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36、惊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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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静静地躺在舜华宫的睡榻上, 眼睛耳朵和心一直警醒着, 身体却沉重疲惫无法动弹。

舜华的歌声慵懒而随意, 宫八声的气味一直萦绕在鼻尖耳畔, 澹澹如午夜的香雪酒与春晨的满庭梨花, 终于宫八声也应和着舜华唱起来,那歌声疏离澹远,却与舜华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歌声太过美丽,甚至美丽到有些不详。

歌声飘了太久太久, 等落到实地,便是万籁俱静。

“琅哥儿, 别来无恙。”这个声音有些陌生。

但若仔细分析, 其实也并不陌生, 这明明就出自于舜华之口, 但却因为语气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以至于令人错觉是另外一个人。

“秦家姐姐别来无恙。”宫八声仍旧是一贯的语气, 但凭着笑笑对此人的了解,这个人此时是带着十二分认真的。

认真如方才的舜华。

笑笑轻轻眨了一下眼,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复苏, 但别人应该不是这样认为的——就这两人把握的对谈时机来看, 此刻本该是自己醉眠最酣的时候。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问题就出在自己刚来时喝的那三杯木槿花酒上面, 那酒与宫八声那三杯一定“用料”不同,但是单独喝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当与后面的雄黄酒混合之后, 大概就会产生类似蒙汗药之类的效果吧。

就笑笑此时的感知来说,自己喝到的应该还是属于酒的范畴,所以此刻才会头脑清醒,而且在慢慢地恢复身体知觉。

如今是三分醉七分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

宫八声口中的“秦家姐姐”,唤的是舜华曾经的姓氏,她当年是罪臣秦家的女儿,如此看来,这两个人是旧相识了。

至于舜华口中的“琅哥儿”,莫非,这是宫八声的小名儿?

“我第一次听到你的琴声,就知道一定是琅哥儿。”舜华的声音变得简短利落,完全不似平日那样慵懒的拖着长音。

宫八声似乎并不打算剖白自己是何时认出“秦家姐姐”的。

舜华兀自说下去:“当年,宫里的所有乐师都认为琅哥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音乐奇才,这样的人才却偏偏生在宫里,且还是先帝最喜爱的小皇子。”

笑笑一动不动,幸亏有这层醉态压着,才不至于让自己呼吸不稳,令人发现端倪。

谁会想到,在这么一个岁月静好的平稳日子里,却听到了一段宫廷异闻。

宫八声不言,只在那里倒酒。

舜华发出一阵干涩的哽咽:“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你们?”

“璠哥儿把我藏在这儿的。”舜华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这些年又是藏在哪儿的?”

“当年那个人火烧碧琴宫,先师不顾生命危险将我藏于鼓中,趁乱逃运出宫,才算捡了一条命。”

“你说的,可是宫中乐师鹿石先生?”

宫八声不语,似是默认。

“难怪,火烧碧琴宫之后不久,鹿石先生就请辞还乡了。”舜华幽幽一声长叹,“只可惜,淑妃娘娘她,就此葬身火海。”

空气中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笑笑自然也是沉默中的一员,此刻也只能暗暗分析这里面的关联,如果宫八声是小皇子的话,那么舜华口中的这位淑妃娘娘,应该就是小皇子的母亲。

看来当年是有人想阴谋烧死这对母子,小皇子却被好心的乐师冒死相救,辗转活到了今日。

且不说敢于害死皇妃与皇子,只说这敢于在宫廷纵火的人,只怕就不是等闲之辈。

此刻,笑笑倒真想自己醉过去,那就不会窥探到这样的秘闻了——笑笑并非不好奇,但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更好些。

捂起耳朵来也不可能,便只能这么听着,或许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吧。

“笑笑会睡多久?”宫八声总算想起自己来了。

“大概要醉到晚上了。”舜华道,“今日若不是有她,我们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见面对话。”

笑笑也已经猜到了自己今日所起到的“作用”,只有如此,这两个人才能避嫌交谈,坦露身世秘密。

或许因为此事过于重大,笑笑已经懒得去追究自己被当做棋子的这件事了。

“你安排好了?”宫八声的声音逐渐冷下来。

舜华有些迟疑:“我已经跟璠哥儿说了,他同意了。”

两人一阵沉默,让笑笑愈发好奇“安排好的”究竟会是何事,居然还要经过圣上同意。

璠哥儿,这是当今圣上的小名。

“我这些年从未求过他什么,这算是我第一次开口提出请求。”舜华的声音似乎有些悲伤。

“秦家姐姐,难道没有为秦家求过什么?”

“秦家都已经死光了,还能求来什么。”

笑笑想起昔日祖母讲的那些旧闻,舜华的祖父曾经官及鸿胪寺卿,秦家世代都是极为出色的外交官,也不知后来为何被扣上了“里通敌国”的罪名,结果被满门抄斩。

作为三皇子的未婚妻,舜华被三皇子以“移花接木”的手段换了身份,因无处可去,便以失踪归家的三姑太太身份寄居在唐家,直至今日。

当年的三皇子,便是如今的皇上。

“大内守卫严密,你即使为皇家演奏,也会距离目标很远,只怕是……”舜华迟疑了一下,“我并不怕被追究,我本就是该死之人,借了别人的命苟活于世上十几年……琅哥儿,你还年轻,何苦如此执着。”

“你也是恨他的。”宫八声突然说。

笑笑心下一惊,越发觉得事情的走势极为凶险,也不知宫八声口中的“他”究竟是谁,但能受邀在宫廷观看演出的人只怕非富即贵,说不定就是当今圣上!

舜华突然低低笑起来,这笑声越听越令人惊恐,彷佛是暗夜里某种见不得人的禽类所发出的讥讽又自怜的哀鸣。

“当年若不是这个女人,我们秦家也不致被赶上绝路。”舜华哀声道。

女人?笑笑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宫八声口中的“他”实则是“她”。

“秦老大人不屑与此人为伍,才会惨遭陷害。”宫八声这个与政治绝缘的人,如今居然讲起了关于宫廷与官场的故事。

舜华单刀直入问道:“你打算如何惩罚她?”

“令其心死。”

“心如何死?”

“心裂成碎片,会不会死?”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笑笑紧紧闭着眼睛,耳朵灵敏地捕捉着房间里的一切响动:衣物窸窣间,有金属触碰瓷器的声音,又有一些说不清的轻微声,很快鼻间就嗅到了一股桃子的味道,原来是舜华方才在切桃子。

当一切不可见时,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恐怖。

舜华打破沉默:“莫非,鹿石先生教会了你……”

“是的。”宫八声答道。

“那时候你还不足十岁,你的母亲虽然是此中高手,但也不可能让幼年的你学得会琴语。”

“当年玄音大师收了四个徒弟,除了那个女人与我母亲,剩下的就是鹿石先生与另一位神秘人,如今,这四个人只活下了一个,就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你的琴语,是鹿石先生教的?”

“年幼时,母亲曾经为我讲过要领与经验,后来又经过先师的点拨……我相信,以如今的琴语之技,一定能令另一位熟谙琴语之人心死。”

“你似乎胸有成竹。”舜华不知何时开始吃桃子,那咀嚼的声音令人很不舒服,“这倒令我想起了前不久一桩京都奇桉,一个女人不明不白就死了,最令人想不通的是,此人的心居然裂成了一块块的碎片。”

笑笑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舜华说的,明明就是关于辛冉的那种桉子,莫非……

“正是我做的,”宫八声的声音格外平静,“也是因缘巧合,让我找到了这世上另外两个懂得琴语之人,如果没有猜错,这两个人应该是我那位神秘师叔的弟子,也怪他们不幸,居然遇到了我。”

“你很轻易就杀死了他们?”

“对,连一首曲子都不用弹完,他们就惊惧而死。”宫八声的声音如同一潭死水,“能遇见如此合适的猎物,我自然要先试试身手。”

笑笑的心突突跳着,半天难以平复,耳边却依然想着宫八声的声音——

“但是对待那个女人,就不能如此草草了事,我要一根一根将她的心弦拨断,用抽丝剥茧的耐性,将她整个人做成一只茧,然后再一根根抽丝,千万根的丝就有千万份的刺心之痛,直到最后一刻,她会体会到真正的灼烧感。”

灼烧感?

“对,就像那两个人像是被吓死一样,我要让外人看到,这个女人是被活活烧死的,虽然半点火也没有,但她偏偏就呈现出了烧焦而死的惨状。”

笑笑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但此刻也只能咬牙忍着,如今已经依稀猜出这个女人的身份——是当今太后无疑了——与当年淑妃同一辈的女人,还能与当今皇上同席一起听曲看戏的,也只能是太后娘娘了。

“我被你说怕了。”舜华说出了笑笑的心声。

“罪有应得,何惧之有。”

“你确定现场不会有其他人懂得琴语么?”

“除非是她在宫里收了徒,那也只能怪此人命运不济。”宫八声顿了顿,“你不必担忧,璠哥儿自小不通音律,这辈子也学不会如此高妙的琴艺。”

笑笑感觉冷汗顺着太阳穴几乎滴进眼睛,但却一动不敢动,尤其身旁还坐着宫八声,这个人的耳朵大概是世间最灵敏的了。

笑笑两辈子的演技大概都用在此时了,必须要让对方觉得自己醉了,睡了,甚至昏迷了,决不能令人看出一点破绽——如此的惊天秘密被自己听到了,不知会得到怎样的下场。

笑笑曾经学过怎样表现睡态,如今满头是汗,也只能借用这一招了,于是便发出类似梦呓般的含混不清的声音来,还顺势将盖在身上的锦被一脚蹬开,让人感觉自己似乎是睡热了。

这么一来,就换了个姿势,脸上的汗也借机擦了。

但还得接着“睡”,这个关键时刻决不能醒来。

笑笑只觉得宫八声身上那股子特有的寒香越来越近,近得几乎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只觉得一阵轻轻的风吹过来,似乎是对方为自己扇着扇子,紧接着又是一声长叹:“笑笑,我还欠着你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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