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情抱着赤狐的尸体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神情呆滞。

她居然又害死了赤狐！

她居然又害死了她这个最好的朋友！

许久听不到动静的傅青麟不禁有些担心，走了过来，轻声唤道：“娘子！”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刚才发生的事，他也听了个一清二楚，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半晌，东方情才动了动眼睛，看到傅青麟，神情突然激动起来。她放下赤狐，冲到傅青麟的面前，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你怎么还不走？你还打算跟到什么时候？难道你没看到吗？赤狐死了，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如果你再跟着我，迟早一天我也会害死你的，你走啊，走啊！”说着，开始用力地将傅青麟往后推着，“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滚，你给我滚！”

突然，她感到胸口一窒，一口鲜血不可抑制地吐了出来。鲜红的血喷溅到傅青麟雪白的衣服和雪地上，怵目惊心，像朵朵绽放的红梅，妖冶夺目。

“你——”一个字刚开口，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刻，整个人便倒在了傅青麟的身上。

傅青麟连忙伸手抱住了她下滑的身子，“娘子？”

东方情这一昏迷，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傅青麟眼睛看不见，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能每天每夜地抱着她，坐在木屋的屋檐下。白天还好，一到晚上，东方情的身子就忽冷忽热，还不停地说着糊话，说什么自己是灾星转世，是扫把星，是克星。傅青麟一边给她灌输着自己的真气为她御寒，一边还要安抚她激动不稳的情绪，三天下来，已是筋疲力尽。

东方情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早上了。睁开眼，看到自己正躺在傅青麟的怀中，而那个紧紧抱着她的男人此时正闭着眼睛，靠在木屋的墙上睡着了。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她知道，他为了照顾她，此时一定累极。

她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尽量不惊动他。可是她刚脱离了他的怀抱，他便醒了过来。

“你醒了？”傅青麟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谢谢你！”东方情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突然心生愧疚，“还有……对不起！”

傅青麟扶着墙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虚晃，东方情立即伸手扶住了他，“我扶你进屋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傅青麟轻轻摇了摇头，反手抓住了东方情的手，“娘子，你不会是想趁我睡着的时候一个人偷偷离开吧？”

东方情没有回答，抽回手，转身看到赤狐的尸体依旧躺在那儿，孤零零的，不禁悲从中来。她走过去，想把赤狐打横抱起来，只是力不从心，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她终于放弃，决定还是先去挖个坑。

她来到雪地中，记得她刚来这个山谷的时候，这里曾经开满了鲜花，五颜六色的花簇在一起，编织了一片花的海洋，景色甚是迷人，她想他一定也会喜欢这里的。

思及，她跪了下来，开始用手在雪地里刨了起来。直到十指的指甲全部磨尽，直到十指鲜血淋淋，直到被刨出来的土沾满了她的鲜血，她仍视若无睹，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仍物我两忘地刨着。

在她的身后，傅青麟一直静静地站在那儿，不离不动。

用了整整一个上午，东方情终于刨出了一个一人多长一米多深的大坑，此时，她的双手早已是血肉模糊。她重新来到赤狐的身旁，又伸手试着抱了抱，仍是抱不动，最后只好抱着他的双肩将他拉到了挖好的坟坑旁，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了进去。然后开始一把一把地填着土，等到泥土把赤狐的身体完全覆盖住，她的泪水也终于随之落了下来。

赤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她把那块地又恢复如初，没有堆高，没有竖碑。她想，等明年春天来临的时候，这里一定还会开满了鲜花。到时候，她会把小念君接回来一起陪着他。

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从中午一直站到了晚上，又从晚上一直站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而在她的身后，一个白色的身影一直陪着她静静地站着。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傅青麟终于忍不住了，他来到她的身边，凝声问道：“你打算一直这样待在这里吗？”

东方情盯着面前的那块空地，沉默了良久，突然轻轻地道：“傅青麟，你知道吗？为了我，鬼面用自己的心头之血解了我体内的噬情毒。为了我，行天云从山上摔下来失了忆。为了我，玄尘用自己的血解了我体内的毒。为了我，如今赤狐也死了。”她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中的毒，但他明明有能解世间百毒的冰肌丸，他却宁愿自己中毒身亡，也要将它留下来给她。

赤狐，你怎么会这么傻呢？

她说完，弯了弯嘴角，扯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继续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在和你成亲的那晚，就是赤狐帮我逃离绝情宫的。”

闻言，傅青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有着复杂难懂的情绪。

“然后我们一路辗转去了石城，他知道我想开一家酒楼，于是就为我偷来了金银珠宝给我开店用。那时，我们过得很开心，如果……”东方情说着神色倏地一黯，脸上露出了一抹悲伤之色，“如果我没有去幻剑山庄，如果你和行天云没有找到我们，或许，我们就会一直那样开心地生活下去……”如果真的能一直那样生活下去，那该有多好！

傅青麟依旧没有说话，随着她的话，他想起了他在石城的那段日子。他记得，那时他想方设法地想把她带回绝情宫，而行天云却总是拼命地加以阻拦。到后来，他发觉其实那样的生活也蛮有意思的，如果不是思华叛变，他想，说不定他会一直待在那儿与她周旋下去。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另一个她，一个充满了悲伤绝望的她。他不知道，她那种由骨子里透出来的伤心绝望究竟从何而来，如今，他想他或许已经有答案了。

天命孤女，命煞桃花！

他记得她曾经对他说过，而且也曾不止一次地跟他说过，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离她离得远远的。当时，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她想摆脱他的一个借口，如今看来，却是真的。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当时她总是逼着行天云离开，为什么她死都不肯跟自己回绝情宫。

这个女人，看似冷血无情，其实正恰恰相反。如果她真的冷血无情，根本就不会在乎他们的生死，如今也就不会这么的伤心痛苦乃至绝望了。

可是，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因我而死。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这句话，那天在风雪里没有听清楚，现在却清晰无比地荡进了他的耳朵里，令他的心突然一阵揪心得疼。

一直以来，这个女人的心里究竟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啊！

“傅青麟。”东方情突然轻轻地唤道，“如果是你，你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自己的生死吗？”

傅青麟没有回答。

“你说，他们为什么都这么得傻呢？”东方情抬起了头，想要阻止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下来，“像我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究竟哪里值得他们这么做？”

“因为，那个人是你。”她身旁的傅青麟突然低低沉沉地说道。

闻言，东方情讶异地转头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神情清淡，这样的他她还从未见过。

她看了他一会儿，又转过头去，轻轻地道：“你还是回绝情宫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傅青麟却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你有孩子了？”他还记得，那个孩子叫念君。

念君，念君……

“是的。”东方情也不隐瞒，那天和赤狐谈话时，她就知道隐瞒不住了。

“是行天云的么？”他的语气很轻很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东方情低下了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是鬼面的。”

然后，傅青麟又没了声音。

东方情感到有丝不安，转首看向他，担心地问道：“你会杀了他么？”

闻言，傅青麟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娘子你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娘子，你的孩子当然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杀自己的孩子呢？”

看到他脸上那懒洋洋的笑容，东方情却有些惊疑不定，她至今都忘不了当初他硬逼着她喝下那碗打胎药时，是那般得毫不留情，如今却说她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她狐疑。

似是察觉到她的怀疑，傅青麟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拥进了怀中，然后低首在她耳边轻声魅语地说道：“娘子，一个孩子是不是太孤单了？不如我们多生几个吧，也好让念君有个伴，你觉得呢？”

东方情一下子挣开了他，又向后退了两步，才凄哀悲绝地看着他，大声道：“傅青麟，难道你还不相信吗？我说过，只要是我身边的男人最后的下场一定是死，如果你再和我在一起，你也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她悲痛欲绝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却朝她扬起了一个大大的懒洋洋的笑容，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又如何？如今我的双眼已瞎，外面到处都有要找我报仇的人，反正不管到哪都是死，还不如死在娘子你的身边呢！”

东方情瞪着他半晌，最后咬咬牙，道：“如果我想办法医好你的双眼，你是不是就不会再跟着我了？”

傅青麟没有回答，只是勾了勾唇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