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七送来的这五百多斤羊肉, 给掌柜伙计们分完了之后还剩下二百斤, 笑笑索性就全部拉回了唐家，一半送去了老太太院子, 一半就留给竹里馆自己人吃。

染碧如今管着伙食，接了这些新鲜羊肉，高兴得什么似的，专门端了一盘子往屋里来：“这羊肉比庄子上送来的强多了，也没那么大的膻味儿！”

连珊娘也走过来看了看这些肉：“的确是难得的好羊肉，倒像是关外过来的。”

笑笑开心道：“这是蒙哥从蒙古带来的蒙羊肉！”

众人都被笑笑逗乐了, 染碧又问珊娘：“太太，今晚这些羊肉还动么？”

“趁着新鲜，要不就汆个羊肉丸子汤？”珊娘同女儿商量。

笑笑又看了看染碧。

染碧转着眼睛想了想：“要不就打羊肉饼吃？想着就香。”

笑笑先问了一句：“今儿过小年, 你们中午吃的什么？”说着又朝里间的慈姑招招手，“慈姑最爱吃羊肉, 给我们支个招呗。”

“北方这边的传统，大年小年都是吃饺子。”慈姑在次间里吩咐着奶娘用枕头将两个小子挡好了, 才笑呵呵地走过来, “今儿包了三样馅, 一样牛肉大葱, 一样猪肉白菜, 一样韭黄三鲜！”

慈姑又看了看染碧端过来的一大块羊肉：“真真是好肉！”说着又看了看窗外阴阴的天色, “看这天气又要下雪，咱们老爷中午宴请掌柜们，这一喝酒就吃不好饭, 下午又结清了工钱，其他事项再收收尾，定然又疲又累！要我说啊，今儿反正过小年儿，咱们晚上吃顿好的——涮羊肉！”

笑笑与染碧皆一拍手：“好主意！涮羊肉！”

珊娘还是道：“晚上吃那么多羊肉，怕大伙不消化。”

笑笑太想吃涮羊肉了，急忙道：“反正睡的也晚，今儿又是过小年，咱们也守半宿的岁！”

珊娘拍了拍笑笑的肩膀：“好，涮羊肉！咱们家里人摆一桌，家里的嬷嬷大丫鬟们也摆一桌，好好热闹一番！小厨房今儿晚上打羊肉饼，让小丫头们也尝尝鲜！”

染碧高兴坏了：“谢太太想着咱们！奴婢这就去后厨吩咐，把那些涮肉的大铜锅也都准备出来！”

慈姑还吩咐一句：“别抠抠缩缩的，羊肉饼里别掺萝卜白菜的，就是羊肉大葱的纯肉馅儿！”

“哎！”染碧响亮地应了一声，端上羊肉盘子就要走，谁知笑笑也一路跟过来，“我也去后厨拜拜灶王爷他老人家，今儿专门买了些香酥点心，一会儿给他老人家上上供！”

染碧心里还道：今天晚上有羊肉吃呢，他老人家恐怕就不愿动这些点心了。

珊娘笑望着女儿小跑着出去，又听见双胞胎在大炕叫得热闹：“宇哥儿一见到她姐姐就高兴得大喊大叫，自来带着一份儿亲。”一时又看了看沉默的小儿子：“还有宙哥儿这孩子，从来不言不声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慈姑听太太说的有趣儿：“这哪里是说八个月的小孩，倒像是在说十七八岁的少爷呢！”

珊娘也不觉笑起来，用软帕子给宇哥擦了擦口水，那宙哥儿却是从未流过口水的。

慈姑的声音在身旁低了低：“太太，这羊肉送的有些意思，说是什么蒙爷送的，也不知是蒙家哪位爷。”

珊娘想了想：“既然是先送到杂志社的，那就该是生意上的伙伴。”

“倒也是，这么好的年货，要是有心人还不得直接送家来啊。”慈姑这才松了口气，“我先时还担心呢，听说蒙家那几位爷都不好惹。”

珊娘却道：“上一回在九山，听说就是蒙家的两位少爷给笑笑她们解了围，这也算是恩人了。”

慈姑想到九山之事，欲言又止，想着过小年儿的好日子，何苦提那些这些败兴的事。

屋里突然窜进一股冷风，却是笑笑又回来了，赶紧关严了门，小跑着进屋：“方才看蕊娘在那里弄锅底子，什么党参枸杞红枣虫草的，这哪里是涮羊肉，分明是宫廷羊肉膳啊！”

宇哥儿看见了笑笑，就哧熘哧熘从炕里头爬了过来，小胖手使劲儿拍着大枕头，喷着口水吼着：“夏！夏！星星咿呀！夏！”

每次弟弟冲自己这么喊，笑笑都感觉对方在说自己“傻，傻”，小胖脸儿还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笑笑捏着他的小胖手逗他：“药！药！切克闹……”

宇哥儿激动地喷着口水眉开眼笑：“西夏！西夏！依维柯夏！”

笑笑：“波音747夏。”

宙哥儿靠着枕头坐在炕边，静默如僧。

笑笑又跑过来逗他：“看看我们家大才子又忙什么呢？”

宙哥儿一记眼神飘过来，就像看傻子似的，继续低头摆弄自己手里的木头小魔方。

笑笑俯视着逼近了对方，将整个孩子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不知道魔方怎么玩儿吧……姐没给你涂色儿。”

“噫……”总算把对方逼出了一个字儿。

宇哥儿乍着小胳膊往笑笑这边扑：“西夏！”

笑笑一把将其抱起来，感觉就像抱起了一个胖胖的棉花团子，在屋子里一连转了好几圈。

宇哥儿响亮的笑声传遍了五间房，还夹杂着令人摸不着头脑：“西夏——夏——”

宙哥儿扭头去玩儿他的彩虹层层叠了，只留给众人一个寂寞如斯的背影。

……

腊月里虽然忙，但日子却过得飞快。

用老太太的话，日子好了才会觉得快。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那些挨饿挨冻受苦受难的，定然是觉得度日如年。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六，这一日，整个唐府都飘着炖肉的香气，上上下下的每个人都禁不住道一声：“可真香！”

的确，除了公中大厨房在炖大肉，各房的小厨房也都没闲着，腊月二十六就是正儿八经炖肉的日子，飘出来的味儿能不香么。

姐妹们已经被老太太叫到屋里去吃肉，一大方色泽诱人的五花肉被切成骨牌厚的大片儿，几个姐妹一人一片，就着小碟子吃。

老太太自从确定了瑞彩的实力之后，整个腊月里都是笑呵呵的：“一整片儿都得吃了，一口不许剩！这是咱们家第一口年肉，吃了有口福！”

唐家炖的肉是有秘制配方的，肥而不腻，口感极佳，笑笑这下子可解了馋，端着小碟子吃了个够，见诸位姐妹有蘸醋的，有用荷叶饼夹着吃的，不觉笑道：“我就爱吃原汁原味！”

祖母拍了拍笑笑的脑瓜：“五丫头最有口福！”

没过一会儿，大伯母也着人送过来一只热锅子，里头是刚炖好的肘子肉，让老太太先来尝第一口。

大伯母身边的丫头笑道：“我们太太请姑娘们去尝肉呢！”

展颜第一个摆了摆手：“大伯母的好意心领了，如今这一大厚片子还没吃完，实在吃不下了！”

嫣然莞尔一时也有些勉强，都有些吃不动的意思。

那丫头就向笑笑道：“我们太太知道五姑娘爱吃护心肉，特意炖了一大份让姑娘过去尝呢！”

笑笑自然不能拂了大伯母的好意，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去了。

家里这几位伯母婶婶，笑笑最喜欢的就是大伯母与四婶婶，与四婶婶的仙气儿不同，大伯母是很有人情味的，记得前世的时候，大伯母每年都会给笑笑织毛衣，对那些花型样式格外费心用心。

笑笑来到大太太房里的时候，大太太正从一只小锅里捞出护心肉，热气腾腾的发出浓郁香味儿来：“就知道笑笑会过来，那几个姑娘都爱美，过年都不敢多吃肉！还是我们笑笑好，有口福，越吃越好看！”

笑笑美滋滋地凑过去，看着大太太亲自将肉切成小块：“看着就香！还是大伯母最疼我！”

大太太听了这话更高兴，索性亲自夹了一箸子喂进了笑笑嘴里：“方才给你娘送了一对儿猪后腿，她可倒好，回给我一对儿整羊！”

笑笑边吃边道：“咱们家的媳妇就是这么实在！”

大太太被笑笑口中的大人话给逗乐了：“今儿我偏把你留到我屋子里，不让走了！”

“那才好呢，我一直在大伯母这儿住到过年！”笑笑一脸笑嘻嘻的，凑到大太太耳边轻声道：“我就是特高兴，也为瑞彩高兴！能进咱们家的门儿，有大伯母这样的好婆婆，真是好造化！”

大太太听见说瑞彩，也笑成了一脸花：“那可真是个好孩子，我还担忧立寰那孩子有些配不上人家，他整日天上地下的，人家瑞彩却是那样的懂事稳妥。”

自来人们都觉得自家孩子好，饶是再好的良配，也觉得配不起自家孩子，像大太太这样的婆婆真是难得，笑笑越发觉得瑞彩有福气了。

“瑞彩自然有千万个好，只是……”笑笑卖了个小关子。

大太太微微一怔，随即又是一笑：“莫不也是像笑笑这样爱吃肉？怕把咱们家给吃穷了？”

笑笑实在佩服大伯母的大气，便小声附在其耳边：“只是，瑞彩可不如我宸大嫂子八面玲珑，平日里看着不错，但跟大嫂子比难免木木的……俗话说，嘴甜的孩子有糖吃，到时候大伯母可别只偏着舌灿莲花的大媳妇，冷落了不善言辞的小媳妇啊！”

大太太不觉一笑：“你这个小鬼灵精，原来话在这儿等着我呢！瑞彩那样的好孩子，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笑笑连连点头：“这我信，大伯母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

两人在屋中有说有笑，便见唐立寰的身影似乎从院子里走了过去，笑笑便道：“就知道二哥哥嘴馋，这是跑到小厨房吃肉来了！”

“你且去拿他去，看他偷吃什么好的呢。”大太太一笑。

笑笑果然就去了，蹑手蹑脚走进了小厨房，轻轻来到唐立寰身后，因为对方做事过于专注，就没意识到身后的来人。

唐立寰拿了一只紫铜手炉，打开来，里面的银炭还燃着，上面就摆了小铜架子，再加上一只盖碗，里面放了一方颤颤巍巍的五花肉，再小心翼翼地盖上盖子。

笑笑在其身后都看呆了，反倒是唐立寰回身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妹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是想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家里炖好的年肉该让她尝一尝的。”

“那这一小块也太小气了吧。”

“我早就往魏家送了不少的节礼，而这一小块肉，是专给她尝的，独一份儿。”唐立寰说着就小心翼翼盖上了手炉盖，端起来走出了小厨房。

笑笑站在厨房门口愣了愣，出来跟大太太说了一声，就撒丫子往竹里馆跑，想着也弄一只小炉子装上一块五花肉，给那个谁也送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