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派人带给曹操的信里所说的内容郭嘉已经预料到了，所以她根本就没看荀彧给自己的信，她在这次决战之前就跟荀彧商量好了，一定要坚持到最后的。所以荀彧的信也一定是建议曹操坚持下去的。

说的容易，在这种看不到希望的坚持中，每一秒都是煎熬。

极限在十月到来，粮草仍然处于极度紧缺状态，小范围的哗变随时发生，更大的哗变在酝酿着。郭嘉忧心如焚，但是表面不动声色，她知道，其实这时候也没得选了，只有拖下去，寄希望于拖则生变。如果迟迟不变，那么失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十月，许攸来投，献计烧乌巢的袁绍粮草，曹操打算照做，但是又担心军队倾巢而出袁绍袭击大营，程昱力阻此事，但郭嘉和荀攸、贾诩都认为可以相信许攸。程昱气得指着郭嘉大骂她欲害曹军。郭嘉很冷静的看着程昱：“出了事我负责，立字据，若此行不利，便是欺军，按七禁令五十四斩，嘉愿献头。”

所有人都被郭嘉的话吓了一跳。军中的字据不是随便立的，曹操这里也不流行这个东西。

眼下生死存亡之际，看得出郭嘉是真的急了。

反复权衡之后，曹操决定冒一次险，因为反正等着也是等死，不如冒险还有一线生机。

这次郭嘉坚决要求随军征战，曹操本来想拒绝，郭嘉一张口“宛城……”曹操就点头了。

曹洪荀攸被留下负责守营事宜，曹操亲自带着五千人马夜袭乌巢，当然，郭嘉也在随行人员中。

烧毁乌巢的计划执行得不错，守卫乌巢的淳于琼出战不利，退守营盘，曹军虽然完全压制了对方，但一时不能取胜，这时候又传来消息，袁绍派张郃高览袭击曹军大营，副将要求分兵回援，乱军中左避右闪幸而还有几个人保护的郭嘉听了急忙纵马来见曹操：“主公！此时只可向前！乌巢一毁，则袁军必克，若分兵救大营，会两面受敌啊！”

其实不用郭嘉说曹操也知道该怎么办，郭嘉明知道曹操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还要多此一举的谏言……只能说宛城之战教训太深刻。

“敌至背再报！”曹操斥退要求分兵的偏将，率众努力向前，淳于琼的神经大概就是在此刻随着袁军大营一起崩溃了……乌巢战役的结果就如同郭嘉熟知的那段历史记载一样，以曹军烧毁全部粮草，斩杀淳于琼而结束。

郭嘉看着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士兵尸体，发现这一次自己没有情绪波动。

我已经麻木了，她对自己说。

接下来的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乌巢出事，官渡的胜负基本就确定了。张郃高览听说了乌巢的事，看看眼前久攻不下的曹军大营和曹军回救的士气正旺的军队，这两个人的心理防线也崩溃了，一商议，投降吧。

于是曹操趁势出击，大败袁军，袁绍带儿子袁谭逃过黄河，官渡之战结束了，曹操的地盘扩大了，威望增加了，兵力强大了，唯一一点小遗憾是沮授被俘拒不投降于是被杀……郭嘉忽略掉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松了一口气，看看时间，该回许都过年了吧？

这个时候，曹操【丢失】技能意外启动，关羽跑掉了，跑了也就跑了，曹操没说啥，但是他是跑去找刘备了……郭嘉觉得刘备真是曹老板一生的对手。

回到司空府，众人都在迎接，郭嘉知道接下来曹操就要干那件“啊你们给袁绍写信了没啥写了就写了那个时候别说你们怕袁绍了孤都怕袁绍呢所以这些在袁绍那里搜出来的信就烧了吧哈哈烧了好大家看我是个好老板吧跟我混以后不会吃亏滴”的邀买人心的事儿了，她对此兴趣缺缺，她又没给袁绍写信，烧不烧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司马懿，某些原来被搁置的想法一瞬就被激活了。

郭嘉见过荀彧，交割了司空府的事情，立刻就把司马懿找来了。

司马懿刚给曹丕上完课，剥了一大堆没皮的葡萄给曹丕预备着当零食吃，听曹丕抱怨他爹给他找的未婚妻任氏如何讨厌，连葡萄皮都不肯帮他剥。

司马懿没往心里去，反正曹丕就是讨厌任氏也得娶了她，自己犯不上去发表意见得罪未来的文帝或者任夫人。

司马懿只是在努力的讨好曹丕，毕竟郭嘉经常不在，张夫人处于不清醒状态，三条保命的线现在看来只有曹丕的最靠谱。而且讨好曹丕对司马懿来说并不难，她有着丰富的家教经验，懂得如何让学生高兴以便从他们的家长口袋里得到课时费。

郭嘉派人传话来，司马懿马上就过去了。让司马懿比较意外的是，郭嘉是在司空府自己的内室见司马懿的。更意外的是，司马懿一进内室，郭嘉就对女辛使了个颜色，女辛带着春韭秋葵退出去，并且窗子帘子门能关的全关上能挡的全挡上。

司马懿有不好的预感，也只能硬着头皮向郭嘉行礼：“师姐。”

郭嘉一本正经的坐在主位上，这状态并不常见，显然她是在以自己最正式的态度对待和司马懿的谈话：“仲达，你传授丕公子功课的事到今天为止。从明天起，你就不用来了。”

司马懿完全没心理准备，听了这话，她愣在那里。

“从明天开始，回到司马府去，听明白没有？”

司马懿扑通一声跪下了：“师姐！为什么？我好容易和师姐联系上，又有了丕公子作为倚仗，这才能保住性命，现在师姐却要我断了一条联系，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怕你会做错什么。你叫司马懿，你比我更清楚这名字的含义——我不能给曹氏政权留下隐患，哪怕最小的隐患也不行。”

司马懿明白了，但是看着严肃的郭嘉，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不会的！师姐，我对天起誓！我只想活着，只要活着就行，什么篡位夺权，我从来没想过！今后也不会去想！”

郭嘉走过来，弯下腰，盯着司马懿的眼睛，只说了四个字：“鹰视狼顾。“

司马懿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里，浑身发冷：“那么师姐……会杀了我？”

“不会。你是我师妹，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你平安的。”

“可是师姐要我离开司空府回司马府去！师姐不用亲自动手借司马防就可以杀了我，这也叫保我平安？”司马懿感到绝望。

“这就是我叫你来的原因了——交换。我们互相妥协一步吧。”

“我不明白。”

“很简单。你回司马府去，我自然有办法保你一世平安，司马防绝对不敢杀你，你一辈子平淡无奇的活到自然辞世。作为交换条件，我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对、天、起、誓。”郭嘉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当着我的面，你发个毒誓，这一辈子绝不出仕做官，如果违背誓言，就怎么怎么样。”

司马懿觉得有点可笑：“师姐，就因为历史上那个叫司马懿的，他孙子成了晋武帝，我和他同名，你就认定我是那个人？我会篡权？那你怎么不说历史上司马懿是个男人，我却是个女人！”

“我不是认定，我是怀疑，但是只是怀疑也就够了，我要让怀疑都不出现。我只给你两条路，你自己决定走哪一条：第一，你起誓，之后回到司马府，一生不要出仕，我保你平安；第二，你不起誓，不接受我说的条件，也可以，那你明天就会死。你要是怀疑我决定你生死的能力，可以试试。我个人还是建议你选第一条路。”

“师姐……”

“起誓！”郭嘉的声音陡然提高。

司马懿从来没觉得人生像今天这么灰暗。无论是刚来差点被杀还是间接杀人还是近乎于死在司马防的皮鞭下又或者被张夫人救了再不然被司马朗打压被司马孚轻视被司马防算计恐吓她都挺过来了，她没有丧失活下去的勇气，因为这些人都是外人，他们不了解她不会替她着想。可是郭嘉和这些人不同，郭师姐，这是她在这个异世界唯一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这个人能理解她，能帮助她，甚至能拯救她。

可是现在这个人也不要她了，司马懿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她说不上来这一刻自己是恨郭嘉还是理解郭嘉。郭嘉现在是标准的死心塌地——她已经把曹操的一切视为自己的责任了，在这个角度上说郭嘉当然没错，但是为了自己的死心塌地就理直气壮的迫害他人……司马懿想师姐的精神世界果然不是我能理解的。

“想好了没有？”郭嘉一个问题让司马懿回魂，司马懿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太弱太小，谁都能踩一脚，郭嘉给她的选择其实根本等于没选，她只能回司马府去，她还不至于高尚到为了能给曹丕上课就不要命的程度，曹丕在司马懿心里目前还不值这个。至于说起誓终生不出仕，这倒不是什么问题，司马懿本来就没想着出仕，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再说家里还有个神经兮兮的张春华，梦想着当皇后，司马懿每天应付她都头疼不已，如果从今以后永不出仕，也就没有篡权的任何可能了，张春华也就不可能当皇后，省的她每日念着她的白日梦。

“我听师姐的。”司马懿低声下气的说。

“好，那起誓吧，我听着。”

“司马懿，今日在此起誓，此生永不出仕为官，甘心老于户牖之下，皇天后土共鉴，若违此誓，天人共诛，不得善终！”

郭嘉听到这里笑了：“噗哈哈哈……仲达你跟我说笑话呢？你若违背誓言，本来就应该你自己承担后果，这不够毒誓，你得说点约束力更强的，能让你顾虑的东西。”

“师姐要我怎么说？”

“至少要说‘若违此誓，必有报应。天人共戮，不得善终。后嗣或寿促，或癫狂，或奴婢，或倡伎，永为后世之耻。’才算有诚意。”

“师姐，我不会有后嗣，我和张春华都是女人怎么可能有孩子？”

“我说了所有的隐患都要消除！如果你确信你不会有后嗣，那这个毒誓就伤害不到什么，你只管立誓不就行了？”

司马懿没有办法，只能照着郭嘉的话重复一遍，郭嘉在旁边静静的听完，看着司马懿眼睛里委屈的神色，突然觉得自己过于残忍：“你恨我就恨去吧。我承认我有错，但是这个错误我不会改。现在去收拾东西吧，不用和丕公子告辞了，我送你回去，跟司马防商议，一定保你平安。”

司马懿突然想起了什么：“师姐，如果司空一定要我出仕怎么办？我如何拒绝？”

“装病。”

“半身不遂这个我真心装不来的！”

“装什么都行，总之，不要出仕，如果你敢阳奉阴违，我就有能力做司马防做不到的事，我不是在威胁你，仲达，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就试试。”

郭嘉如何送司马懿回司马府，如何威胁司马防，如何回来派人向卞夫人复命，以及曹丕如何第二天发现先生不见了发脾气，再以及郭嘉如何跟曹操说司马懿告假了，这都是些小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