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亏待忠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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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太极宫尤其安静,路边石灯将路点亮,又有树下挂着彩绢宫灯,小黄门提了一柄灯笼在前面引路,秋娘跟在李淳身边,一路走来,除却见过两拨巡夜的侍卫,就是几个帮各殿主上办事跑腿的宫娥,都规规矩矩的不多话,冲他们行了礼,躬身等他们走过才再去忙自己的。

"......小姐,咱们走快些吧,莫让陛下等了。"

又走过一条夹道,将转角的时候,看见对面黄菊灯笼,听说话声,秋娘和李淳停下脚步,那引路的小黄门便同刚才几回一样,拿灯笼往前头探了,见转角人影走近,细声道:

"这是哪殿的?大晚上的不侍候主上,跑到这里做什么?"

秋娘打眼瞧了,对面立着两个女子,一个同样打了灯笼走在前头,一个立在后头笼着阴影,怀里好像抱着一张琴,模样看不大清楚。

"是周侍人。"那打灯笼的小宫女禀道,"奴婢是从霜殿的香豆儿,晌午得了命,这是领了小姐给陛下弹琴去呢。"

小黄门原来姓周,被敬一声侍人,脸色和蔼不少,一侧身露出后面的秋娘李淳,对那两人道,"这是广陵王殿下和广陵王妃,还不拜见。"

小宫女立马上前,好奇抬头瞧了一眼,但见一对金玉打的璧人立在月下,恍了恍神,才赶紧恭恭敬敬拜了,"广陵王爷,广陵王妃。"

秋娘眼却看向后头那抱琴女子,只见对方反后退了一步,低头道,"见过王爷、王妃。"

"书、书晴,书晴姐?"秋娘惊诧地试唤了一声,上前一步将那拢在暗影里的人看个七八,那一身清冷丽丽的女子,不是前月在杜府见过的杜书晴,又是谁会?

杜书晴见被她认出来,便也不再遮掩,抬了头,看着对面一袭贵气的宫装美人,颊上肌肉绷紧,僵声道:"别来无恙。"

秋娘纵是此刻心中百般疑窦,却也知道此地不是说话处,且杜书晴分明没有同她叙旧的意思,便是一点头,也不知说什么好。

"走吧。"李淳却没给她多想的机会,率先迈步朝前走去,秋娘看见,也只能跟了上去,又扭头看了抱琴的杜书晴一眼,打定主意回去问问李淳。

杜书晴侧目看着两人远走,身边的小宫女叽喳喳地小声道,"小姐竟然同广陵王妃认识?"

宫中戒言慎行,像是这种小宫娥,也就晓个东宫长西宫短,外头的事却不知几件。

杜书晴眼睛一黯,抱了抱怀中瑶琴,"她是我堂妹。"

杜书晴是三月被送杜荣远送进宫里去的,现待在牛淑妃身边,面上话是说才名为娘娘所赏,以杜家小姐身份招进去陪伴,弹弹曲子说说话。

即位起,李诵便开始大处征召世家女子入宫,其中不乏一两个得了眼缘的被封赏,而杜书晴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被杜家送进宫去,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

梳洗罢,想着来时路上李淳告诉寥寥几句有关杜书晴的事,秋娘披散着头发斜靠在软榻上,轻擦着涂在手背的香膏,由着裴彤给她按摩酸胀的腰腿,盯着屏风旁的鹤翅雕木灯出神。

寻着前世的记忆,她知道这一两年被送进宫里的女子们当中,是有几个了不得的人物,比方说有一位同白皇后品性像极,深得顺宗宠爱的徐小姐,再厉害便是身侍两代帝王,后来一朝制朝的武后,但万没想杜书晴在在其中。

今夜见她,似比上回在杜府着见还要清瘦一些,难怪一别两年再见时候她那般怪腔怪调,却是早知要被送进宫里,才会如此吧,她想来是不情愿的。

秋娘同杜书晴交情不深,可看朝杜沁死后,那老人曾经呵护备至的孙女就这么被送进宫里去侍主,心中怎不难受。

一面难受,又一面思及着李诵充宫的背后,她依稀记得后人有说,顺宗皇帝是为在这群女人身上寻找白皇后芳踪,不论是真是假,这个理由都让她觉得可笑,若他当真那般爱重白皇后,又怎会在她逝后一年便如此大张旗鼓地寻欢,说来还是帝王无情,就连女色都要寻个借口。

李淳在书房处理完事务,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一身素白歪在榻上露出似嘲似苦地笑,薄唇一抿,当是不喜她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便将手中书丢在案上,道:

"都出去。"

听见这声音,秋娘扭了头看见他,来不及收拾情绪,裴彤裴卉已经退了出去,见李淳径自走到盆架边,倒了水梳洗,她忙从榻上起来,走过去取了架上巾帕待递给他,在外那些日子,她早就看惯他私事亲为的习惯。

接过巾帕擦着脸上水珠,李淳转身走到铜镜前坐下,秋娘自觉跟了过去,还算熟练地摘下他金冠,取了梳子站在他身后给他梳理,这却是两年前在秘宅那段解毒的日子之后,她头一回给他梳理头发,却不知为何,做得很是自然。

李淳从镜里看她半道身影,突然道,"当日我身中兰叶梦魇,在秘宅倒是常叫你梳头。"

秋娘手上一顿,便又撩起他一缕长发,一笑道,"我刚也是想到这个。"

"还有呢?杜门落魄,世袭之爵被降,杜大、杜二身无长职,若要重振门庭,当是取悦君上最为快捷,杜二中年得子,杜家有后,杜大不必招赘,送女进宫是必行,后宫牛淑妃宠浓,送到她身边亦是保险,他们自己前后都想好,要你来操心么。"

秋娘被他一番话说中心思,肩头轻抖了一下,便垂下眼睑道,"我哪有操心,不过是意外的很。"

话刚落,执梳的手腕就被他握住,她下意识一缩,就听他淡声道:"说实话。"

她抬头看着从镜中两人几乎叠在一起的身影,想到他已是她夫君,心中一丝异样流过,有些酸涩,便弯下膝盖顺势在他身后跪坐下来,另一只手从后环过他腰背在他胸前收紧,靠着他,脸贴着他温厚的背脊,闻着他静人的淡香,缓缓道:

"当年事出,我母兄被迫逃离在外,爷爷带着大伯二伯寻了我们十多个年头,后来相认,一开始他们都是很好的长辈,却在爷爷病逝,我大哥出事之后,都变了样子。杜家被白家压制,落魄至今,归根结底是我大哥的干系,也就是我的干系,眼见他人代我们兄妹受过,我、我心难安。"

李淳握着她拿梳的那只手腕,也绕过他胸前围了,听着她声音里压抑,沉默片刻,道:

"纵是没有杜智的事,杜家也要倒。"

"啊?"秋娘一愣,茫然问道,"这是何故?"

"德宗皇帝年间,怀国公负气离京,实则到江南招兵买马,在泾阳变中助父皇夺回长安,此等中流砥柱之功,不亚于白、郑乔,却同郑乔探底朱泚幕中一事一般被隐藏,为世人鲜知。而今,白最是光耀,郑谋尤得圣宠,独怀国公在外十年未归--你当真以为,是父皇体恤他早年操劳,纵他云游吗?"

秋娘忽转着念头,似是有什么跑出来,却抓不住重点,心中一急,刚要问,就听他平缓的嗓音继续道来:

"父皇此人,甚有一招用人之技是谓赏罚分明,从不亏待忠心于他之人。若我没有错估,定是怀国公当中做过什么让父皇起隙,才未予他齐功之赏,而你爷爷也是知道他同君已起间隙,这才借了寻找你们母子的借口,自贬在外十年以免到头来被父皇迁责。再者,你不知你爷爷在外积势,若他当真一心要寻你们母子,何须十年之久。"

脑中轰然一声炸开,秋娘静默了片刻,头便开始发蒙,随即便将手臂从他胸前抽离,勉强支在身后撑着身子,喃喃道,"怎么可能,你说这样不可能,爷爷他已是悔恨当年留我娘在京中,又怎会拿寻找我们当借口,他说过他已是悔了,他......"

说着说着,她自己便没了声音,她是个聪慧的女子,若是李淳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还癔症不过来,那便是块榆木了。

但若要她承认杜沁的确是拿寻找他们一家大口当做借口,感情上如何能轻松接受一直被蒙骗,若是她娘知道了,若是他大哥地下有知--

"我、我大哥也知道么?"

李淳见她神色茫然,心有不忍,却为不让杜家之事做她心结,轻轻颔首,道:"当初五院艺比时,我曾同杜智详谈一回,作为交换他告诉我杜家之事,我则助他赢郑杜两家夺子那场本当必输的官司。"

"不、不对。"秋娘慌乱中寻出一点希望,一手捉住李淳衣袖,忙道,"若真是这样,那他又何必重回长安,不是为了我们吗?"

李淳反捉住她手腕,紧盯着她双眼,无情地打破她这最后一点希望,"既位元年,父皇曾派人下江南寻他,他应是不得已才回京,非是为了你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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