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好甜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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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乔心中无奈,却还是低声提醒李小梅答话,若非必要,他真是不想让她上堂,刚才秋娘临走那别样复杂的一眼,虽未能全部读懂,可也辨出了荒唐和不屑来。他也不知道这先前还算稳妥的女人,怎么见了秋娘会这般激动。

"我、我、啊不,是民女,"好歹记起郑乔的叮嘱,李小梅在几名宦官发难前改了口,不然是难免一顿掌嘴了,一介屁民,在李淳面前自称"我"的,着实为大不敬。

"民女叫李小梅,是江南丹徒县旁靠山村中一农户女,今年初,家中逢难,民女和民女的娘便行乞到了关内,在龙泉镇上遇见了当年的同村人,就是刚才的杜秋娘还有她娘!"原本郑乔是教到这儿的,可李小梅却自顾讲述了下去:"她们娘俩怕我们把她们的丑事抖落出去,便让人抓住民女的娘毒打一顿,害的民女的娘没过一个月便病死了,大老--"

"刘大人!"

不管不明真相的众人听到李小梅这么说,心里怎么想,杜沁自然不愿女儿和孙女这样裴白被人污蔑,厉声冲着堂上刘光琦一唤,打断了李小梅的话。

"此人先前疯疯癫癫,现在又满嘴胡话,分明是在扰乱公堂,大人以为有必要听她多言吗?"

出于审讯习惯,正仔细听辨李小梅话语的刘光琦,面色一窘,正要答话,余光却见着从刚才起便默不作声坐在一旁的李淳,突然站了起来。

因为他的动作,其他在座的官员,也都"唰唰"站起身。

"殿下?"刘光琦出声询问。

李淳将手里的卷册丢在案上,道:"太吵,中午让人将案录整理送去本王府中。"

说完他便甩了甩衣袖,朝着门外走去,一屋人连忙又弯腰恭送他离开,阿桑哥给那几个正要跟上的宦官使了眼色,示意他们留下听审,自个儿却快步跟上眨眼便走到门外的主上。

......

马车里比起审讯的厅堂要暖和的多,秋娘捧着手炉,看这次跟出来侍候的裴卉就着车内小炉煮茶的动作,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小姐,您饿么,这有点心,还是温的。"

裴卉将茶泡好,从矮案下面抽出一只扁圆的食盒打开,放在她面前。

"想。"秋娘掰了一小块月牙形状的小点心放进嘴里,甜津津的感觉,让她心情又好了一些,说来还要多谢李淳,不然她这会儿还要在堂上忍受身心的折磨,哪比坐在车里舒坦一一咦?

想到这里,秋娘再去掰点心的手指一顿,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李淳刚才为什么突然提及她风寒之事,却又觉得那种猜测,太过无稽了吧,李淳怎么会因关心她带着病,故意说了那些话,好让她回车上休息,明明昨晚在城外还懒得搭理她的。

"小姐,您不舒服么,脸好红。"

对,一定是她想的太多了。秋娘冲裴卉摇摇头,又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正在这时,车帘却被人从外面掀开,一道深蓝色的人影不紧不慢地登上车,在她左侧的软铺上坐下,车内的气流瞬间变得紧致起来。

"出去。"

"是。"本能的,裴卉忘记了谁才是自己现在的主上,只听那冷声一响,便老老实实地出溜一下蹿出了车子,将空间留给两人。

她一下车,便见到原本应该待在驾座上的杜耀,却正在车旁一丈处,和一名宦官模样的中年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那宦官见她下车,冲她一笑,道:

"姑娘随我来一下。"

听见阿桑哥这不加掩饰的声音,裴卉脸色微变,心中虽是担忧,但还是听话地跟着她朝一旁的墙角走去。因是冬季,本就行人稀少的大理寺,更是不见什么人影,杜耀见两人远处,却没跟上,扭头看了一眼马车,也没再凑上去,只是那么不远不近地站着守候。

......

马车内,两人静坐,秋娘原本堵塞的鼻子,却因为这会儿车内流动的空气中淡淡的宁静熏香,变的敏感起来,吸了吸鼻子,为怕传染给他,她不着痕迹地朝车角挪了挪,才开口唤道:

"殿下。"

这般临近听她说话,鼻音更重,比起往常那脆生生的嗓音很是粗哑,李淳并不觉得难听,却忍不住想要皱眉。

"怎么弄成这样,没有喝药?"

昨晚要让她坐马车的话,许是不会变得这么严重好吧。秋娘仍旧对昨夜李淳的视而不见有着小小地抱怨,嘴上却认真答道:

"昨儿淋雨了不是,早上才喝过药。您这两日如何,休息的还好吗?"关心的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到嘴边才觉得有些冒然。

"还好,"李淳刚才在厅堂之中带出的冷硬目光逐渐柔和,看着她侧耳的浅红,目光闪动,语气淡淡地补充道:"只是睡多了,会头疼。"

"嗯?头疼?"秋娘听到这,总算肯抬起头来看他,目光一触,被那青碧色的流光投注在墨黑的瞳孔中,心跳微浮,眨眨眼睛,似是要挤出那些不自在,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刚才他的话里,仔细问道:"是怎么个头疼法?是太阳穴那里痛,还是后脑痛?"

见她白皙泛红的脸上一如在密宅时候在不自觉间流露出的关切,李淳心头一动,原本放在身侧的右手抬起,在秋娘迷茫的目光中,就这么贴在她的左颊上,宽大的掌心和修长的五指很是轻松地将她的半边小脸覆住,指尖传来的温热,他瞳色微变,食指轻轻顺着她眼梢翘起的地方,向后轻轻摩擦。

秋娘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焦。脸上微凉的触感对正有些发热的她来说,很是舒适,可是在片刻后,待眼角被摩擦时又麻又痒的感觉传来,一下子便让她重新找回跑丢的魂儿,鼻子的堵塞让她的眼睛沾上些许水汽,有些磕磕巴巴,哑着嗓子唤道:

"殿、殿、殿下?"

谁能告诉她,眼前顶着这张漂亮脸蛋却神情冷淡的男人,他、他正在做甚!

看着秋娘含着水汽的眼中明显的慌乱,将她的反应视作不喜的李淳,目光沉了沉,胸口有些轻闷,食指在她眉梢之上轻按了一下后,便将手收回,低声道:

"就是这里痛。"

"就是这里痛。"

贴在秋娘脸上的手掌收回,听到李淳这么说,她刚才有些局促的神情便缓和下来,在李淳看来,却更像是说明了她对自己碰触的不喜,好在他掌心和指尖尚留有的细滑温热,让他不至于心情不悦。

秋娘伸手碰了碰刚才被他接过的眼梢靠上的位置,想了想,道:"这里痛,应该不是因为余毒未清,您若不放心,就继续喝那汤剂,最好是请大夫看着。"

"嗯。"李淳应了一声,眼里仍是她泛着红润的白皙面孔,垂在身侧的双拳缓缓握起,侧过头去不再看她,想要碰触的感觉总算稍微淡去一些。

身为皇族,又是天子最宠爱的儿子,比起太子李源的任意妄为和其他皇子的暗地放纵,李淳的随意着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因着生而冷淡的性子,他的随意才不比太子李源那般扎眼,但像是现在这种,想做什么却要克制不做的情况,着实是少的可怜,单看方才在审堂之上,明明他是奉旨前来督审,听了一半不到就走人的行为,便可见一番。

然而,他这时的克制,却只是本能地不想招来秋娘的不喜罢了,就像是刚才下意识地想要去碰触她一般。

秋娘见李淳盯着素上的茶壶,便伸手斟了一杯递过去,"您喝茶。"

李淳摊开右手去接,托起小小的茶杯,不免又挨着她的手指,体温的差异让这种接触感于他来说异常明显,整条手臂都僵硬了一瞬,自从昨晚听了沈记堂的话后,他便发现,同这少女待在一处时,情绪的波动总是较于往常时候明显的多,谈不上不喜欢,只能说不适应罢了。

两人一个本就话少,一个则是不会主动搭他的话,车内一时静了下来,秋娘脸上潮红稍稍退去,思绪便飘到了此时不知被郑厉带往何处的杜氏身上,神情不由露出些许忧色。

李淳瞥了她一眼,便又移开目光,嗓音低缓,"担心你娘?"

秋娘一愣,这倒是从昨晚到现在,头一个主动在她面前提起杜氏的,点点头,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捧着,轻声道:"担心她,也想她。"

李淳稍一沉思,便道:"郑厉此人,算是言出必行,他既言不再沾染他人恩怨,想必你娘跟着他,是不会有危险的。"

秋娘大感意外,因为杜智的关系,李淳知道她娘是被郑厉带走的也不奇怪,可听着他的话,就像是已经认识郑厉,且见过他一般。

"您见过郑厉?"

"嗯。"李淳抿了口茶。

"什么时候,在哪见过?"秋娘有些急切道。

李淳毫不避讳地答道:"昨晚,延裴门。"

昨晚?!就算没有镜子,秋娘也知道这会儿她的脸色是有多难看,昨晚在城门处见过郑厉,不就是郑厉带着杜氏跑路时候见过他们!

"你、你怎么不拦下他们?"太过气急,她连敬称都忘记用,李淳认得她娘,又认得郑厉,却眼睁睁着她娘被别人掳走!

李淳侧目看着她气结的模样,倒是比刚才那蔫蔫的样子精神多了,视线挪开到那盒大开的点心上面,道:

"没必要。"

杜氏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认识的陌生人而已,又换了郑厉一卖一赠两个重要消息,赶着去金光门阻拦穆长风将秋娘带走的李淳,就算是时间够,也未必会救下杜氏。在他这么多年的人生当中,孰轻孰重,向来黑白分明,只除了......那个时候,他似乎偏了重心,但事后,却丝毫没有反省过。

且不管李淳是怎么想的,听闻他一句"没必要",秋娘的火气当场便看退,转换成了淡淡的自嘲。他说的对,两人非亲非故,他自然没必要救下她娘,是她越过了,李淳没有那种责任和义务。

"您若没事,就请下车吧,莫要被我传染了去。"秋娘将茶杯放下,重新用帕子捂了口鼻,板着小脸道,她是没理由怪他,也知道他肯对她"实话实说"总比瞒着好,可人的情绪哪是那般容易控制的,她这会儿心头不爽,也没想过要对他"虚以委蛇"。

"......"李淳自然知道把他见过郑厉之事说出来,会引起秋娘的不快,可他却没想过要在这事上面瞒她,听她赶人,见她变得生动的表情,不但没有不悦,反而生出些新鲜感来,他不慌不忙地将茶杯放在案上,然后两指随手从那扁圆盒子里夹出一块点心来。

秋娘正在生闷气,瞅着他的动作,见他夹起一块点心送到唇边,眼尖地发现那缺了块儿的月牙点心上明显的牙印子,急忙探身伸手去拦--

"那是我吃过的!"

她的手抓住了他宽大的衣袖,却没能阻止他把那变成半月的点心送进嘴里,她瞪着眼前那道挺直的鼻梁下,薄而润泽的双唇轻轻蠕动,末了,还从中探出一抹灵活的浅红色在下唇滑过,舔去沾在唇瓣上雪点似的碎屑。

砰砰、砰砰,耳闻清晰可见的心跳声,秋娘"嗖"地一下缩回了手,低头拿帕子捂住似有液体流动的鼻子,身子又住车角缩了缩,车内却在这时响起对方低沉的嗓音:

"过甜了。"

听见他这挑三拣大的话语,捂着鼻子的秋娘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冒出个荒谬的想法来,他就是专门过来逗逗自己玩的吧。

她还不知,李淳并不喜食甜,三年五载也难见吃丁点儿甜食,刚才那一小块点心送到嘴边时候他便闻到了甜味,可以说,若不是秋娘喊那一嗓子,他是绝对不会住嘴里放的,这么甜的点心竟然还咽了下去,若是给阿桑哥看见,难免要惊讶地直瞪眼。

"殿下,"捂着鼻子的秋娘说话声音更闷,她有些无奈地看着从上车起便有意无意地招惹他的李淳,认真道:"您昨夜也淋雨了吧,这车厢狭小,又不通气,您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被我传染,最好回去后让太医给看看。"

李淳虽在男女之情上是一片空白,可在官场和宫中,乃至游历江湖之时的阅历,却让他极容易分辨出真情和假意,看出秋娘是真的担心他染病,又约莫了一下现在的时辰,才将今日寻她最主要的目的问了出来:

"姚不治是否给过你一份东西,上面记载着各种奇毒的解制,其中便有我先前所中的兰叶梦魇。"

若说刚才看见李淳不经意间流出的性感模样,秋娘是头疼脑热,这时听他这一问,整个脑子愣是空白了一瞬,身体也顿时紧绷了起来。

仅是从她这短暂的反应,李淳心下便了然,尽管先前已有猜测,可真正证实,他的眉头还是紧紧地皱了起来,不等她回答,便沉声交待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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