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宫后，宫宴已开始大半。姗姗来迟的我，康熙倒没被呵斥什么，只命我对洗三的孩子献上一番祝词。

我命人呈上早已准备的长命锁，并执声朗诵了一句：“天送石鳞祥云绚彩，怀投玉燕呈梦应昌。”

高朋在座的皇室宗亲面面相觑，倒不是因为我的祝词不好，而是我话里意蕴是对孩子对大清的无限吉祥，可这孩子一出生就遭遇此等不幸之事，到底是吉祥还是不吉祥。

而且，淑妃一事已过三日，康熙到现在还是没给我个准确的说法，只是召我来参加孩子洗三，这其中蕴含什么样剑拔弩张的玄机？

起码，这在座的各位没多少人能得知。

我来的时候，孩子已经被抱了回去，而淑妃由于身体虚，也没能过来露面。显然，龙椅高坐的康熙，还没有任何话要对我说，我便周旋于几位王爷贝勒之间寒暄几句，就移驾钟秀宫而去。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于一凉亭中，看见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在对月饮酒。我挥下身边引路的小太监，移步凉亭而去。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我来到十三身边，还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那几个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顷刻间就听见酒壶‘咕噜噜’滚动的声音，于静谧的月下煞是悦耳好听。

十三笑了笑，并把手中的酒壶递过来，“我原本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不，你来了吗？”

我向来面色带笑，便也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酒壶，仰头豪饮了一番后才道：“何事要借酒消愁？愿意倾谈的话，我姑且借你一时半会儿，陪你月下对饮几杯。”

“就算没有烦心事，难道你就不该陪我对饮几杯？”十三重新开启另一壶醉花酿，酒香扑鼻而来。

我也不置任何言语，便眉毛扬了扬，提着酒壶对他示意了一下，又仰头多饮了几口烈酒。

十三从未拿我当过臣下，倒是一直以朋友之礼对待，见他独自一人对月斟酌，就算他不开口，我也定当舍命陪君子。可是这会儿不行，我还有要事在身。

“喝完这几口酒，你就过去吧。”十三靠在护栏上，对着幽幽冷月说到。

我却摇头了，“那也得等我喝完，不是吗？”意思是愿意多陪他一会儿，反正去了淑妃哪里，我也呆不了多久。

十三转过头来，对我相视一笑。

我确实没他们男人的酒量好，几口酒下去后，肺腑有些灼烧起来，我倚靠在另一边的护栏上，看着冷月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春池上，偶尔还看见几条鲤鱼跳跃而起。

“这两日，你是不是与十四弟……”

我当即截断他的话，“我想十三皇子候在此地，问的可不是这些吧？”

“怎么，以朋友立场问问都不成？听闻十四弟这两日一直在梅苑宠幸一位不具名的女子，这事可都闹到宫里去了。”十三眼中意蕴不明地说来。

“朋友立场？”我低吟了一句，喝了口酒才提声说到：“正因为是朋友立场，你就不该问这些事。”

“那好，不问便不问。”十三侧开头，对月提壶阔饮起来。

酒入食喉后，才听见十三的下文。

“淑妃这件事上，皇阿玛一定会有所保留，给予你的答复可能不会尽如你之意，但我希望你能知足。因为此事牵扯甚大，你该做的就是为朝廷着想。”十三用脚踢动脚下的酒壶，咕噜噜地声音掩盖他所说的话。

我把头微微往后靠，正好于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所以十三看不出我是何表情。他盯了半饷，终是扭头看向水面上去。

“如果我退让了，那我完颜家能得到什么？”我在不多的阴暗处，冷不丁地道出这句话。

十三扭过了头来，“那你还想得到什么？淑妃已为皇家诞下子嗣，算是给你完颜家带来莫大的荣光。这该有的殊荣，朝廷都会例行给予，那又何须在这件事上强求得失？”

听完十三这句话，心口像悬起了一块铅铁，敢情淑妃这样子的牺牲，竟是这样的微不足道，连最起码一个公道都求不得。

皇室一早就知道我求的是什么，我不求无尚殊荣，但只求一个淑妃以及完颜家的公道。可公道何来？若不是完颜家处处树敌，风头在先，怎会招致这般诬陷事宜？

我一时无话，便拿起酒壶灌了几口酒下去，企图消散这口不得以宣泄的气。

月色不在那么明朗后，我才回应十三的话，“好，我明白了。所谓以退为进，便是最好的局面。”

我并不是妥协十三的要求，而是我深谙朝堂之事，并不是我想到的这样简单。尤其是君王之道，所顾虑的东西太多，就必须要求一些人必有的牺牲。

“你果然如四哥所说的一样，识时局，懂大势。”十三久违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对我举起酒壶，接着仰头喝去。

我却觉得这酒喝得索然无味了，幽幽地问出口：“这件事上，可关乎四贝勒爷身上？”

十三错愕了一下，放下半空中僵直的酒壶，“怎会？你想太多了。”

“最好是我想多了。”我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壶，打了个酒嗝接着道：“如果四贝勒爷想争取福临亲王的势力，我大可以卖他这个人情。但你能最好转达我这句话，不争是为争，跟我这以退为进同一个原理。”

十三也眼神幽森起来，“如果四哥不争取福临王叔的支持，那你要将这个转赠于谁？八哥还是太子？”

经十三如此一说，我便想起刚才大殿上的宴会，其余对皇位有窥探的几位皇子，都用幽幽地眼神盯着我看，都想来从我身上获取福临亲王的支持。

淑妃一事确牵确实扯到福临亲王，但到底牵扯到何程度，那就在于康熙查与不查了。而查与不查的关键，还在于我完颜家的强横的态度上。

想从我身上获取福临亲王的支持，无疑是一种愚蠢行为。而在我看来，福林亲王的势力已经是烫手的山芋，落于谁身上谁倒霉。

康熙之所以把安插进绿营，无疑是想让我制衡住福临亲王，这绿营的大小事若没有我的点头，他福临王爷可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所以文治武功，亦不过如此。

“说到底，四贝勒府还是不信任于我。那多谈也无益，十三皇子，瑾瑜先行告退了。”我说完便起身，潇洒离去。

“如果不信任你，四哥如何让我来传达此番话？”十三的声音，如清冷的月光一样寒彻传来。

我收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侧身对着我的十三，脑子一转之后，便匆匆离去。

可穿过御花园后，我就止住了步伐，引路的小太监停下来不明地看着我，询问着我还去不去钟秀宫。

“不去了，带路去南书房。”我吩咐道。

小太监有些为难，“这……”

这宫里的每一个宫殿阁楼，若没有邀请或召唤，虽不可随意肆意走动，所以一区区引路的小太监甚是忧虑这些，尤其如今还是夜色朦胧时刻。夜路行多了，也会撞见妖孽。

“放心，一切由我承担。”我给这小太监一个定心丸，“何况也算南书房一介学子，去哪里不过取回之前落下东西。”

南书房是皇子们接受太傅授学的居所，而我之前奉康熙之命，在南书房跟随老四、老八两位皇子进学，这是总所周知的事。所以，这小太监听完之后，便一句话也不多问，低头引路而去。

一刻钟后，就来到南书房，只见里头有隐约的烛光透出，我便让小太监在外候着，一会儿出宫还须他引路。

穿过前庭与长廊，就来到烛光摇曳着的屋子，大门敞开，屋子里头有三位男子，各个气宇非凡。其中的一位，便是温润如玉，美名盛誉的八贤王胤禩，“侯你多时了。”

老八的声音温润，令人如沐春风。倒是有一个人很很合适宜地打破这给梦幻的假象，只听见老九阴邪森冷地开口说到：“我还以为在宫宴上的暗示，你视而不见呢！”

“好了，快些说正事吧。”老十显然等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老八也不恼这两位弟弟，只是用柔和目光看着我，道：“淑妃这件事，你消失匿迹了三日，是时候表个态了吧。”

我嘴角噙笑，“敢问八皇子，您几位需要瑾瑜如何表态。”

“废话，当然是要你退一步，顺从帝意。”老十急性子，冲口而出。

老九不看他，老八也不怪他，都用目光直直地看着我，期许我的回答符合他们心中所想的话。

“那就依三位皇子所求，瑾瑜明日就上折子给皇上，皇上对于此事件给予何结果，我镇国公府都欣然接受。”我彬彬有礼答到。

老十拍手高声道：“我就说这小子识时务，将来必有大用。”老九听后，只是冷哼了一声看向一处。

可老八不这么认为，他依旧面色淡淡，无喜无怒地道：“你这回答，不出乎我意料。就算我等不问你，你也会面临这样的决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