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一地接壤草原，又靠近西域和乌思藏，有高寒之地，也有关中沃野，论起出产的皮货种类和数量绝不比东北密林少，更加胜过草原。但也正是地形气候的多样反而使出产皮毛的品质流于平庸，无法以极品皮货著名，要不是便于越界到周边政区猎奇，陕西皮货将无法在京城这样崇尚极品的大都会插足高端买家群体。

不过，像乌思藏“水羚”皮这样的珍品可无法保证稳定供应，所以“关中艳”在京城中的名气也是诈隐诈显，平添一份神秘。这份神秘如今在美貌女当家人的衬托下更加凸显，无论是官还是民，对待这家皮货商的态度总是试探、观望，然后再试探、再观望，始终充满着好奇与隐蔽的灰暗心态。

张平阳对“关中艳”的拜访是开门见山式的，直接点名要见女东家，坦然宣称对这家皮货商的看重和合作意愿。接待张平阳的人连忙把这消息通报到内宅，这家往昔门外热闹门内清静的商号被搅动了波澜。

这里不是“关中艳”对外销售的铺面，而是他们驻扎重要人物的住宅，正如商号一向保有的那份神秘一样，这座宅院也是座落在前门地带的边缘，尽量在照顾生意的同时寻一份宁静，所以尽管张平阳进门之后有惊人言语，但他的到访却非常低调，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张平阳和秦昭静静在客厅等待，虽然女主人迟迟不现身，但他们没有一点不耐烦和不满意的表情，这让陪坐的聂平也自如起来。

“请二位客人见谅，内宅规矩多，通报的时候要多几道传唤，所以敝号东家才至今未到。”聂平一边伸手向张平阳让茶，一边解释着。

张平阳微笑说道：“听说贵号东家是位女中豪杰，今天来的唐突，是张某做的不到之处，等一等是应该的，只是希望能面见贵东家才好。”

“敝号偶尔有些好货色到手，都会主动送到各个豪门去，所以这处宅院极少有客人来到，更从来没有像张东家这样来谈合作之事的，所以敝东家会不会来见张东家我也不敢保证，请张东家海涵。”聂平虽然是西北汉子，但说话声音却平和敦实，且很难听出陕地口音。

秦昭说道：“我们此来满怀诚意，相信双方合作一定可以彼此促进，共同壮大，请贵号不必过多疑虑，如果觉得不便，我可以与贵东家单独见面商谈。”

聂平沉吟一下，说道：“既如此，请二位稍等，我去禀报东家一声。”

聂平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对两位客人说：“我们东家请这位姑娘入内相谈。”

秦昭盈盈站起，向聂平作了个在前引路的手势，聂平忙向张平阳表示下歉意，然后就领着秦昭转到内堂而去。

走过两进庭院，又穿过一处布置的非常清幽的小院，聂平在已经处于宅院深处的内宅门口停下脚步，欠身对秦昭说道：“请姑娘自己进去吧。”

秦昭向聂平点头示意，然后迈步进入内宅。刚才经过的小院已经渐少北地风格，此时进入的院落更是显出南北融合的建筑风格，简约中不失细微处的小巧玲珑。院中一座二层小楼高出周围屋舍，楼前站着一人，见秦昭进来，款步上前迎接。

这是一位与院落风格谐然一体的女子，远看时有些孤孑柔弱，不急不徐的步伐让人感觉到她的安宁和淡然，但是走到近前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身量比一般女子高出半头有多，鼻直杏眼，两腮瘦削，双唇紧闭，配合她挺拔的身姿，一股英气扑面而来，此时才让人醒觉她是一家之主，巾帼英雄。

秦昭见她走到近前，轻轻抬手把脸上的轻纱摘下，现出美艳绝伦但也同样性格卓然的面庞，微笑着说道：“小妹秦昭，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那女子好好的看了看秦昭，才在脸上绽出一缕笑容，答道：“我叫佟可萱，秦姑娘就叫我可萱吧。请进楼中说话。”

“可萱姐姐请。”

二女并肩走进小楼，分别落座后，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把茶水送上。

佟可萱说道：“秦姑娘不像是北方人，北方人很少有秦姑娘这样如同最精巧的瓷器一般的皮肤和容貌。”

“可萱姐姐不必客气，就直呼我名好了。姐姐所说不错，秦昭却是来自江南之地，辗转立足北方，让姐姐见笑了。”

佟可萱脸上的笑容更甚，说道：“那姐姐就以妹相称了。女子在男人中间本就立足不易，妹妹还辗转南北，想来有过一番经历，姐姐约略能够想象。”

“姐姐能以女儿身主持支撑这样一家大商号，妹妹十分钦佩。”

“妹妹不必客气，我们两人相见投缘，就不要学男人的那些虚套了。”佟可萱用手一指茶碗，说道，“这是秦岭特产的雪尖茶，与一般银毫不同的是只在每年三九天时成熟，且只在最后三天茶尖才现银白，过期就重新反绿，所以很是难得，妹妹尝尝吧。”

“谢姐姐美意。”秦昭说完端起茶碗浅嘬一口，赞道，“茶味极淡，需要细细品味，越品就越有后劲，满口盈香，使人神清气爽，真是极品好茶。”

佟可萱道：“妹妹说得不错，这茶必须在黎明采摘，才能把山间雪魂保留在茶上，也才能有这种回味无穷的效用。妹妹不必客气，如果喜欢，等会儿带些回去。”

“多谢姐姐！小妹就愧领了。”秦昭大方的应承，并无一点扭捏。

佟可萱赞赏的笑笑，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才说道：“这座宅院很少有人来，没想到今天来了妹妹这样的人物，姐姐真的很高兴。”

佟可萱顿了顿，继续说道：“刚才前面来人禀报说妹妹有生意要谈，具体是何事？”

“本来是要谈生意的，但见到姐姐这样的奇女子让小妹一下子忘了。” 秦昭微微一笑，说道，“小妹从正阳门旁的‘恪承泰’商号来，想与姐姐谈谈今后结成长期合作的事情。”

“‘恪承泰’？是做成衣生意的那家商号吗？”

“正是，姐姐原来知道我们。”

佟可萱呵呵一笑，说道：“巧的很，姐姐曾经也到你们那里做过衣服的。你们现在名气可不小了。”

“真的吗？那姐姐对长期向我们提供皮货衣料有何看法？”

“姐姐这家‘关中艳’所经营的多是中品皮货，听说你们现在已经把生意做到内城的高门大府中，这就有些货不对路了吧？”

“原来姐姐早就胸有成竹了。”

“说不上胸有成竹，只是姐姐不能不对京城里可能用到皮货的地方有个了解，‘关中艳’不像‘风入松’和‘狼图腾’有固定的有钱人买家，这是不得不做的功课。”佟可萱说到这里露出一点淡淡的无力和无奈，“我也是刚刚听说你们给潞王府做衣服的事情，就是你们不来，姐姐也打算去登‘恪承泰’的门了。”

“这是我们姐妹的缘分。“秦昭诚恳的说道。

……

张平阳和秦昭从“关中艳“带着意料之外的顺利成果回来后，一鼓作气在第二天又去拜访”狼图腾“。有王崇古垫的话，加上张平阳给出的价钱只是略低于市价，况且还可以替其扬名，”狼图腾“的东家胡明没有考虑多久就同意达成合作。

自从张平阳决心涉足商业之后，仅仅一两个月的功夫，他就被商业的魔力在心中卷起阵阵波澜，每一次的成功和进步都让他的心情起伏波动。尽管表面上还能给兄弟们摆出一副镇定的神情，但这种冲击对他的影响的确不小，也许只有秦昭才能够体会出来，即使麦德隆和秋可侍这两个几乎时刻随侍身边的兄弟也不能从一个当家人的角度感受大哥的心情。

不过张平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多的动作，也远远超出一般商人行事的节奏，当然就更不用说屡战屡胜之下获得成果之丰硕也是非常罕见的。

陈亭的高兴不同于张平阳。张平阳感受到的是商业转型较以往强盗生涯带来了更加广阔的天地，而陈大掌柜高兴的却是即将堆满仓库的各色皮毛以及如潞王般显贵们身穿打着“恪承泰“烙印的华服时脸上那赞许的表情。

过了一天，佟可萱亲自押送着大量的各色皮货送来“恪承泰“，并且有意在正门前卸货后再陆续搬运进”恪承泰“仓库，引来无数目光。第二天”狼图腾“也如法炮制，再次轰动四邻。”成衣铺得到两大皮货商亲自送衣料，这个消息很快被广泛传开，陈亭趁势在店铺门边竖起一块”配料成衣“的牌子，一下子就在百姓中间叫响。

京油子，卫嘴子，在前门这样的商业繁华之地有个风吹草动更加瞬息百里，所以当陈亭登门拜访三大绸缎商的时候，得到的待遇也自然大不相同，不但有掌柜亲自相陪，而且也认真详细的听取了“恪承泰“希望批量平价进货的请求，虽然最后只是谨慎答应，但也让陈亭觉得大有收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