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头一回进太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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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唇边溢出一声轻哼,转过身来,走到书桌边捡起朱笔,就在摊开的一折名册上将几人划去,口中自语道:

"十年大封,八子获赐,领各州都督,是怕我等京中结党,十一年再封,父皇东宫之时旧部全获,是慰人心,然国公一时增有十数人之多,爵位廉价,又并世袭之,疆土有限,然子孙无尽,如此恩赏,焉能永固。天高地远,安居太极殿中,便可不必忧患吗,朱泚血训在目,疑?如何不疑。"

听得他揣摩圣心,如能窥之,阿桑哥心口一跳,头又垂下一些,闭目塞听,这般厉害推敲,却不是他能听的,就是听了进去,也该转眼忘掉。

李淳语落,沉默片刻,又道:"江南情况如何?"

"回主上的话,苏杭私盐盈利之巨,实是难想,子燃带人所去两年,仅通山阴大道,而月入三千贯,但因除却官道,多数私盐流道已为草莽帮派所占,武人又难收,每有伤亡,或死或残,再招既难,一时未有增利。"

"江南,江南......"李淳负手在桌前轻踱几步,一顿停下,返回桌前,抽出一章硬笺唰唰书写,口中道:"派府中一百死士前去助他。"

"主上!这是否不妥?"阿桑哥低声惊叫,他再明白不过李淳所处位置的危险,一个不好便不是贬谪就算了的,广陵王府中,除却护卫军帐,好武死士统共一百二十人,如若遣之一百在外,一旦京中有变,亦或有他方死士结伴来袭,是连护命之力都无。

李淳没有解释,只是反问道,"王伾还在西院?"

阿桑哥无奈随他转了话题,心中却想如何劝他,"王大人家眷在外,自从被皇上指派入府为师,便住在西院未有离去过,他寻了您两次未果,每日便只种花喝茶,看书作画。"说着他便奇怪道,"这王大人不是皇上派来挑拣您日常错漏的吗,怎么都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动静。"

李淳摇头,将写好的密信放入信封,又从屉中取一圆通卷入,"这府里上下,已被宫中摸清八分。明日将死士潜去。"

阿桑哥先是一愣,而后一震,抬头喃喃道,"您是说、是说王大人带进来那两个侍从是探子--糟糕!"他暗暗咬牙,道,"千防万防,怎就漏了他。属下失责!"

他后退一步,屈膝跪下,死士极其难养,非那些护军侍卫可比,一半留在府中,拟做寻常下人,一半养在王府周围化作寻常商贩百姓,可若是宫里派来的顶尖儿的探子,一看便知内里,王珪住在广陵王府里一个多月,想必那两个探子是将府中来往巨细,查了个一清二楚,这也便是李淳梳流阁惯不许人入的原因,便是防着一招,谁又知道皇上派了个找茬的文士,却是来探底子的!

"起来。"李淳半点不见紧张,将密信丢进他怀中,目光平静,"如此反倒安全。"

越是清楚,才越会放心。

"主上您--"阿桑哥还待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随后门上"咚、咚"叩响,就听屏风转角门外道:"王爷,奴婢来送茶。"

裴彤裴卉都是曾侍候过李淳,自然清楚李淳规矩,书房这种地方,非是通传不能乱闯。

阿桑哥见李淳无异,便按下心中狐疑,转身去给裴卉开门,而李淳则是捡起案头那一叠信纸,拿在手上翻看。裴彤垂头走进来,将茶水摆在桌上,听他问道:

"王妃还在睡?"

乍一听这"王妃"二字,裴彤怔了一下,随即便压下眼角喜色,恭声道,"回王爷,王妃已醒了。正在梳洗。"

李淳眉头轻轻一蹙,就见手中信纸一把窝成纸团,掷在书案上,转身出去了。

他人一走,裴彤才向阿桑哥道:"李管事,刚才赵总管来院子找你,我说你在书房侍候王爷,他便了,看着是有要事,您可要去寻他问问?"

阿桑哥还在为那死士之事发闷,就摇头冲她扯了扯嘴角,道"不妨事,他是来寻主上的,王爷王妃今晚还要进宫去面圣,没有空闲见他们,等明早再集了他们拜见便是。"

......

翡翠院坐北朝南,不是大大方方的形状西北角延伸出一块大方,正好是新郑内室,从院中北角面南的屋门走进,便是一间广厅,厅左连着的便是卧房卧房南面临湖,东窗临院各开大扇直棂窗。

地铺流纹木板,几张梨黄底团花织锦地毯铺上两堵双扇山水围屏将内室一分为二,一座宽敞的垂帐屏风床安在北面,床西角是衣柜、立柜,东角摆一半丈红木衣架,又一香案搁有炉香。

屏风床帐之间设有茶案、银足小案各一,南窗下设一棋案,一湘妃软塌,东窗下摆一矮足妆台,一面铜镜足有半人高低,秋娘现就坐在妆台前的软毯上,让裴卉给她梳头。

她已为人妇,晚上又要进宫去,便不可随意马虎,裴卉梳得一手好发式,难得派上用场,便尽了十二分心摆弄,却苦了浑身酸痛的秋娘。

大婚那天杜景珊和郭夫人来给她铺床,是将一些衣物首饰都安放在新房里,眼下这妆台上,便摆了几只抠铜的首饰盒子,个个打开,满个个打开,满满装着簪花珠笄,手镯串子,耳坠戒子,样式或繁或简,都是真金玉翠的好东西。

李淳进来时候,她已梳戴罢,身上穿着裹胸的胭脂红云纱束裙,歪靠在妆台上对着铜镜戴镯子,裴卉去衣柜拿取宫制大袖,她便单披了他早晨穿的那条素净棉袍挡风,长长地拖在身后,不知这一浓一淡的颜色衬得她此刻娇懒无比。

偏偏她又梳着整齐的百合髻,头顶簪着紫红玳瑁蝶花串,光滑的鬓角贴着薄薄的点翠金片,珠圆玉润的耳垂上吊着两朵金芯耳串,螓首微垂,神态温软坐在那里,好似一株半开的垂丝海棠,这当是他头一回瞧见她这般奢贵妆点的小女人态。

秋娘正在比着戴那搂金的玲珑镯子,还是玉珠串子好,余光一闪,瞧见门旁立的修长人影,心一颤,手一抖,那玉珠串乎便"叮咣"掉在妆台上。

"王爷。"裴卉听见响动,抱着件崭新的宫装大袖从屏风绕出来,一眼瞧见李淳,连忙行礼。

李淳却径直走到了妆台边,在秋娘身旁坐下,看一眼她别过头去露出的微红的侧脸,一手捡起那掉落的玉珠串子,一手执起她垂在膝上的左手,将珠串套了上去,转了半圈,叫那串上坠挂的香穗垂在她内挽,却不松手,只捏着她细小的指节轻捏着把玩,视线落在她侧脸上,细细打量她今日不同以往的味道。

秋娘自知他灼人的视线,可就是拿不出半点勇气扭头看他,便被盯地红了耳朵尖。裴卉明显瞧出两位主上之间暗暗流动的暖昧,就臊着脸将衣裳挂回衣架上,悄悄走了出去。

听见门帘响,秋娘方才硬着头皮扭过脸,盯着他衣襟,怯声道,"你怎么还不更衣,等下不是要到宫里吗?"

"还疼么。"李淳握住她想要抽离的手指。

秋娘脑袋"嗡"了一声,愣是答不上话,就听李淳又道,"你就是太瘦,若再胖一些,许就不会吃这苦头。"

这下可是又准又狠狠踩到了秋娘的痛脚,没能理解李淳话里意思,就想她昨夜今早疼的死去活来两回,却换他这么一句,方从少女便做女人,身娇肉贵,就连心思都更敏感,心中羞恼,一使劲儿就将指头冲他手掌抽了出来,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晴,抬头嗔道:

"你道是谁害我这样,还嫌我瘦,说的好像是我自找苦头一样。"

李淳瞧她两眼熠熠,略施薄粉红扑扑的小脸,心中异样,就伸手擒住她下巴,身体前倾去,却被她连忙捂了嘴巴推了回去,一边慌张地后仰着身子,道:

"你做什么,待会儿就要出门了。"

看着她一脸防备的模样,李淳眼皮一掀,便伸长了手臂绕到她后背扶住,正把向后仰去的她顺势推倒在绒毯,听她一声低呼,连带钗环叮啷作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

秋娘简直是被他吓怕了,红着脸两手按在他胸前推搡,嘴里别扭道,"你快、快起来,我头发要乱了。"

"叫我什么?"李淳力气可比她大得多,轻松就将她两只手腕握住,向下压去,就在她面前不到半尺处停住,低声问道。

她被他颈侧垂下一缕的发丝搔在脖子上痒痒的,秋娘望进他那双碧的勾人的眼睛里,呼吸不大顺畅,只想叫他赶紧放开,便结结巴巴地小声喊道:

"......夫君。"

"嗯。"李淳轻应一声,又低头几分。大目相对,只看到对方眼眸中的自己,这感觉好的让她心里酸甜,便放软身子,微垂了眼睑,阖上眼睛。

怎知等了一晌,本该落下的吻却始终没来,她抖抖睫毛,睁开眼睛,一下便捕捉到他碧眼里清澈干净的颜色,隐约带着一丝笑意,哪里有半点亲过来的意思,方知被他作弄了,气羞之下,想也没想,便仰起了脖子,逮着他肩膀咬了下去。

李淳没躲,只是一手撑在她后脑免得她脱力,一边放松了肌肉,免得磕坏她牙齿,竟是配合她咬下这一口出气。

阿桑哥立在门外,手里拿着从梳流阁送来的衣冠,犹豫踟蹰着仰头又低头,是不是要提醒里头两人一声,再不唯备出门,就要迟了。

......

秋娘身体状态欠佳,第三次进宫,还是趁夜坐了马车,不过这回却是直接坐到了宫门口,省了她一半的路郭,也免得她两条腿儿走断的下场。值得一提的是,她出门前见到了王府里另一位尚人,刘环,明显感觉到这曾经的皇后近侍不待见自己,好在他们虽一路进宫,却不同马车。

这晚进宫面圣异常地平静顺利,秋娘跟着李淳从太极偏殿走出来的时候,还不大相信就这么轻松地过了关,原本以为昨日来参加大婚的均王等人也会进宫凑热闹,却只见子李诵和韦贵妃两个人,连那牛淑妃都没有露面。

李诵到头统共就和她说了不到五句话,又是在大殿里头坐的八丈远,她甚至连那皇帝脸都没怎么看清楚,就被赏赐了几件东西,被领到案边用膳,一顿晚饭吃了没两口,李诵就因几通奏本离席,韦贵妃又是个安静的中年妇人。饭后尚宫局又来了人,通说明日即将秋娘籍录造入玉蝶,这就让他们离宫去了。

走到二道门口,前头小太监打着灯笼,秋娘停下转身回望了一眼。

这是她头一回进太极宫,尽管是夜幕降下,乘着月色也将这成群的恢宏宫殿看了七七八八,不禁感慨,古来帝王尽寡人,住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冷清的地方,身边若无一知心人,又怎么会不感到孤寡。

"怎么?"李淳见她停下,只当她是又走得累了,正要寻处地方让她歇一下,手却被突然她拉住。

"你昨晚说过的话,莫要忘记了。"

他思索数息,瞳光微闪,轻轻一点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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