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3、二合一(补周五、周六)
卫临说了半个辰之内, 但他自己仿佛并不在意李玄会不守约,一脸淡然,甚至在这段等待的间, 用雪捏了个手掌大小的小雪人。
那闲适模样, 仿佛起事失败的人,不是他, 而是什么旁的人一样。
阿梨简直法理解卫临,越发觉得面前人是个疯子。
卫临倒毫不在意阿梨的想法, 捏好雪人后, 四下望了几眼,像是在找什么一样,找了一圈, 仿佛是果,便把视线落在了阿梨的上。
阿梨被他看得发憷, 不知他又起了什么奇怪的念头。
卫临是忽的伸手过来,从她头上取了一枚流苏短簪, 那簪子是一对的,扣在两侧,用来固定头发的,忽的被抽后,阿梨一侧的头发便散了下来,落在肩上, 有几分狼狈。
她忍可忍, “你做什么?!”
卫临倒是一愣,眨眨眼,竟有几分辜的感觉,道, “抱歉,借你的簪子一用。”
说罢,便冲阿梨微微一笑,伸手将那簪子拆了,从那流苏中挑出两个红色的珠子,比对了一下,按在那雪人的面上,小小一粒珠子,充作了雪人的眼睛。
卫临端详了几眼,语气中有几分遗憾,道,“若是有黑色的就好了,红色到底不大合适。罢了,就这样吧。”
端详过后,卫临拿起那雪人,递到阿梨面前,道,“给你腹中的孩儿。”
阿梨当然不会理他,但不愿意在这种候激怒卫临,现在的卫临,看起来就像个疯子一样。所作所为不能用常理才揣测。阿梨没开口,只微微转过脸,没伸手接。
卫临等了会儿,见阿梨是真的不,不大在意,轻轻放在城墙之上。再抬脸,方才面上的温和,已经一扫而尽了,冷眸凝视着登上城楼的台阶处。
阿梨耳力不及他,但看他这反应,顺着朝楼梯处看过去,下意识将玄色的披风裹得更紧了些。
她看到两个人从楼梯处登上,其中一个是李玄,另一个很眼生,明黄的影,顶着风雪,一步一步朝上。
阿梨怔愣,听到卫临的音,语调是冷的,他道,“来了。”
李玄真的把陛下带过来了?他怎么做到的?
陛下千金之躯,怎么可能真的为了救她过来?
阿梨还未想明这其中的缘,皇帝已经上了城楼,他没穿避寒的披风,只一明黄的常服,依旧是那副龙威深重的模样,皱着眉,上来后,第一反应是朝阿梨看过去,见她安然恙,只是脸色了些,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甚至缓了语气,朝阿梨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说罢,看向卫临,眼含着威压,开口道,“卫临,朕可以饶你不死,只你放人。朕立即下旨。朕是天子,一诺千金,绝不食言!”
卫临没回话,只是量着皇帝。他官职不显,只是吏部之中毫不起眼的一名小官,自然没资格面圣。加上赵延鲜少出宫,卫临只远远见过他几面。对皇帝,他没有半点敬畏之心,连回话的意思没有,径直看向李玄。
“世子,一命换两命的意思,可不是让这狗皇帝来我面前耍威风。”
“卫临!”皇帝又开了口,“朕劝你不执迷不悟,你的同伙皆已伏法。朕念在你是为了生母报仇,才误入迷途,饶你一命。只你放人,朕可以为你母亲赐下诰命封号,殓骨风光大葬——”
“什么狗屁诰命,狗屁封号?”卫临忍可忍,冷冷断皇帝的话,“你觉得我稀罕吗?你们赵的封号,你自己死的候用吧!她嫌脏!”
皇帝勃然大怒,“放肆,你这般激怒朕,不怕朕掘了她的坟吗?!朕是真龙天子,朕下旨掘了她的坟,挫骨扬灰,你母亲就算到了府,不得投胎转世,在下重操旧业!”
这句重操旧业,彻底激怒了卫临,他下意识将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从阿梨脖颈前移开,狠狠指向赵延,咬牙切齿道,“狗皇帝,你敢——”
话未说完,一支箭朝他胸□□去,飞矢如流星一般,穿破风雪,顷刻之间,射向卫临的胸口。
就在同一间,一直未开口的李玄,蓦扑上前,一把握住刀刃,空手夺刃,另一只手去拉阿梨。
卫临勉强避开那一箭,手上的匕首来不及收回,一把被李玄夺,他索性丢了匕首,用胳膊狠狠撞开李玄,另一只手牢牢钳住阿梨的胳膊,双腿发力,一跃而上,携着阿梨,站在那城墙之上。
“卫临!”李玄猛大喊他的名字,从上捡起那把匕首,猛冲到皇帝边,带血的刀刃抵在皇帝喉间,“你说的,一命换两命。可还作数?!”
躲在暗处的侍卫被这变故吓得大惊失色,全冲了出来,“陛下!放开陛下!”
卫临看着面前这一幕,是一笑,点头道,“当然作数。我同六娘子还有些交情,说起来,我是极不想伤害她的。”说着,卫临又歪了歪头,道,“不过,方才世子和这狗皇帝合谋,我险些吃了亏。如今,我是不敢轻信世子了。”
李玄面上布满寒意,微微闭目,只道了句,“陛下,你有很多女儿,我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妻子,我不敢赌。得罪了——”
话尽,举起匕首,一把从皇帝后胸扎进去,一扎就是个血窟窿,血一下子飞溅在他的面上,眼角一抹血迹。
李玄拔出匕首,立马刺第二下,被卫临给叫住了,“可以了,真让你捅死了,可就不好玩了。”他眼全是寒意,阴冷道,“我亲自动手,把人交过来。”
李玄二话不说,拽起皇帝,拉着他朝那边过去,离得只有三步之遥,才开口道,“你先放人!”
卫临自然不肯,但亲手杀了赵延,对他而言,又是个极大的诱惑,尤其是赵延刚才那样侮辱他的母亲。他权衡片刻,开口道,“你把匕首丢了,一起换。”
李玄立刻丢开匕首,一手掐着皇帝的脖子,用的力气之大,从皇帝那发青的脸上就能看出一二。
卫临看了一眼,提醒道,“别把人掐死了。”
李玄才蹙了蹙眉,松了松手劲。他继续朝卫临过去,然后伸手去接阿梨,在即将碰到阿梨的那一刻,将皇帝朝卫临的方向一推,卫临下意识去接皇帝。
电光火石之间,李玄一把扯过阿梨,而原本虚软力的皇帝,猛朝阿梨的侧面扑过去,和李玄一前一后,牢牢将阿梨护在中间。
箭雨飞矢朝这边过来,箭头扎进人的血肉。
阿梨被两个男人护在中间,只听得到低低的闷哼,她慌得眼泪直流,不知道是谁受了伤。
直到有一群人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将抱着她的皇帝拉开,胡乱喊着“陛下”“快传医”之类的话。
阿梨刚开口,被李玄一下子捂住了耳朵,后传来砰一,有什么东西砸了下去。阿梨顾不得那音,胡乱去摸李玄的后背,慌得词不成句,“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然后,便被李玄一把抱进怀,他的语气就像是死逃生一样,一贯沉稳的他,此连音是发颤的,他牢牢扣着阿梨的后脑,“结束了,没事了,一切结束了……”
“一切结束了……”阿梨听着这音,紧绷着的子仿佛一下子软了下来,越过李玄的肩,她看见皇帝被医围在中间。
阿梨听着李玄的音,逐渐,揪紧了他的衣襟,她眼前开始模糊,雪茫茫的一片。
“李玄,我疼……我疼……”
李玄从周遭的嘈杂中,敏锐捕捉到阿梨那极其微弱的音,他松开抱着阿梨的手,低头去看,见阿梨面上已经毫血色,脸色一变,一把拉开那玄色的披风,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全是血,阿梨一边小叫着我疼,一边朝他怀缩,李玄甚至不敢去碰阿梨。
“医!医!”
阿梨听着李玄发颤的音,只觉得子越来越重,上越来越冷,恨不得立刻睡过去,在听到李玄发颤叫她不许睡的音中,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
她这幅样子,是被岁岁看到了,小伙肯定哭死了。
……
阿梨再恢复意识的候,才一睁眼,第一看到的,既不是李玄,不是岁岁,而是一张张陌生的、蓄着胡须的脸。
脸的主人伸出一只只手,乱中有序,仿佛还分工过一样,有的扒开她的眼皮,有的去摸她的手腕,还有的她张嘴伸舌头,偏阿梨浑没什么力气,只能着他们折腾。
好在,他们只是折腾了她一会儿,其中一个看上去胡子最的那个,捋着胡须,道,“世子妃已大碍了,接下来只好生休养即可。切记平日不可受累,不可受寒,将养三四年,便能大好了。”
等这一阵兵荒马乱过去,阿梨才如愿见到李玄,可看见他的候,又有点不敢认了。
阿梨缓缓眨了眨眼,明明五官还是她最熟悉的样子,可这下巴处乱糟糟的胡茬是怎么回事啊?
李玄浑然不知阿梨因为他的胡茬不敢认了,伸手小心翼翼去碰阿梨的脸,动作轻得跟碰什么易碎的陶瓷一样,好像重一点,就把人摸坏了一样。
他良久才开口,音哑得厉害,“上还疼不疼?”
阿梨摇头,“不疼了。”
话刚说完,李玄便把脑袋埋进了她的肩处,有什么温热的水液落在她的脖颈处,阿梨一下子便僵住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李玄哭,阿梨完全手足措,不知道做什么了。
阿梨张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徒劳张了张嘴。她平日只哄过岁岁,但放在李玄上,她就不知道如何哄了。
李玄在她面前,一贯是所不能的、强势的,最厉害的,眼泪这种软弱的东西,仿佛和他毫关系。
“不有下次了。”好在,李玄不用她哄,很快便红着眼,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只是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她,一步不肯开。
阿梨看了眼自己处的房间,只觉得很陌生,刚想问“我们这是在哪”,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整个人一下子僵在那了。
怎么是扁的?!
她肚子呢?!
不对,她孩子呢?!
阿梨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一把抓住李玄的袖子,着急忙慌开口,“孩子呢?!孩子在哪?!”
李玄看阿梨着脸,蹙眉安抚她躺下,温道,“在隔壁,乳母照顾着。你先躺下,我让乳母抱过来。”
阿梨不信,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没有生产的记忆,李玄该不会是偏她吧?可乳母很快就把孩子抱过来了,小心放在她的边。
阿梨转过脸看了看,看不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小小的婴儿,不大好看,甚至有点丑,皱巴巴、红通通的,有点像小猴子。但阿梨第一眼,就心底生出一股亲近。
李玄低着头,同样是第一回认真看这个孩子。阿梨生产的候惊险了,十几个妇科圣手和经验老道的产婆不敢吭,生孩子本来就是鬼关一遭,更何况,那候阿梨已经脱力,几乎是昏迷的。
他那候甚至是放弃了这个孩子,求医一切以大人为重。
后来这孩子命大,生得很顺利,但阿梨还没有醒,他暇去照看这个孩子。
见阿梨眼巴巴看着,李玄温开口,“是个小郎君。卯一刻生的。”说罢,又示意乳母把孩子抱,道,“你才刚醒,多休息,让乳母照顾吧。”
阿梨眼巴巴看着乳母把孩子抱,有点不舍得,但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力照顾一个孩子,便没说什么。
孩子被抱,阿梨便又有些困了,眼皮子重得直往下落,她还想撑着再和李玄说会儿话,李玄替她盖了盖被子,道,“睡吧,我守着你。”
听到这一句,阿梨下意识觉得很安心,思绪渐渐沉了下去,整个人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是夜了,没看到李玄,倒是看见了在床边乖乖趴着的岁岁。
小伙一见娘醒了,立马软软喊娘,小姑娘捧着脸,小嘴叭叭的就是一堆问,“娘,你饿不饿?娘,你渴不渴?”
阿梨见到岁岁,自然是又惊又喜,想坐起来,就被岁岁给拦住了。
小伙一本正经道,“娘不可以起来!娘做什么,岁岁可以帮忙,娘生完小弟弟,很累的,多休息……”
阿梨见她这幅小大人模样,有些好笑,问她,“谁教你的?”
岁岁眨眨眼,嗯了,掰着指头道,“祖母教了、爹爹教了、嬷嬷教了……”
阿梨眼眸含笑,看着岁岁掰着指头的可爱模样,心暖暖的。
岁岁念叨完,又趴在床榻上,小脸贴着阿梨的手,一副贴心小棉袄的样子,道,“娘生弟弟疼不疼?”
生孩子自然是疼的,但这一回,她还真的没什么印象了,被卫临抓了做人质的候,是一阵阵疼,后来人晕过去了,就什么不记得了。阿梨想了想,道,“不是很疼。弟弟很乖,没让娘疼。”
岁岁捧着小脸,听了这句话,鼓鼓的腮帮子才缩回去,一脸认真道,“那我更喜欢弟弟一点。”说完,忽的小道,“娘,弟弟好丑……”
阿梨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岁岁还在继续说,“皱巴巴的,头发好少。弟弟会不会一直这么丑啊?”
岁岁小姑娘在心很纠结,一方面作为姐姐,肯定是喜欢弟弟才对,另一方面又觉得,弟弟是一直这么丑,可怎么办啊?
她纠结了会儿,还不等阿梨开导她,小伙自己倒是想通了,拍着胸脯道,“我是姐姐,弟弟再丑,我喜欢他。”
阿梨忍笑,只听说过子不嫌母丑,还是第一次听说,姐不嫌弟丑的。唔,就是不知道被一口一个说丑的儿子,是个什么想法?
阿梨和女儿说了会儿话,久不见李玄回来,便问岁岁,“爹爹呢?”
岁岁捧着脸,乖乖答话,“被一个叔叔叫了。”
阿梨眨眼,“什么样的叔叔?”
岁岁想了想,道,“说话尖尖的,带着帽子。唔,嬷嬷喊他公公。”
“公公?”阿梨一下子急了,李玄被叫进宫去了?不会是陛下追究那一天的事吧?
阿梨立马就坐起来,脚还没落,就见有个人匆匆了进来,不是旁人,正是李玄。李玄见阿梨起来了,快步过去,一把抱起她,放回榻上,蹙眉道,“什么?”
阿梨微愣,没明李玄的话,倒是李玄,看阿梨这个反应,知道自己猜错了,便改口问,“怎么起来了?想解手?”
阿梨这才明过来,摇摇头,“不是。”又仰脸看向李玄,见他已经胡子已经刮干净了,换了竹青的锦袍,一改先前的狼狈模样,又恢复了素日的清贵模样。她小问,“岁岁说你被公公喊了,我还以为你进宫了。”
李玄闻言,明阿梨是怕自己被陛下追究,但其实那一天原本就是两人商量好的,激怒卫临不成的话,就演一出反目的戏码,他那一匕首,只是看着下人,实则避开了害的。阿梨醒了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同阿梨说,倒是把她吓着了。
思及此,李玄便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道,“那日的布置,是陛下同意的。陛下只受了轻伤,没什么大碍。”
“云润和冬珠已经回府了。”
“谢云怜其生母,已经故。陛下不欲追究二人,对外只称二人死于反贼起事。”
说着,李玄微顿,很快又语气平静道,“薛蛟没事。谷峰及赶到,救了他。他虽临反水,但他到底卷进了谋逆之事,陛下免了他的官。”
阿梨在心叹了口气,对薛蛟,她以前是怕,怕他喜怒常,后来是讨厌,讨厌他做事从来不顾她的意愿,到如今,已经说不出是单纯的怕还是厌恶了,又或许不是。
但她终究是盼着他好的。
李玄看阿梨有些失落,抿抿唇,撇开眼,继续道,“还有一件事。”
阿梨被转移了注意力,抬眼,“什么?”
李玄微微低头,道,“我们现在在宫,不在侯府。你当情况很危险,只能临在宫生产,后来医又道不方便挪动,便一直住了下来。”
阿梨一愣,她是觉得这屋子很陌生,但没想过自己是在宫住着。她张了张嘴,问,“ 那我们什么候回啊?”
李玄原本因阿梨对薛蛟的关注,有些许不虞,此听到这句“回”,面色是一暖,蹭了蹭阿梨的额头,道,“再过几日,等医点头了,我们便回。”
阿梨还不大习惯在女儿面前和李玄这么亲昵,看了眼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朝这边看的岁岁,面上一红,是点点头,轻轻应了,“嗯。”
李玄自然不像阿梨那么脸皮薄,但到底叫了嬷嬷进来,示意她抱着岁岁去休息。
岁岁被嬷嬷抱,阿梨犹豫了会儿,才开口,“我……我和陛下……”
她那候依稀是听到李玄的话的,他说什么陛下的女儿有很多,可他只有一个妻子,再加上陛下千金之躯,居然以涉险来救她。
李玄并不意外阿梨会问,这候不再瞒着阿梨,点头道,“是。陛下才是你的生父。”
阿梨虽从那一夜发生的事情,猜到了一点,可真的从李玄口得到这个答案,她还是有些懵。她一直把自己当做苏女儿,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世,更不会觉得自己和陛下会有什么牵连。
阿梨想了一圈,茫然开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玄沉默了会儿,道,“阿梨,你愿不愿意和陛下见一面。他到底是你的生父,当年的事情,我只是猜测,事实如何,只有岳父、陛下和已故的岳母知道。”
阿梨迟疑了,其说迟疑,不如说怕。
李玄看她的神色,亦猜出了些,道,“你若是不愿意,便算了——”
话未说完。见阿梨已经轻轻点了头,“我愿意。我愿意见他。”
她想到那候,箭雨之中,陛下用子挡着她,又觉得,皇帝没那么可怕。
不管怎么样,总是见一面,把话说清楚的。
阿梨这样在心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