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钱币还在,人,自然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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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丽娘猛吸了一口气,有些手忙脚乱地举起那枚金色的钱币,对着纱灯前后翻看之后,猛地扭头冲着杜智道:

"这是谁给你的?!"

杜智不答,看着低头沉默的郑乔,伸手在自己右侧锁骨往下一寸处,轻点了两下,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钱币还在,人,自然也在。"

丽娘在看到他的那个简单的动作后,又听了他的话后,那一瞬间,脸上可谓是五颜六色,又惊喜交加,秋娘奇怪地看着这个头脸沾染了血迹,又发髻凌乱的女人捏着手里的钱币,脸上流窜着挣扎之色。

足足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在秋娘的惊讶中,衡量了得失后,丽娘狠狠咬了下嘴唇,竟然缓缓转过身,冲着郑乔跪了下来!

"老爷,芸娘的死,还有大夫人小产,是我动的手脚。"

秋娘讶然,这女人刚才宁愿撞墙还是死鸭子嘴硬,怎么说认便认了?再看郑乔总算是看了动静,他抬起头,这不到一盏茶的沉默间,他却仿佛老了十多岁,满脸倦怠的他,撑着泛起红丝的眼睛,盯着丽娘,嘴巴张了张,却没挤出半个字。

他自己猜到是一回事,可听她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此刻再看她头脸上的血迹,刚才那为正名去撞墙寻死之举,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做了十五年的夫妻,他自以为对她了若指掌,可这一刻,竟是觉得她是如此的陌生。

杜智看着郑乔头顶发髻上的玉笄,手指缠弄着秋娘的一缕发梢,语气带些责怪道:

"我既让你说实话,便是已经清楚你的所作所为,可郑大人糊涂着呢,你这样讲的不清不楚的,倒像是我在逼迫你了,这样可不行,说详细些。"

秋娘虽然知道他刚才丢给丽娘的钱币必有蹊跷,可听他这么拐弯抹角的话,还是云里雾里,不过她的疑惑并没维持多久,就变成了惊愕,只因手里紧紧捏着那枚钱币的丽娘,就像是被杜智的话魇住了一样,静默片刻后,娓娓道来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初我和芸娘被你接回京城后,暂住在京东别院,芸娘同院中一名护院侍卫生了私情,两人本打定了主意私奔,可朱泚却在留宿别院时候,强占了她的贞洁,芸娘心灰意玲,私奔一事就暂且按下,这件事我身在别院时候便隐有察觉,后来老夫人将我二人一同接回府中,我无意撞破了芸娘和那侍卫私会,她才将事情原委都告诉了我,我便心生怀疑,追问之下才得知,她在同朱泚丑事之后,便同那侍卫有了肌肤之亲,她肚子里的孩子。八成是那侍卫的。"

秋娘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芸娘那个女人,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朱泚的!?那郑乔在朱泚的接风晚宴上,为了裴息朱泚怒火,对杜氏母子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成了最大的一个笑话!

比秋娘更要震惊的,是愣愣地着着丽娘,连眨眼都忘记的郑乔。这屋里最平静的,当属作壁上观的面具男子,和事前已经从郑厉的书信上知情的杜智,他唇角一勾,道:

"很好,继续说。"

丽娘垂着头,不敢去看郑乔此刻是怎样的脸色,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心知就算是她今日不讲,也总有一天会被揭破,心中惦念着那枚钱币来历的她,心一横,便继续道:

"芸娘是个痴人,她心知自己同那侍卫的事一旦被揭穿,早晚都是个死字,只怕连累了那个男人,便央求我帮她隐瞒,后来,我便借着这件事,让她写了那崔遗书后,在朱泚的接风宴上,陷害了大少爷,投湖自尽。"

这算是讲完了一桩,郑乔的脸色已经不能单单用难看来形容了,杜智道:

"再把你曾对我娘做的事,告诉郑大人。"

这次丽娘倒是干脆了,简单两句话,就交待了个清楚:

"大夫人之所以会小产,想来应该是她还在府中时候,服用了我偷偷换掉的汤药的缘故。"

她说完便飞快地转身看着杜智,带些央求,道:"我都交待清楚了,你快告诉我,这钱币?"

"不急,惊喜要留在后面才好。"他松开秋娘的头发,对郑乔道:"郑大人,你可是听明白了,想你自作聪明了半辈子,到头来却被这么个并不算聪明的女人糊弄。今晚之事,你就不必谢我了,权当是咱们十五年前父子一场,我孝敬你的。"

孝敬?这话说得简直就比直言讥讽更加难听,郑乔将杜智的话听在耳朵里,屋里明明已经放置了火炉,他却打心眼里生出一股子凉意来,今晚这兄妹两人的言行举止,就仿佛是在腊月里浇了两桶井水在他头顶,冰凉刺骨,却也让他清醒十分。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郑乔嘴里半天才挤出一句硬邦邦的话来,对着丽娘道。

丽娘背对着他,一边想着杜智所说的"惊喜",一边无奈地自嘲一笑,道:"这还用问么,我的心在你身上,你的心却在那人身上,老爷,你糊涂了,只要是女人,哪个又没有妒心,我妒她能占了你的心,这才会做出那些事。"

其实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在男人看来微不足道的缘由,却是一个女人能够变得阴险很辣的全部原因。

郑乔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低头盯着跪坐在地上的丽娘,想到当年的作为都成了荒唐,想到自己嫡妻二儿子曾经被眼前这人下毒手,对这不久前还磕得头破血流的女人,哪里还有半点怜意,他面容一阵扭曲后,终于忍不住,失声厉斥道:

"妒心?因为妒心,你便将芸娘之事瞒了下来,借着她的手,陷害了我的二儿子?你便胆敢对岚娘下毒,害我的骨肉!同样是身怀六甲,你却能去害那两个孕妇,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岚娘一样善妒,可她为何就不曾做过半点伤害你们的事?因为她心地善良!而你,是你心肠太过歹毒,不要拿妒心来当做借口,亏我这么多年善待于你,当年发现你同郑厉有关,没有杀了你--将你留下,当真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错!"

若说郑乔的死穴,就是郑厉,那么丽娘的死穴,便是杜氏了,听到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此刻拿她同杜氏作比较,一口一个她善良,自己歹毒,头上的疼痛,还有拳头里硌的手心发麻的钱币,都在提醒着她,自己曾经为这个男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耳边轰隆隆地回荡着他那最后一句话,一个寒噤从脖颈蔓延到全身,待那股子冷意从脚尖退散后,她目光一诡,"唰"地一下便从地上站直了身子,转身面向怒发冲冠的郑乔,嘶声力竭道:

"我歹毒、我狠心?郑乔,这世上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便是你!你才是那个真正没有心的男人,全天下还有比你更狠心的人吗!我跟着你十五年,小心翼翼地伺候你和你娘,可你又是怎么待我的!你让我名不正言不顺地跟着你,当了十几年的妾,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突然提我为平妻吗?!那是因为你娘逼你再娶,你怕别人占了杜氏的位置,才将我放到了台面上!杜氏善良?你别忘了那具连私密处的痣点都一模一样的女尸!我是心肠歹毒,可我的身子,比她干净!"

"啪!"

"不许你辱她!"

秋娘有些傻眼地着着一刻钟前还抱在一处的夫妻两人,此刻却像是仇人一样大骂出口,没等她听明白丽娘最后两句话,便见郑乔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正在发癫发狂的丽娘脸上,将她整个人都扇倒在地。

杜智唇角一牵,着着眼前的这场闹剧,目光闪动,眉眼间尽是恶趣味,面具男子着着眼前的乱子,摇摇头,嘴里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

丽娘本就因为先前的撞墙受了伤,被他这么一打,当即两眼花白,头晕脑胀地伏在地上,而郑乔则是在掴掌之后,神情僵硬地看着自己变红的手心。

嘈杂的客厅安静了半晌,突然响起了女人逐渐变得清晰的笑声,几人同时看向伏在地上,肩膀微颤的丽娘。

"呵......呵呵,哈哈哈......十五年,十五年!我这是为了什么,是为什么啊!哈哈哈!"

秋娘目光沉沉地看着趴在地上又哭又笑的女人,为了什么?为了一个本来就不属于她的男人,耗尽心思和手段,那颗并不她身上的心,始终不会驻留。

杜智将郑乔的神情一点不落地收进眼中,闭了闭双目,将这些留在脑海中,方才松开了环着秋娘的手臂,走到那对夫妻之间停下,看了一满眼血丝面部肌肉已经僵硬的郑乔,撩起衣摆,在丽娘身边蹲下,伸出两指拨弄着她凌乱的发髻上快要坠落的滴翠步摇,声音带着诱惑,低低问道:

"后悔吗?"

"呵呵......后悔?"丽娘不知是答,还是自问了一句,缓缓扭头,哭花的脸上,看不清喜悲,却很是凄惨。

杜智这是头一次正眼瞧她,却也只是看了这么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仰头冲着神情恍惚的郑乔,露出一抹轻笑,用着这屋里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

"郑大人,我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本是该送你们离开,不过我先前说过,还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们,希望你看了,不要太过高兴才好。"

听杜智提到"惊喜",郑乔的神情已经有些麻木,今晚杜智给他的"惊喜"已经是够多了,他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还要面对的,又是怎样的打击。

现在的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一个人好好清静一下,他要把今晚发生的事情都好好想一想,而不是等着看什么"惊喜"。

"郑大人,不要哭丧着脸,你还是期待一下的好,"杜智站直了身子,轻轻在郑乔的肩上拍了拍,扭头对面具男子道:

"后面的就是私事了,你且回避下吧。"

好像前面的一直都是私事吧?秋娘无语地这么想着,便见面具男子很是配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秋娘,你在这等等。"

杜智对秋娘交待了一句之后,领着回头冲她轻轻颔首示意的面具男子,走到厅门口,道了一声"杜耀,开门",屋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两人走了出去,门又被从外面虚掩上。

会是什么惊喜?秋娘看看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的丽娘,还有神情恍惚地站在一旁的郑乔,不知道在所有的谎言和丑陋都被揭穿后,对这两个人来说,还有什么是称得上惊喜的。

杜智并没有离开多久,秋娘正看着丽娘后脑上缠裹的带血的布条出神,便听到门声响动,连带着杜智缓和的声音:

"别怕,进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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