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 烟壶(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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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时,乌**奶才尝到财去人情去的滋味。后悔把产业变卖得太干净,银子花得也太顺溜,第一次顾虑起乌大爷回来不好交账的事了。她想拿这四十两银子做本再挣回点利息来,恢复点元气。若真拿这几十两银子做本,摆个小摊儿,开个小门脸儿,未见得不能混口棒子面吃。可**奶既不懂做生意的门道,又怕伤体面,也没有谋求蝇头小利的耐心,简便痛快的路径还是押会。人不得横财不富,押会发财的例子可有的是。听说东直门外有母女俩,在乱葬岗子睡了十天觉求来个梦,回来卖了三亩地押会,一下子赢回九十亩地来,成了财主。雍和宫后街蒙古老太太那仁花,穷得就剩下三间房,她把它卖了,到安定门外窑台边去求梦。一个小媳妇给她托梦来了,那小媳妇说:“我是押花会输光了上吊死的。我告诉你个花名,你明天去押。狠押注,把那开会局的赢死给我出口气。你可记住,赢了钱别忘给我刻块石碑,修个小庙。”这老那仁花把一百两银子押上,一下得了三千两,就在那院里给吊死鬼修了个小祠堂。许多人都去看过的……这都是何妈今天三句明日两句给她零打碎敲散布的,这时一股脑儿全想起来了。便在“十月一,死鬼要棉衣”的那个下午,她糊了几个包袱,关城门之前出了朝阳门,上八里庄西北角那片义地求梦去了。这四十两银子是她最后起家的血本,怕放在家中半夜叫贼偷去,她卷在包袱皮里围在腰上,外边用棉袍罩住,随身带到了坟地里。她反锁门时,隔壁周成正拿着竹笤帚打扫大门口,招呼说:“哪儿去您哪?”**奶说:“我许下个心愿,出城烧两包袱。家里没人,劳驾您多照应点。”周成说:“这早晚出城还赶得回来吗?听说城外晚上可不大太平!”**奶说:“放心吧您哪!敢欺侮旗家娘们的小杂种还没生出来呢!”各户都是关上门过日子,周成又不是爱扯闲话的人,**奶走了一天一宿这胡同没第二个人知道。那时候还刚兴用煤烧炕。**奶技术不熟,火没压死。傍天亮时火苗蹿上来把炕头可就烤红了。接着席子、褥子就一层层地往上焦糊,因为压得厚,叠得死,光冒烟不起火,这气味可就大了。到中午时分,左邻右舍都翻褥子揭炕席,以为自己家烧着了什么。谁家也没找着火星。这味越来越大。到了下午,人们干脆推开门到胡同里查火源,才发现乌家房顶在往外冒烟。再一看大门反锁着,大伙就炸了锅了:“这得去看看呀!她自己烧了不要紧,火一起来可不分亲疏远近哪!”最近的邻居是谷佐领,佐领下命令踢开了乌家大门,众人拥进院里,见那烟是从堂屋里间钻出来的,就不顾一切又去拉堂屋的风门子。风门被吸得紧紧的,众人费了多大力量,才猛然把它拉开。门一开,风一进,只听“通”的一声,就像炸了个麻雷子,所有窗纸都鼓破了,火苗从各处带眼带缝的地方喷了出来。走在前一排人的辫梢、眉毛都吱啦一声燎得卷了毛。人们费了一个时辰工夫才把这场火救下,总算没蔓延到两侧邻居家中。可乌家已烧得一窝漆黑,连房顶都塌下来了。佐领一面上大兴县报官,一面打发人去正蓝旗请**奶娘家人。正蓝旗参领老爷来后一看,吓得手脚乱哆嗦,直问:“我们姑奶奶呢?”这时周成才说,头天下晚看她夹着纸包袱出城还愿去了。参领说:“阿弥陀佛,逃过这场灾就好,我还以为她烧在里边了呢!”这时大兴县来察勘火场的差人也在场,一听这话瞪起眼,张开嘴,喘了几口大气,有点结巴地说:“这事可别碰得太巧了!八里庄西北角水坑里今早上可捞上来个女尸首,旗装打扮,还没弄清是人推下去的还是自己跳的!”周成问:“什么打扮?”差人说:“紫缎子棉袍黑猫窝。”周成说:“参领老爷,您别愣神了,快认认尸首去吧!这个打扮有点玄!”

腊月初三刘奶妈带着小少爷进京来。这时参领老爷已把烧黑的木料、烧剩的坛子水缸用车拉走,只留下一片黑乎乎的瓦砾了。周成把她引到门房去给她喝了碗热水,述说了事情的经过。刘奶妈说:“这么好个人家,就这样吹了,散了,家破人亡了?”周成说:“八国联军进城时,王爷府还说完就完了呢,这您不是亲眼见的?如今这个小阿哥怎么办呢?”刘奶妈说:“我先带着,等乌大爷出来再说呗。他总不能关一辈子!我就劳驾您了。万一乌大爷要回来,您告诉他小少爷在我这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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