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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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夏老三兄弟三人出城,却是一刻都不敢耽误。

杨鹤汀从家中取了一些衣物,张堂文亦拿出了随身带的钱财,一并打包了交给夏老三。

南阳公学的门口,夏老三接过杨鹤汀递来的信,小心翼翼地塞进胸前,杨翠英默默地抿着泪,再三地给这男人整理着衣装。

“翠英,俺走了!”

“嗯!”杨翠英听着夏老三那憨厚的声音,稀碎的心再次颤抖了起来,她强忍着泪,小声叮嘱道:“白仗着身子结实,就胡吃海喝!你哩酒量就半斤,喝多了连狗都不如!往后天慢慢凉了,井水不敢打上来都喝!俺爹说了,那玩意鸩的很!”

夏老三亲昵地捏着杨翠英的小手,默默地拿出先前被她扔掉的手镯,“东西毕竟是东西,你还是带上吧!俺留不下啥给你,看见这东西,都能想起俺,想起俺为你干的傻事!”

杨翠英的泪花顿时如决堤了一般涌出来,她上前扑到夏老三的怀中,低声哽咽了起来。

杨鹤汀默默地来到夏老二的身边,郑重地拱了拱手,“此去汉口,还望收心养性,军中规矩繁多,切记不可忤逆了长官!”

“杨先生放心!”夏老二笑了笑,看着相拥的二人,“老三有时候就是想里简单了,俺能看住他,绝对不让他胡整!”

张堂文看了看天色,已是渐渐暗沉了,不由轻轻地咳嗽了两下,“天要黑了!趁着还没下门落锁,你们赶紧出城去吧!”

夏老三依依不舍地松开杨翠英,朝着张堂文和杨鹤汀郑重其事地鞠躬示意,“张老爷,杨先生,老三这辈子都欠恁们的,就算到了来生,老三也愿意做牛做马孝敬恁们!”

杨鹤汀笑着摆了摆手,“老三兄弟,人生在世,没有什么谁欠谁的,出门闯荡闯荡,开开眼界!心胸放开阔一点,这个世间,还是有很多远比这个恩怨情仇更重要、更伟大的事业,等着你们开拓!”

张堂文背着双手,下意识地攥了攥,他偷瞄着杨鹤汀,嗓子不由有些发干。

夏老三带着两兄弟,再次向张堂文和杨鹤汀鞠了一躬,转身渐渐走远了。

杨翠英带着泪,一直追到了路口,直到夏老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远方,才失魂落魄地瘫倒在了一颗槐树下,无声地缩成了一团。

张堂文看着树下的可怜人,不由轻声叹道:“世道无情人有情,无论穷富贵贱,唯情可待!唯情可期!”

杨鹤汀苦笑着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地看向张堂文,“世间的种种,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杨先生似有所指?”

“堂文兄不是也心有所思么?”

张堂文看了杨鹤汀一眼,哑然失笑,杨鹤汀也是轻声笑了笑,转身看向头顶的匾额,“鹤汀视堂文兄为知己,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堂文兄有什么想问的,但讲无妨!”

张堂文犹豫了一下,内心有个疑问却似猫抓了一般刺挠,始终跃跃欲试,他迟疑着轻声问道:“那个钱枫钱老板,与杨先生有旧?”

杨鹤汀昂着头,似乎在欣赏匾额上的字,“北洋故人,枫叶飘零,距今已有数载了。”

北洋故人,那便是求学时便认得的,张堂文回想着钱枫的谈吐,确实不凡,颇有些恃才傲物的感觉,杨鹤汀的学识万里挑一,惺惺相惜也是正常之事。

“原来是故人,有杨先生的才学在,相交之人也必然是出挑的大才,听同僚说,钱家亦是南洋数一数二的豪商,与广东洋行交往甚密,如此品学兼优身家富足之人,却与杨先生同心同德,共为国事。实在是...难得!”

杨鹤汀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低头轻叹道:“堂文兄似乎尚有顾虑!”

“嗯?”

“若只是区区钦佩,何劳堂文兄几番欲言又止!”杨鹤汀望着槐树下的杨翠英,眼中似乎浮现起了另一个人的模样,“女子多情,总坚韧过男子,一旦下了决心,便是破除万难,也要始终如一!这一点上,我等虽是丈夫,却是自叹弗如!而鹤汀,更是不齿!”

张堂文惊愕地看着杨鹤汀,顿时不知该不该往下接着问了,杨鹤汀却是洒脱的抖了抖衣袖,朗声说道:“大丈夫在世,既已负良人,便不可误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天佑鹤汀生在这混沌乱世,上负其责,下济有才,当举大义为国解忧,难以儿女私情为继,人世间,凡事岂可圆满乎!所以...”杨鹤汀绕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堂文,“大情小爱之与家国恩仇,孰轻孰重,堂文兄亦该有所见解吧!”

张堂文不由皱了皱眉头,看来,这钱枫,当真和自己猜测的那般。

张堂文朝着杨鹤汀庄重地拱了拱手,“杨先生,佩服!”

“堂文兄,承让!”

夕阳西沉,繁星点点,张堂文让人另雇了一辆马车,让杨翠英坐了,便要回赊旗。

杨鹤汀与罗飞声一直送到公学门口,依依话别。

三人正在寒暄,远处一队人马打着火把便涌了过来。

居中的谢宝胜接着火光,左右打量着张堂文和杨鹤汀,“本官道你存私,不过是回护一下从人,谁料你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窝藏贼首!”

张堂文心知这是左右躲不过去的,整了整衣冠,郑重地俯身跪下,“大人明鉴,堂文所言并无虚言,那三人确是我家仆人!”

“仆人?你张家仆人啸聚山林打家劫舍身负数十条人命,全算到你张堂文身上?”

“大人,您既已审的情况,不妨深究一下来由!我那老三兄弟乃是受了那贼首李宗祠的蛊惑和胁迫,才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而今,堂文亦孤身犯险前来劝阻,谁知道贼首李宗祠胆大包天,居然持械入城妄图胁迫小人,小人无奈之下才报官寻求大人庇护!”

谢宝胜抿着嘴,花白的胡子在阴影中微微颤动,显然是在按捺心中的怒气。

“张堂文!话让你说尽了!人呢?”

“走了!”

“走了?哪去了?”

“不知...”

“你好大的胆子!”谢宝胜盛怒之下猛然上前一把揪住张堂文的领口,瞪圆了双眼虎视眈眈地看向张堂文,“你真以为老道不敢拿你开刀么!”

“谢总兵!”一旁的杨鹤汀见事不对,连忙上前拱手说道:“拿人拿脏!不可凭贼徒的三言两语便妄下断词!张老板敬重谢总兵为人刚正不阿,这才毫无欺瞒之意,和盘托出!若是心存不轨矢口否认,大人仅凭口供一无人证二无贼赃三无苦主,难道还要欲加之罪么!”

谢宝胜的脸色在忽闪的火光中阴晴不定,在场的众人亦是都悬着一颗心,特别是躲在车厢里不气都不敢出的杨翠英。

看到眼前这幕,杨翠英真是有些后怕了。

若是夏老三被自己执意留下了,如今张堂文真的就再也撇不清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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