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度过了千年。

仿佛只是一瞬间。

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宛若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上。

此时此刻，他想起了很多东西，点点滴滴的画面浮现在心中，开心的，悲伤的，幸福的，难过的，但更多的恐怕是负面记忆吧。

有人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大抵真的是那样吧。

逆天之事，本就是十分愚蠢，至少在他人看来是如此，大家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绝不会去做看似愚蠢的事情的，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聪明人从来就只是他人手中的棋子。

只是，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犯蠢者十之八九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甚至还不如他们那些聪明人。

身体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了，他似乎沉入了海洋之中，坠落，坠落，坠落……

啵——

似乎打破了什么界限，身体一下子轻松了下来，他睁开眼睛。

眼前，有两道门，一曰天，一曰嗔。

他停留许久，首先推开了天之门。

大罗天上，少女依旧美丽可爱，那一袭水银色的长发，闪闪发亮，似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了。那一双仿佛灌满了水银的眼瞳，直直地看着他，她抿了抿柔软小巧的樱唇，微张小嘴，甜糯的嗓音自她口中而出：“要来吗？”

她伸出了小手，似乎在迎接他的到来。

他站定了，没有望向那只葱白似的柔荑，看着她，痴痴地问道：“那，我可以不再痛苦吗？”

少女笑了，笑得很美：“当然了，随我来吧，世间的一切一切，都将与你无关，而你将永远远离痛苦。”

可他没有动身，反倒是摇了摇头：“那算了，我不去。”

“……为何？”少女不解。

“我感受不到自己啊……”他如是答道，“人的善意与恶意本就成了一种均衡的法则，所谓痛苦，不过是一种警告，就好像你受了伤，你会痛，这告诉你得赶紧去治疗才行。如果我连痛苦的能力都失去了，不就更容易被叫做‘人’的生物所害吗？痛苦本身是没有错误的，错的不过是‘人’本身罢了。”

少女怔了怔，旋即缓缓放下那只手，叹气道：“这样啊……”

似忧似怨，她似乎在责怪他给予她的期待和希望。

“对不起。”他再也不敢直视她，微微低下头，充满歉意地道了一声，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他再次回到了这里，两道门之前，一曰天，一曰嗔。

接着，他推开了嗔之门。

门后，他看见了，一座通往深渊之下的螺旋之门，下方漆黑无底，绝无光芒。可他沉默了一下，就往下面走了下去。

走啊走，走啊走……

到底过去了多久呢？他已经忘记时间这一概念了，身体和意识完全陷入了麻木，这条路似乎永远尽头。

是的，这就是一条永无尽头之路。

于是，她问：“即使如此，你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他看向了身边，白衣素裙的女孩儿，流苏髻，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蛋，娇小的个子，似乎从来都长不大似的。

她本该是已经死了之人。

他笑了笑，笑得十分温柔：“在生命结束之前，就必须走下去的。”

“那如果生命永无尽头呢？”

“那就继续走下去。”

“……这可真是句废话。”

“可不是嘛。”他又笑了，笑容虽然有些僵硬和苍白，似是很久没笑了，但依旧能看出，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许是很久未曾真正笑过了，“那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女孩儿默然一会，摇了摇头：“不了，这本就是你一个人的路，无论你身边有多么喜欢之人，终究只是你生命中的路人，不是吗？”

“可至少不会孤独，不是吗？”

“你也会害怕孤独的吗？”

“会的，谁都会。”他诚恳地答道，“只要是个人，都会的。”

“可我还是不会陪你走的。”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死了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他呆了呆，随即才反应过来，又笑又叹：“是啊，你已经死了啊……”

于是，白衣素裙的女孩儿消失了，他继续往下走去，朝着那注定永无尽头的孤独深渊之路……

黑暗，渐渐将他淹没。

而他，再也没有回到过那两道门之前了。

————————————————————————————————————————————

那一人，单人独剑，闯上仙界，一剑斩下了仙界最强者的一臂。

所有人都为之惊叹，为之震撼，为之惊骇，他们从未想过这一人竟能做到如此地步。是的，谁都未曾想过，但他就是做到了。

可是，承载着这巨大荣誉的他，却蓦然倒下了，落在这云端。

这一刻，整个战场都安静了下来，沉默的气氛蔓延天际，竟是无人敢言一语。

妖主青丘托着他，才不至于使他坠落，她似乎并不为此悲伤，反而惊叹道：“你还真是……太了不起了，父亲大人。”

斩下当今天帝的一臂，哪怕是第二屠仙战争中，都无人能做到。

如今天帝，就代表着无敌这一词。

雷部天尊邓清漾似乎也暂时没能回过神来，他呆呆地回头看着星光挥洒的方向，目光之远使他看见了那断臂的人影，第一次，他懒散的眼神被点燃了，露出了一丝狂热的异光，他忍不住提起嘴角，露出兴奋的笑容：“还真是……有趣极了啊。”

旁边的李立德偏头看了他一眼，默然不语，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模样了，这么多年来，已经很久没有谁能让他如此兴奋了。

虽然，那个人已经死了。

这本该展开的轰轰烈烈的逆天之战，却就此突然结束，让人觉得有些突然。

可在这时，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年轻道人骑青牛而来，踏上云端，来到了倒下的少年人面前，露出笑容：“谁说已经结束了呢，所有的奇迹，包括逆天，都在建立于活着的可能性上的啊……”

所有人都对他的到来而感到惊诧，所有人都对他的言语而感到莫名其妙，可接着，失去了生命特征的少年人，动了动手指……

这微微的举动，让所有目光锐利之人，都一下子察觉到了。

果然，下一瞬间，本该死去的少年人站了起来。

依旧是那身白色羽衣，依旧是那把七尺斩恶剑，他缓缓仰起头来，俯视众人，目光平静。

他的眼瞳，左是仿佛蕴藏着无数繁星的美丽星眸，右是如旋涡般不断往内收缩的诡异紫眼。

一书自天边而来，落到他空出的左手上，其书曰：太上忘情他化自在心魔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