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天之后的一个晚上，他跟其彦在外头分了手，鬼使神差的，他拨了阿秋的电话。她一个人租住在二环边上的一间几平方米的小屋内。靠近北京站，顶楼。每回火车道上过火车，整栋房子都在摇晃。

他费了些功夫才找到那间屋子。她给他开了门。因为里里外外的寒碜，她一直没怎么接触他的眼神。她微俯着头，任他的目光在她的屋子和她身上浏览。

屋子倒是收拾的雅洁可喜的。只是墙上、地上，都是她的设计稿。他瞥了一眼房间的小几，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几盒方便面。他又望了一眼她。头发松松地盘起来，有几缕随意地散落下来，凭空多了丝妩媚。她的身上，简单地裹了一件家居服。空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出她的形体。裙子却有些短。她往里让他，给他挪过来一只凳子。弯腰的功夫，她腿上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来。

他平日见她都是她穿旗袍的样子，自然知道她的身材极好。那天晚上她身上摇晃的再普通不过的家居服，竟是让她的身材更是好的出奇。现在想来，除了短些，那件衣服其实是非常保守的。可是，他要她的想法分明就是在那一刻萌生的。

他们聊了几句，阿秋给他泡了杯茶。她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疲倦的神色。后来他才知道，为了挖空心思达到他要的效果，她两三天没有出门了。每天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的睡眠。

一直是他问她答，她就像个答老师提问的学生。他沉默的时候，她的眼睛盯着面前的杯子。她的杯子上，映着水色的，是一枝红艳欲滴的玫瑰。她细腻的手指握在那只杯子上，微微颤抖。一时间，他觉得放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她分明是个局促的来客。

他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午夜了。楼底下前时还热闹的火车道上，此时也静寂了许多。他起身告辞。

阿秋也忙起身，慌乱之下带倒了几上的水杯。她忍不住叫了一声。他才省起，她的杯子刚刚续了水。他走过去想查看一下，她往身后躲。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有些生气：“给我看！”

她因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受惊了一下，才可怜巴巴地伸出手去。好歹茶水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一些，饶是如此，他看到她的手臂和手背上已是红红的一片。

他问她家里有没有药油，她摇头。他四处搜索了一下，结果一无所获。在他的坚持下，她跟他下了楼去附近的4小时药店。坐班的医生看了他一眼。“照顾女朋友怎么这么不小心。”阿秋尴尬地看了他，他面无表情，不承认也不否认。医生帮她清洗了一下，消了炎，擦了药。

回来的路上，夜风习习，她早已散开的头发时不时在他的眼前拂动。他们靠的很近，前所未有的近。她就像只听话的小鸟，靠在他手臂旁。他把她送到房间门口，站在那儿，叮嘱了两句。

阿秋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她突然期期艾艾地开口：“罗……”

他站住，侧身望着她。“叫我名字吧，Vincent。”他简单地说。

“Vincent……”阿秋重复了一遍。走廊上感应灯的灯光，就在他们沉默的间隙，消失了。四周黑漆漆的一片。

两个人都没有动。阿秋也没有去开门。黑暗中，他背后的窗玻璃外就是漫天午夜的星斗。可是那样的漫天，都比不过近前的这一双剪水双瞳。

他看着黑暗中她的眸色，水一样披撒在他身上。他宁静的内心突然就燃起了火。

第二天早晨他从睡梦中醒来，就看见床侧十几厘米外飘荡的浅蓝色窗帘。是个蒙蒙的晴天。他望着太阳惺忪的睡眼，全身也还是松懈的，有些懒洋洋的宁静。

窗帘拂动着。因为室内狭小，阿秋将窗子微微开了个缝隙透气。他看着自己身上裹得整整齐齐的毯子，显然是她怕他着凉，将自己的那边也裹好到他身上。

他其实迷糊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他从床上欠起身。室内是静悄悄的，天气也是静悄悄的。屋子里配带的小巧厨房里，飘过来一阵煎蛋的清香。

阿秋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他正盯着厨房的方向发呆。

她看到他，怔了一下，光洁的肌肤上有了一层浅浅的玫瑰红。“是不是我吵到你了？”她低声问。

他摇头，目光还是停留在她身上。她又开始局促，却将盘子举了举：“要不要下来吃？”然后她接着他的目光：“我在楼下超市给你买了套洗漱用品，先将就一下行吗？”她的声音很小，最后几个字他都几乎听不见了。

看着他不动，她转身将盘子放到茶几上，再去热牛奶。

他趁她忙活的间隙起了床。顺手拉过垂下一角的毯子，床单上的那一抹猩红让他的眉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皱。

房门上起了敲门声。阿秋急忙跑过去看门。她看到来人，脸上有些尴尬的样子。文斌冲她点了下头。

他走过去，文斌让到一边。

阿秋呆呆地看着他出门，她的脸色莫名的凝滞起苍白。“文斌会跟你说。”他只留下一句话。

御锦狠狠地捏了下自己的眉心。是的，那天晚上，阿秋在等他。事实上，阿秋从来对他无所求。她答应搬到他提供的房子里，也只是为了照顾他的习惯和感受。可是车子、金钱，她都没有接受。她继续着她的工作，他要求的设计，她比之前做的更努力。人前人后，她把握着这份分寸，不让他有丝毫不悦。她只是慢慢习惯着他，观察着他的心情，体会着他的喜好……他们的这段关系，就这么持续了下去。

他亲自在李师傅的店里取了旗袍。他进店门的时候雨还没有那么大，仅仅几分钟的功夫，外头已经是一望无际的雨帘。他撑着伞，将衣服盒子放到后座。转身进了车子，衣服上也有些湿了。

路上阿秋又来了电话，叮嘱他开车小心。他答应了。实际上，他也根本开不快。下水道已经完全失去了吞咽功能，街道上的雨水汩汩地四处流淌。水势还在涨。道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店家也都早早地关了店门。只有寥落的几盏路灯高高地挑在那儿，一脸漠然地俯视这个混沌的世界。

他让车子慢慢地前行。视线随意地停在前面的雨刷上，他有些出神。车子经过了几家正待拆迁的店面，他看过去一眼。收回目光，他继续自己的路程。

他开了远灯。前面有一处湍急的水流，应该是个凹陷。水流中间，一团模糊蠕动的什么。他走近了些，看清楚是一只狗。雨虽然大，还根本不足以限制了它。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它或许受了伤。他再看了它一眼，猛然踩了刹车。

它也注意到了他，比刚刚更有力地昂着脑袋在那儿吠叫。他撑起伞，走下车。

随着他走近，它的叫声更加尖锐而连续。在暗昏的雨夜里，那声音无限凄清。他心里起了丝不好的预感。他唤了声它：“影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