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这么多些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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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也不知夜里她是怎么睡过去的,好像外头的哭声一直没停过,就在耳朵边上嗡嗡嗡的,早起她顶着一头睡乱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看李淳已是一身清爽地站在床边穿戴。

"没睡好就再躺会。"李淳道。

秋娘摇摇头,裴卉端着水盆走进来,蹲在床边给她套上鞋袜。

"昨晚怎么了?"秋娘低头去问她。

裴卉砸砸嘴,脸上露出些同情,仰头瞧了眼李淳,见他没阻拦的意思,才小声同秋娘讲着她听来的。

原来是昨晚投宿的那主仆表兄三人,就住在秋娘他们房间斜对面的两间屋里,那位小姐家中父母双双病亡,就照着爹娘生前嘱托,变卖了家产,带着一行仆人到关内来投靠娘舅。

一路上难免遇见山匪劫道者,仆人们死的死伤的伤,就剩下这小姐丫鬟两个安然无恙,谁知千辛万苦寻到人家,才知娘舅家早已家道中落,不复当年风光。

"这宋小姐心软,就拿了钱出来接济他们,谁知道这一大家子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想着占宋小姐带来的那点儿贵票钱两,还编出她同家中次子有婚约的胡话,哦,就是昨晚上跟着他们那个。"裴卉一脸不齿。

秋娘糊涂了,"那他们怎么还同行赶路,这又是要往哪去?"

"宋小姐没法子啊,她们主仆两个寄人篱下,一大家子算计着让她同表兄成婚,她为脱虎口,就假装逢迎,又说家乡还有田地产业,让她娘舅一家允她回程一趟,变卖带来,那一家人不放心她,就让那个表兄跟着她们主仆一道回乡,谁知道昨晚上他们住宿,那个表兄起了邪心,"说到这里,裴卉自己先恶心了一下,"主上,这等污秽之事,奴婢怕讲出脏了您的耳朵。"

秋娘点点头,也能猜到那表兄必是晚士摸到人家小姐房里去了。

"那现在他们人呢?"

裴卉撇了下嘴,"小姐拿着剪刀把男的逼返,他就夺了人家行囊跑了,现在还没踪影,宋小姐主仆失了仅剩的钱两,在屋里哭了一夜,这会儿还没睡呢。"

难怪她耳朵嗡嗡了一晚上,秋娘点点头,又问,"这是你打哪听来的?"

裴卉脸上一红,低头道,"奴婢早上起得早,就过去问了问。"

"这么说,是那位宋小姐亲口同你说的?"

"还有她的丫鬟喜儿,"裴卉将湿帕子递给秋娘擦脸,扭捏道,"主上,她们两个怪可怜的。"

"是挺可怜的,"秋娘点点头,扭脸对上李淳眼中的冷淡,道,"等下你去让周仁赠她们二十两银子做路费。"

"是。"二十两银子,外面钱比长安经得起花,换成铜钱节省的话应该够一路吃住,裴卉欢喜地应了,等她洗漱罢,端着盆子快步出去,李淳从头到尾未置一声。

于通不知从哪搬了张桌进来,秋娘就和李淳在房里吃了早点,收拾妥当,便被李淳抱下楼去,直接送进马车里,这头便要启郭,车行没有半丈,就被拦下。

"小女宋心慈,同婢女喜鹊,敢请夫人一见,谢过夫人义助。"

周仁骑马搁在车旁,冲着路边拦道的主仆两个,还算好脾气道,"宋小姐有此心意,在下会转告夫人,我们要赶路,还请你让道吧。"

"这、这,小女有个不情之请,还需同夫人当面说道,求夫人一见。"

"宋小姐不要为难在下,"见路边已有人围上看热闹,周仁板起了脸,能在李淳跟前当差的,心软是最要不得,"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既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了,借过。"

"夫人,求夫人救命!"主仆两个见不成人,干脆就在马车边上跪下,瞧得路人指指点点,街上乱糟糟的议论声都传进马车里面。

秋娘靠在李淳身上,眼中含思,瞅一眼这正在翻书看的男人,隔着帘子对外面道,"周仁,让她上前说话。"

"是。"周仁挥手示意几名侍卫散开,那一对主仆便默默撞撞扑到马车角,也不敢掀帘逾越,只哑着嗓子学着京话,磕磕绊绊哽咽道:"我主仆二人沦落他乡,又遇奸人,知道不该麻烦夫人,可若是让我们单独上路,没准会再遇上那畜生,这一路劫道者众,许是连命都难保,求夫人同情,捎带我们主仆一郭,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等哪天回到家乡,每月初一十五为老爷夫人烧香祈福,求夫人可怜。"

"你怎知我们同路。"秋娘问道,看向马车角落正在沏茶的裴卉,这丫鬟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示意不是自己泄露。

"回夫人的话,小女家在扬州城,父亲是当地一名员外郎,也还见过一些世面,见夫人马车轮造齿深,当是为应付南方湿天滑地,便猜说您一行也是往南去,如有冒犯,小女谢罪。"

"你倒是聪明,"秋娘接过裴卉讨好递上的花茶,转手塞给李淳,又看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对外面吩咐道:"周仁,安排她们两个去与裴霞她们坐一辆车。"

"是,夫人。"

"多谢夫人大恩大德,多谢夫人!"

稍作顿足,多带了两个人,一行车马又复前行。

"主上,奴婢知错。"裴卉耷拉着脑袋。

"那你说说,哪里做错了?"秋娘坐正身子,拉了拉裙摆,问道。

"要不是早上奴婢在您面前翻闲话,咱们也不会惹上这麻烦事,"裴卉小声嘀咕一句,"谁晓得这宋小姐这么蛮缠,打蛇随棍上了都。"

"错了,"秋娘伸手戳了她脑门一下,"你可不是错在这里,我平日告诉过几回,凡事要动脑子,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当是什么。"

见裴卉仍是反应不过来,秋娘没好气教道,"你觉得她们两个一路从扬州走到关内,随从都死伤的差不多,她带得银钱还能剩下多少,能够人家眼馋的?倘若是多,那她有心逃离,带着那个表兄同行,就会将钱贴身放好,总不至于让人拿了行囊就没路费了吧?还有,就算是他们两个有婚约在身,也不至于一对主仆带着一个大男人三人上路的,她早上告诉你那些话,漏洞百出,就是为骗你个小傻瓜来我跟前来学嘴的。"

裴卉恍然大悟,一下子气红了脸,想说什么,但顾忌李淳还在车里,不好讲,只能委委屈屈对秋娘道,"那您还让她们同行,奴婢这就去撵了她们走。"

"算了,她也是为求自保,"秋娘说着话,眼中染上了回忆之色,扭头看着李淳脸庞,神情释怀,"更何况这种事,当年我也曾做过。"

若非是那宋心慈一句"烧香祈福",勾起她住事回忆,这闲事,她是断不会管的,经历了马场一次变故,她心态早不同以往。

闻言,李淳将空杯子递给秋娘,语调舒缓地吐出三个字,"不一样。"

当年她奋身拦下他疾驰中的马车求援,何曾有过自保的念头,事后,她们母女也没有半点给他添麻烦的意思,人家还打算赶着牛车自己进京去找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中午,车马行到一处林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能停下打点午膳,裴霞她们也下车去秋娘那边服侍,车里就剩下宋心慈和喜鹊主仆,踟蹰了一下,宋心惹便打算跟着下车,喜鹊连忙拉住她,有些紧张地小声道:"小姐您去哪?"

"我去帮帮忙,咱们求人在途。总不能白吃白喝,"宋心慈拍拍她手安抚。

喜鹊不大情愿地舔舔嘴唇,"那奴婢和您同去。"

三大个侍卫进到林中去找水打食,路边几名下人正在生火准备做饭,裴卉问过秋娘今日口味,下马车去厨娘交待,正撞上从马车上下来的宋心慈和喜鹊,小丫头记仇,因她们坑她,就没给两人好脸,瞪了个白眼过去。

宋心慈这还不知秋娘已将她心思说破,只当裴卉不满她们拦车,就上前好声道,"裴卉姑娘,可能有我们两个帮得上忙的?"

"帮什么忙,你会生火啊?"裴卉也不是故意为难她,只是好心被人用,自觉窝囊。

"生火?"宋心慈尴尬道,"这我是不会,不过膳食我会烹几样。"

"那就更不必了,"裴卉下巴一抬,嫌弃道,"我家主上能入口的东西,你们见都没见过,别说是做了。"

喜鹊本就不满宋心慈对这个奴婢低声下气,这便忍不住小声喳道,"吹什么牛,我家小姐吃过的,怕比你听过的都多。"

"喜鹊!不许乱说话。"

"奴婢又没说错。"

裴卉懒得理她,扭头就往火堆那边去了,喜鹊气不过,就拉着宋心慈跟上去,非要看看他们能做什么天上飞的海里游的,是她们没见过的。

哪知站在边上这么一阵探望,可真是傻了两人的眼,那从水筒里捞出来的新鲜活鱼,手臂长一条,泛着银光红鳞,鲤鱼有这么丰肥吗。从车上卸下来的鲜肉,外头竟然还包着一层薄薄的冰块,是拿什么贮存的?拳头大小的黄皮鸡蛋,有这么大个头的鸡蛋吗?那绿头紫芯的是什么菜,红皮白瓤的是什么瓜果?

果然,别说是吃了,见了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些食材,她们也只勉强认出一只刚被人从林中打回来的--兔子。

"切,"裴卉见两人呆愣模样,冲那喜鹊吐了吐舌头,扭头往回走,嘴里嘀咕道,"土包子,就这点儿东西,我家主上一个月都能吃不重样的。"秋娘爱吃素,其实挑嘴的很,李淳又惯,只要是她能下箸的,同一类的东西,往往都让府里备上十几样去,就一道简单的素水萝卜,那一颗萝卜养的是比人家院子里一株兰花都要娇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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