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四章 顾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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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君不归,君归芳已歇。”

月出天际,宫墙处有人喃喃吟诗,孙敬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道:“如今已至夏深,这怕是错了时节。”

文隽微微一惊,回过头看见他瘦长的身影,方不好意思笑道:“孙医佐怎么还在?”

孙敬看她手中抚着的那捧忍冬花藤,声音清晰透亮:“今夜正好当值,屋内有些闷,我就想出来吹吹风透透气。”

文隽低头一笑,语意诚恳:“进来尚药局也半月有余,还没有机会当面向你道谢,多劳你进言,我才有机会调来这里。”

孙敬呆滞片刻,似乎不习惯听人言谢:“这是哪里话,当日若非你巧思机敏,我不会想到用的青蒿救人,后来还被赏识提拔,该道谢的是我。”

文隽竖起中指放到唇边示意他轻声:“这本就是你的功劳,治疗疟疾的方子怎么可能只靠青蒿一味,若当日不是有你在,配出有效的方子,又救治了那么多人,我哪里还能有命站在这里。我在这里向你两揖手,一谢救命之恩,二谢引荐之情。”

孙敬连忙回之以礼:“你莫如此,我真的受不起。”

文隽偷眼看四下无人,咯咯笑道:“孙医佐,你这样可不好。”

孙敬停下来认真问她:“哪里不好?”

文隽眼睛发亮地看他:“你如今是尚药局的红人,我虽然在外间忙活,却听见大家伙儿茶余饭后都在议论你,当然了,全是夸赞,一句不好的话也没有。所以啊,你偶尔也该摆些架子才是。”

孙敬闻言配合地覆手负手侧立,微微扬头,做盛气凌人状,道:“是这样子么?”

清风朗朗间,文隽声音谄媚,拱手道:“小人见过孙医佐,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您果真是玉树凌风气宇轩昂啊!”

孙敬被她瞬间逗笑,乐了一会儿,声音渐消,又恢复最之前那副礼貌谦逊的样子:“这条路那么长,前方晦暗不明,我不过是时刻都想保持清醒罢了。”

文隽也收敛起笑声:“孙医佐果然心如明镜,您将来一定会有番大好前程。”

孙敬坦然笑笑:“其实那会儿在掖庭,我或多或少听到她们在背后说你一些不好的话,想着你在那里或许艰难,于是才自作主张请求卢奉御从中斡旋。”

文隽颔首再次谢道:“所以,我才要谢你帮我出了那樊笼。”

孙敬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何况你也确实帮了我,这只是回报。只是见你深夜吟诗,我误以为你在这里并不顺意。”

文隽抿唇苦笑道:“云泥之别或许说的就是,我获罪入宫之前与之后吧,我曾也觉得自己是天上洁净的白云,可如今不过是地下卑贱的污泥,任何人都可以肆意践踏。”

孙敬注视了她许久,待她面上的痛楚渐渐平复,才缓缓道:“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无论君不归,君归芳已歇。你可是和那人有赏春之约?”

文隽怔怔看他,面前这人比自己以为的要通达**许多,她轻声叹了口气,目光倾注在忍冬花藤上,去嗅那淡淡清香。

孙敬目光亦随之转到忍冬藤上:“忍冬,忍冬,忍过了皑皑白雪的冬天,才可以迎来花开,换取药用。草药的意义是如此,我们在世为人又何尝不是。”

文隽没有回头,她微微垂目,看着藤蔓交织在地底下,追踪无处:“我挨得过严冬,也等得来春日,可是心下却最清楚不过,再也等不回他了。”

陛下寿辰将近,公主府伶人常常排演通宵达旦夙夜不寐,南歌准备的剑舞每每练习之时,都引来众人围观赞叹,舞姿行云流水挥洒而就,观者无不酣畅淋漓,自比不足。

南歌倒不以为意,自顾自练完自己那一出,便找个僻静的角落。她孤僻的性子,自然惹来不少闲言碎语,有人中伤她:“我看啊,她也就假冷情,最近京中不是时兴像眠香楼那样的冷美人吗,她也跟着学,这不是东施效颦么,哼!”

听到这些她都恍若未闻,思忖着当初大长公主与驸马因为韩侯府的事起了不小的争执,驸马满心满意要进宫面圣陈情,大长公主堪堪阻拦。驸马最后终于被拦下,然而得知韩侯在狱中自裁后,他也大病了一场,公主虽衣不解带亲自照顾,夫妻间的疏离隔阂却未缓解半分。

驸马大病初愈后深居简出,成日成日地关在书房,寡言少语不与任何人交谈,与公主更是形同陌路生分至极。

短短几个月时间,公主精力大不如前,宫里去得少了,交游治宴也比往年稀松,面色看似白皙红润如往常,随侍身侧的人都感受得到,她似乎像普通女子那般容颜开始随着心境渐渐凋零了。

南歌寻到荷塘边的水榭处,向守在栏杆处的侍女说明来意,侍女入内禀报,不一会儿出来一位上年纪的嬷嬷将她领到公主凉塌处。

公主免了她的见礼,声音娇懒:“剑舞练得如何了?”

南歌敛眉恭谨作答:“比预想得要再好一些。”

公主薄露笑意:“我同你说过没有,实在是很喜欢你的性子。”

南歌微微仰头对视她探究的目光:“南歌与大长公主第一次见面时,您的眼神已经对我说过了。”

公主纨扇轻摇,向身侧的人笑道:“呵呵呵,真是很久没见过如此心性的人了。”

南歌俯身再拜,声音中笃定异常:“公主,陛下生辰,圣寿之节,奴进献剑舞恐有不恭之意,恳请将其换作翘袖折腰之舞。”

公主笑意一滞,水榭突然安静非常,她缓缓吐出的每个字都冷硬有力:“你想好了?”

南歌再俯再拜:“南歌已经准备好了。”

公主缓缓从塌上起来,看了她一眼,扶她起身携她至临水处,指着满塘荷叶:“南歌,你看得到这莲叶之下是什么吗?”

南歌垂目看去,有条不紊道:“有游鱼、水草、虾蟹和流水。”

公主尖细的脸颊没有任何笑意:“宁作清水之沉泥,不为浊路之飞尘,你漏了池底的沉泥。”

南歌抿唇垂首:“南歌谢公主点醒。”

公主从头上取下一支碧玉花簪小心翼翼给她戴上发间:“翘袖折腰舞是戚夫人所创,寓意并不吉祥,你可以回去再想想。”

南歌摇摇头,笑容平淡:“公主也知道,我私底下练翘袖折腰舞的时间并不比剑舞短,我一定不会失了公主府的颜面,戚夫人凭这舞宠绝汉室宫阙,这于女子而言,是贵,也是吉。”

公主不再劝她,反倒轻笑了几声:“也是,这世间能有几个女子配当吕后的对手。”

南歌看着眼前的妇人,面容眼睛里都是疲惫之色,人人称羡的金枝玉叶,为了自保,还不是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她欣赏这位贵族女子,也同情她,便道:“公主,或许我这话为时尚早,若哪天您用得上我,南歌定当竭尽全力。”

公主侧头看她好半天,也不笑她,道:“掖庭局有一位姓韩名文隽的罪奴,是故人之女,倘若有照面的机会,能力之内的烦你帮我好好照拂她。”

南歌愣了片刻,眸色微变,重重点了点头。

宫廷之中都知道长乐大长公主好歌舞喜闻丝竹,每年的圣寿节都会从府上选一批容颜姣好、技艺卓群的伶人进献歌舞,而每年也会根据陛下的喜好择出一两位送入后宫。

今次诸人翘首以盼等着公主府的歌舞,听闻除了寻常歌舞,还有伶人舞剑,顿时大家的好奇心早早都被勾引出来,就连太后也来了精神打听其间细节。

新岁以来,太后病倒,接着没多久宫中又疟疾四起,大型的祭祀活动能取消都被取消了,连围猎陛下也提不起兴致,匆匆而去败兴而返。尽是不同往日,西凉太子正好即将来朝商议和谈,朝中上下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终于也可以借陛下寿诞好好松弛热闹一番。

圣寿节当日,筹备月余的盛事总算拉开帷幕,从西凉乐舞到诗歌吟诵,朝臣命妇共赏歌舞委实难得。各色美酒、精致果点,推杯置盏倒也其乐融融。陈籍高居在上,听着一轮又一轮的祝祷词,实在觉得有些腻味,却恨不能撇下众人离座,幸好李得用在身边拦下不少道贺之人。正愁闷之际,却听见一阵耳熟的琴声,他猛然想起去岁韩府的情景,却被一阵惊呼声拉回现实。

那琴声高妙,却逐渐不同,他冷冷一笑,不会是她。

他执杯看着空空如也的殿中央,心头起了一些疑惑,怎么只闻琴声,不见其人。殿中央的灯烛陡然被一阵凌厉的剑锋切灭,隐隐间似乎是一个窈窕的男装女子,她立于正中岿然不动。众人屏住呼吸,那女子扬剑起舞,剑身指向一处,就燃起一星烛火,待四周通明,众人纷纷想去看她的面容,却只得一个模糊,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剑身每次不偏不倚正好挡住她半边脸庞。她再一个旋转飞身,剑过之处,殿中央又重新化为黑暗。

这时的琴声忽然转为缓慢悠扬,慢慢地有笙箫和到其中,殿中的人展袖旋转,大殿的灯烛比之更亮了许多,她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彩衣,牢牢抓住所有人的视线。她的宽大衣袖掩面,头上珠翠满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奢华,待她缓慢一点一点拿下袖子,他们才总算看清那张脸。

那是一张比他们心中暗自描绘后还要明媚的面庞,纤细的素眉,婉转的凤目,胭脂色的唇,皎洁的面庞,媚而不妖,姝而不异。

后来一位富有才情的使君形容当时情景,说她那夜的翘袖折腰舞,就像是错失了的春色。

当然所谓的错失,只有他们。

圣寿节后,顾氏女以长乐大长公主义女身份入宫,三日后册封其为九嫔之一的修容,?赐居望仙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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