着就听到了公鸡们蜂拥抢食的声音。

“不行······”她自言自语：“一定要去找她。”

沈竹月向来早起，不过不知是不是这几日都睡不着的缘故，她这天早上睡得非常沉，非常晚，直到白瑾绮将自己的卧房门拍得山响。

“白小姐······”她一身亵衣的拉开房门，顶着两个黑眼圈瞪着白瑾绮，阴森森的说：“我已经连着三晚没睡着了，现在非常想睡觉，如果你坚持要继续骚扰我的话，我不保证我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白瑾绮背上当即吓出一层冷汗，乖乖把门重新合上。

“瑾绮姐你不要介意，你也不是不知道姐姐，她一直是这个脾气。”沈竹月的弟弟，只有十四岁的沈家二子沈竹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姐姐这几天为了那个和亲的事情已经心力憔悴了。”

“你姐还当真打算答应？”白瑾绮难以置信的说：“我还以为那只是我家老爷子自己胡乱猜测的。”

“前些日子太子曾来过我家，单独见了爹爹。我和姐姐当时在门外偷听，才知道他是为了让姐姐去西域和亲才登门拜访的。”沈竹青看起来有些生气，“明明还有三位满了十六的待嫁公主，为何非要姐姐和瑾绮姐你去和亲？太子明明就是在打什么鬼算盘。”

“他的确是在打鬼算盘，没有什么真本事就只能玩阴的吗？哼，就他这才学和器量，我看他这太子的位子也坐不长了。”白瑾绮冷笑着说：“根基都还没有扎稳就妄想除掉白家和沈家几个大家族，简直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喔！”沈竹月一脸惊奇，他拍手道：“瑾绮姐你连这个成语都知道了！”

白瑾绮：“······”

沈竹月一直睡到快用午膳的时间才醒。她看起来很疲倦，没有施粉黛也没有挽发髻，只是套着一件半旧的罩衫披着发出现白瑾绮的面前。

“你没走啊。”她在白瑾绮对面坐下，打了一个很淑女的哈欠，懒懒的说：“刚好，留下来吃饭吧。这个季节你家的餐桌上应该都是菠菜。”

白瑾绮心里有些微脑，她认真的说：“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吃饭的！”

“我知道。”沈竹月端起茶杯喝茶，依旧懒懒的说：“你一直觉得我家厨子跟你家厨子不是一个级别。”

“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过来的，别跟我扯别的。”白瑾绮盯着沈竹月，有些紧张的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答应去西域了？”

“姑且算是。”沈竹月表情平淡，语气正常。

“你脑子被驴踢了是不是？”白瑾绮瞪眼。

“我可不想被一个连驴字怎么写的人说成是脑子被驴踢过。”沈竹月放下茶杯，指了指白瑾绮刚刚坐着的座位说：“坐下，乖。”

白瑾绮估计是被气急了，她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掷到地上，恼火的说：“沈竹月，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

沈竹月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冲安静坐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的沈竹青说：“竹青，你去让丫头来把这里清理清理。”

沈竹青迅速点头，然后风也似的冲了出去。

“瑾绮，我不后悔。”沈竹月单手支头，她看着白瑾绮淡淡的说：“一点也不。”

她及腰的黑发如瀑般披散滑落，衬得汉白玉般的肌肤更加白皙剔透；小小的瓜子脸包裹在那头招魂幡下，更突出了她尖俏的下巴；她用那双精致的丹凤眼淡淡的看着白瑾绮，目光和煦温柔，嘴角还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

“你要后悔，你必须后悔。”白瑾绮走到沈竹月面前，缓缓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说：“那本应该是我的劫。”

“这是我欠你的。”沈竹月伸手抚上白瑾绮的脸，笑着说：“谁让我那年抢走了你的胭脂，害得你一直被别人当成男子。”

“那不过是儿时一个意外，你我心里都清楚一盒胭脂什么都说明不了。竹月，这不是理由。”白瑾绮很想哭，她攥住沈竹月的手，哽咽着说：“我从小到大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不能看着你去西域。”

沈竹月眼眶有些红，她笑了笑：“我又何尝不是。可是这是我自己的决意，与你也没有关系。不要觉得你欠我什么，你什么都不欠我。”

“那司徒翎呢！？你就这么走了！？你那么爱他！还是说······你不爱他了？”

“对，我不爱他了。”沈竹月收回手，撇开目光，幽幽的说：“我努力了那么久，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那么笨，所以我不爱他了。”

“你骗人，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你的心！”白瑾绮振振有词。

“你那是什么表情？”沈竹月觉得好笑，“明明是个连古诗都背不全的家伙，干嘛学别人说这般高深的话？”

笑过之后她自己又沉默下来，看着窗外，不说话。

还爱他吗？沈竹月有些出神。爱或者不爱，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竹月，不值得。”白瑾绮握住沈竹月放在膝上的手，轻轻贴到脸上，叹道：“不值得啊······竹月······”

温热湿润的触感在指尖传开，沈竹月忍了许久的泪也终是落了下来。

门外传来丫鬟婆子相互告知开饭的声音，小姑娘的甜美嗓音混合着老婆子有些刺耳的吆喝，嘈嘈杂杂的，竟像极了她们幼时捣蛋之后，满宅子下人搜寻她们时候的情形。

“白小姐，”沈竹月将另一只手覆到白瑾绮头上，柔声说：“吃饭了。”

漫长人生中能遇到一个一起闯祸捣蛋的损友，真是件幸福的事。

你说是不是，瑾绮？

司徒翎在白家大宅的门口焦急的来回走动，曹承翰跟在他身边，有些无奈的劝道：“殿下，您还是去里面等着吧，您堂堂皇子殿下，在这里等总显得有失身份。”

“承翰。”司徒翎停下来，有些不安的问曹承翰：“你说······瑾绮她会不会怨我？”

“不会。”曹承翰笑着说：“白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懂事的女子。”

“她和竹月感情那么好，知道竹月要和亲的事情之后难免会对我心存芥蒂。虽说她不是会因此而记恨我的女子，可是难保不会与我生出嫌隙来。承翰，我努力了那么多年，真的不想再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了。”司徒翎双手不禁攥紧袖子，眼中涌动着一股子暴躁之气，他再一次来回走动起来，周身弥散着浓重的不安。

沈竹月的感情他无法回应，即便高傲如她的一个女子曾表示只愿成为他的侧室。他不是嫌弃她，他只是觉得她那般美好的女子，明明可以找到真正爱她的丈夫拥有真正美满的生活，而不是委身于他，与另一个女人分享家庭。但最后他没想到，那个女子的性格竟刚烈如瑾绮，忠于心，对爱情坚贞到了如此地步。

有缘千里来相会，但那缘若是孽缘呢？

坐在马车上的白瑾绮倚在谦谦肩上，总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什么，她撩开帘子，肿着眼睛冲车夫说：“去连心桥！”

“司徒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白瑾绮，沈竹月便从什么时候爱上了司徒翎······吗······”脑海里回想起沈竹月送她离开时留下的这句话，白瑾绮抚上心口，苦笑着说：“竹月，你这一刀扎得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