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月那次击鞠比试到现在，朝会时，太极殿中空有一个多月的位置又站上人，不免叫人多打量李淳几眼，心中感慨，自打这广陵王归京后，大事小事可真没少出。

远的不说，就讲近日，大月初七早朝时候，郑乔上呈大兵书楼一案，短短几日，这桩奇案始末，在八卦风行的朝堂上可谓是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虽说那天皇上因刑部办事不利罚了白孝德半年俸禄，又只赏了郑乔一人，可哪个不知晓，这二十八条人命的凶案能够破解，全赖广陵王新娶的那位王妃，若不然，可想而知这二十八士的案子被当成劳死处理后，对广陵王府和平藩馆是怎样一种打击。

这叫原本还在因为李淳娶了一个落魄户而偷乐，等着看笑话的人们一时又不是滋味了：瞧人家广陵王的运气，母系没有半点臂助，但是圣宠大的能叫人看不过眼，娶了门冤枉亲，结果人家还是个帮夫的，怎么别人那里的倒霉事，到了他这里就都成了好事儿呢？

今儿早朝，除了李淳这个招眼的之外，又有一件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溆王李纵被皇上许了不之官，打明起，就能正大先明地住在长安城府邸了！

要知道，这可是成年皇子中，继李淳之后，第二个特例。朝臣听罢这圣谕，从高高在座的皇帝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心里却就想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宫里阴妃又得了宠，还是一直不怎么受待见的皇子，哪里又得了陛下的眼？

在李诵的授意下，李纵深夜在雁影桥遇袭坠江那件事被捂的严实，也没哪个去同皇帝作对宣扬这个皇室私密。而李纵失忆一事后来被传出，说的却是因为撞了头，至于是真是假，那就单看听说的人们信不信了。

......

回礼都送了出去，各府都派人来谢过，杜家在京城还是有几门亲戚的，眼见秋娘抱上了广陵王府这么个粗大腿，自然有人多了别的想法，三五天的工夫，秋娘就收到了七八封帖子，不是请她去吃茶的就是邀她去赴宴的，五花八门，各种理由。

对于这些"目的明确"的半路亲戚，秋娘暂时没去应付的心思，就婉转地推拒了他们，但今早上郭府送来的一张郭夫人的名帖，她却当即就亲笔回信给郭夫人明日过王府一叙。

郭夫人找她做什么，其实秋娘隐有所感，但真正面对面谈过，她才发现，是她想的简单了--

"秋娘，没有外人，私底下我还是这么唤你吧？"

"无需同我见外。"秋娘看着裴翠云的脸。这妇人比她娘虚长一些，可她外出两年回来，却明显发现这妇人衰老许多，脂粉遮不住眼角的细纹，气色也不是很好。

"好秋娘，我是实在没辙才来找你商量，你同小凤这丫头最好，你帮我劝劝她可行吗？"

眼皮跳了两下，秋娘问道，"您是说？"

"小凤眼瞅着就要近十五了，却连门亲都没有，外头已经传的够难听了，她名声都快丢光，再不嫁人可怎么办？"裴翠云拉住秋娘放在案上的手，一语说破了当年事：

"前些年我是同你娘提过，若你兄长还在，这两家子也算是亲上加亲，可是我家小凤没有福气，杜智那孩子就那么去了。我这当娘的怎不明白她心里难受，头一年就没有逼她，可眼瞅着她年岁大了，我怎不能急？不瞒你说，先前我是逼过她一回，可她是个死心眼的，竟然拿断发来要挟，死活都不肯答应嫁人，秋娘，你现已成家，也该知道这当闺女若是到了年纪不嫁人，怎么能行。她最听你话，你且帮我劝劝她，只要她肯嫁，就是寻个跛子，我也认了！"

"婶子，"秋娘反过来去拍拍她手背，"你放心，我会去劝劝她，"又扯了笑脸，"您也是的，什么跛子啊，小凤姐这么好的姑娘，配个状元郎都使得。"

裴翠云没料到她这么好说话，一喜之下，愁色减半，竟也跟着她笑了，秋娘适时提出帮她把把脉，裴幸。从郭小风那里听说她本事，本就有寻她看一看的打算，这便顺势撩了袖子。

秋娘问了她些日常食宿的详情，确诊她是心血亏耗，有不足之症，就让裴彤拿了纸笔写了付方子，顺道让她去翡翠院楼上抓药，又借这空荡，纠正了裴翠云几项食宿习惯，禁了她几样食物。

"你瞧，我这来一趟，本是求你办事，麻烦你给瞧病不说，却还又拿又提的，像什么话。"

"您还和我客气呢。"秋娘接过裴彤手中几提药包塞进裴翠云随行的丫鬟怀里，这些药虽在大户人眼家里不算什么钱，可要是到医馆药房去抓，到底是麻烦些，而且李淳给她练手用的药都是从南边进货，不知什么渠道，品质可比京里的寻常药铺要好三成不止。

"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你住在王府，想也不缺什么，改明儿你郭叔从外头回来，捎带了稀罕的玩意儿，我再叫人给你送来。"

"呵呵，好，我这里先谢过，时候还早，这王府里很有些景致，不如我带您到处逛逛，中午您就留下用饭。"秋娘提议。

"我倒是想，可惜家里还有事，改日我定要来逛逛，说出去也叫人眼气。"

秋娘失笑，"这有什么好眼气的。"

"你当是什么人都能到广陵王府里来逛的，"裴翠云嗔她一句，"好了，我走去，你若愿陪我这个哆嗦的再聊上几句，就送送我。"

"正是想听你讲些有趣的。"秋娘挽了她胳膊，两人就出了花厅，说说笑笑，送到门口，见那马车走远，立在门前，秋娘方才收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怔一会儿，叹了口气。

那边裴翠云上了马车，看着那提药包，笑一笑，也叹了口气，自语道："多好的孩子，却是我郭家没有福气。"

......

"今日见了客？"李淳擦过脸，将巾帕搭在盆杂架上，接过秋娘递上的凉茶喝下。

"是郭夫人。"秋娘一边给他系着棉袍衣带，一边道，"我看她气色不好，诊了诊，给她开张方子。"

李淳没问她郭夫人来意，待她将他衣带系好，单手环过她肩膀，带着她在软榻上坐下，"下午带你去骑马。"

秋娘挑眉，"我听杜大人说平藩馆这两天很忙，怎么你还有闲空去骑马。"这事说来好笑的很，原本见她一副爱答不理模样的杜禹锡，每日过府只要碰上她，必要上前聊个几句，几次浅谈，她是有发现这人乃是一个"见谁坏谁就愈坏，见谁好谁就愈好"的性格，过去针对她，却是把她当成前者。

被她挑刺，李淳也不生气，"说过要带你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骑马了。"秋娘纳闷道。

李淳看了她几眼，确认她是忘记，轻捏了下她肩头，站起身朝外走，"我去书房。"

这都要吃饭了，去书房做什么，秋娘狐疑地看着他出了屋，扭头对裴彤道，"那就等会儿摆膳吧，送壶茶到书房去。"

裴彤犹豫了一下，道："厨房熬有燕窝，要不您给送过去？"

皱了下眉，秋娘摇头道，"今天热，别给他吃汤，不要煨过了头，去端来我喝吧。"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裴彤暗暗叹气，掉头出去了。

下午是没去骑马，李淳睡了午觉便出门，秋娘就派于通到郭府送信，邀郭小凤过来玩，也是巧了，于通在王府门口碰见郭小凤，王府门郑都知道郭大小姐同王妃交好，也被管事们耳提面命过，便没阻拦于通引她进府。

秋娘听前头丫鬟来报，便快速收拾了一番，到花厅去见，抬脚进门就听她一声笑：

"好在我半道上拐个弯来寻你，不然你岂不送个空信儿。"

秋娘见着用来招待贵客的茶点都已摆上，满意府里下人有眼色，笑瞪郭小凤一眼，在她边上坐了，"原来你还不是专郭来找我的，说，跑哪玩去了？"

"还不是那个齐大头，"郭小凤没好气道，"前几日约好要带我去相好马，结果是诓我呢，我到了地方，连个人影都没见，气死我了，这大热天的！"

齐大头，秋娘迷糊了，"你说是谁？"

"就是平藩馆那个齐铮啊！"

"咳咳，"秋娘被茶呛了一口，一脸好奇地看着郭小凤，不晓得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搭上的，笑斥道，"他好歹是平藩馆的学士，你叫人家大头？"

郭小凤泄愤地掰着点心道，"我就道他是个冤大头，自己掏腰包给人送钱，当他是好人来着，却是个不守信用的家伙。"

"呃，据我所知，齐大人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大概他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你先别生气，改日再见他问一问就是。"秋娘安抚道，郭小凤的朋友遍地，她也不奇怪两人会有交集，因惦记着郭夫人的嘱托，一时也没多想。

"不说他，晦气，带我逛逛王府，散散心，我昨日听了几个笑话讲给你。"郭小凤将捏碎的点心塞进嘴里，指着案上的一盘雪梨片，对一旁的小侍女道，"把这个也端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