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秋紫苏的事情, 唐立寰着实沉默了几日。——虽然不是自己造成的, 但到底出了人命。

瑞彩表面并未显现出什么来，只说近日要帮父亲整理账目, 整个七月下半旬都把自己闷在了家里。

笑笑亦被猫眼儿的事弄得心烦意乱：这位吉太太的离奇死亡，连衙门都束手无策，自己更是无从查起了。

楚殿秋那边依然是老样子，一面大卖着他们的荷叶式云肩，一面仍旧高调做慈善。不得不承认，楚殿秋很有些经商的手段, 其复出还不足一年时间，就已经把殿秋堂经营成京都有名的成衣铺子了。

猫眼儿的死，对她的主人楚殿秋似乎无一丝触动。

“姑娘莫再为此事烦心, 老爷到中秋就回来了。”知道底细的也就只有小笛儿了。

笑笑望着水晶瓶里的一束青红枫叶：“你说，那个杀猫眼儿的人, 同咱们究竟是敌是友？”

“如果是敌人，那就是楚殿秋自己干的, 他莫不是在卸磨杀驴？”小笛儿说出心中所想。

笑笑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也有这个可能, 楚殿秋发觉我爹在查猫眼儿, 怕真的查出些什么来, 索性先下手为强！如果这么推测的话, 只能说, 猫眼儿对楚殿秋已经失去了价值，留下也没什么用。”

猫眼儿为什么要嫁给吉大年，这一点笑笑始终想不通, 只知道楚殿秋与吉家有着巧妙的千丝万缕的联系——猫眼儿公之于众的名字叫做辛冉，是辛家的义女，这个辛家祖籍为浙江龙泉，与楚家是老乡，而吉大年又曾在多年前救过辛老板的命，于是辛老板便将义女嫁给了吉大年。

“吉家若是与楚家有关系，楚殿秋直接通过吉大年就可以干掉猫眼儿，只要娘家不追究，对外宣称吉太太病逝便得了。”笑笑实在是想不通，“又何必大费周章，制造出一桩轰动京都的奇桉呢？楚殿秋就不怕衙门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

小笛儿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敌人，就是咱们的朋友？是什么人在暗中帮着咱们老爷呢？这件事情明明是绝密，外人又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所以没有谁会站在我们的立场去做这件事……还有一种可能，楚殿秋的敌人不仅仅是我爹，他一定还得罪过别人，这次说不定就是那个人在复仇。”笑笑觉得这个桉子越想越乱。

小笛儿为姑娘倒上一杯茉莉花茶，因为是新窨的茉莉花，清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姑娘别想太多了，等老爷回来说不定就真相大白了。”

笑笑想起自己的父亲，他绝不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楚殿秋，因为对他来讲，生意人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在生意场上解决，使别的花招都是不入流的。

“去通知那几个年轻的画样师傅，今天下午来竹里馆开会。”笑笑目前所能做的，唯有在生意场上狠狠扳回来一局，这一招除了能打击到楚殿秋，还能打击到云懿，何乐而不为？！

……

关于荷叶边的运用，在之前已经开过一次碰头会，陆易威的新颖设计成功引起了几位年轻画样师傅的兴趣，于是大家利用这段时间一直在埋头设计，并反复开会进行商量磨合，争取把荷叶边开发到极限。

于是，在这个看似平常的下午，海意阁的几位年轻设计师给了笑笑一个最完美的惊喜。

——之前的一字肩只是小试身手，如今又诞生了鸡心领式的荷叶边、双肩飞袖荷叶边、单肩斜飞荷叶边、大波浪式的荷叶袖、吊钟花式的荷叶袖、小短衫的荷叶式下摆……

最让笑笑叹为观止的，是一件后现代风格的蛋糕裙——荷叶边一层一层排列开来，颜色是半透明的天青色，上身配紧窄的玉色小衫。

“这件是谁的主意？”笑笑拎着裙摆看了半天，只觉得整条裙子的线条优美，既未过分膨胀，也未直筒筒的不自然——既华丽又轻盈，既典雅又活泼。

被姑娘这么一问，几个年轻的设计师都一时缄口，毕竟这条裙子太过另类了，只怕大众很难接受。

见众人都不说话，印儿才清清嗓子道：“我当时随口一说，本以为不可能实现的，谁知陆师傅就留了心，第二日就做出来这么一条荷叶边覆荷叶边的裙子。”

笑笑将目光转向陆师傅，陆易威很快又拿出一件荷叶边的裤子来：“这件她们都说不好看。”

笑笑一看，这条裤子自腰际至裤脚，镶了一道大波浪式的荷叶边，令整件裤子摇曳生姿，立体有派：“这件可以慢慢来，当大众接受了前面那几件，慢慢就会接受它的。”——笑笑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让古代女子在外面穿长裤，即使是在风气开放的元龙朝，也得等到一百多年之后吧。

“今天的所有作品都好！出乎意料的好！”笑笑先对大家给予了赞誉。

每一位设计师的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印儿还调皮一笑：“早知道姑娘这样满意。就把那件层层叠叠的荷叶边斗篷也缝出来~”

“这个可以有，如今天气越来越凉，过不久就用得上了。”笑笑请大家落座，自己则依旧站着，“我在想，如果将这些衣裳分门别类是不是更好些？比如可以分成常服、外出服、宴会服，甚至家居服和寝衣。”

古代的成衣铺子主要是量身定做，因此设计出很多样子来并不会浪费多大成本，反而给顾客提供了更多的选择机会。

陆易威很快又拿出自己设计的一件镶荷叶边的飞天式鱼尾裤：“甚至还可以分出舞蹈服来。”

几个女设计师都纷纷笑起来。

笑笑却一脸认真地问大家：“你们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吗？如果可以，我们现在就加快步子赶制样衣，应该能一直流行到初冬时节！”

少东家都这样讲了，那肯定会有充足的资金支持，几位设计师都兴奋地点点头，花穗想了想道：“赶制样衣并不难，除了宴会服外，其他衣裳并不需要太多的刺绣，花纹太多反倒掩盖了荷叶边的皱褶美感，只要布料和工人跟得上，三五天应该能出一批质量上乘的样衣。”

笑笑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如今已是七月底，到八月十六开学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如果现在开始为服装发布会做准备，虽说紧张却也来得及，于是便道：“我明日会给你们一些尺寸，你们就按着尺寸来裁剪服装。”

几位设计师点点头。

笑笑忍不住泛起笑容来，时间赶的真是巧，开学之后的八月十七正是自己学集摆摊的日子，正犹豫着卖什么商品呢，这下子全都搞定了——正好借着学集，开一场独一无二的新闻发布会！

等设计师们告辞离去了，笑笑急忙往自己院子赶，一路上吩咐小笛儿：“赶紧准备笔墨纸砚，笔墨都要上好的！将我珍藏的那些花笺都取出来！我要拟十几张，不，二十几张帖子！”

小笛儿见姑娘十分焦急，便急忙吩咐小丫头去喊描红开库房：“只说姑娘有急用，赶紧的！”

这厢笑笑却慢下了脚步，比划着指头，口中念念有词：“西子、芙蓉、瑞彩、霓节？霓节不太合适，估计也不会答应……那就，探梅、暄和、贺阿蛮……”

服装发布会要开，总得有模特儿才成啊！

女学学集又有硬规矩，决不许女学之外的人过来帮忙，以前连丫头帮着扛包袱都不让，所以，这些服装模特得发动本校的女生才成啊！

笑笑忍不住又叮嘱小笛儿：“别忘了礼品！随着帖子一起送过去，每人包一件唐家上等的四季礼盒，再加一盒我亲自做的点心！”

小笛儿迟疑道：“姑娘……有日子没进厨房了。”

“……”笑笑挠了挠鬓角，“先把蕊娘做的包上，就当是我的心意吧，事情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

“是，姑娘。”

……

与此同时，在京都郊区的一处院落里，一位白衣中年男子在对菊长叹。

“公子，人死不能复生，望公子节哀。”一位陪伴其身旁的老者叹息道。

白衣男子别过脸来，目光中的哀伤大过恨意：“阿璃不该卷进来，我欠她的太多。”

老者慢慢劝慰：“姑娘这是与老爷太太团圆去了，那边还有老太爷和老太太，姑娘总算松了口气，可以去享福了。”

白衣男子紧锁眉头：“枉我卧薪尝胆这些年，总算让楚家重新立了起来，但我的亲生妹妹却……吃了半生的苦，嫁了不愿嫁的人，担了一辈子的心。”

“公子莫再自责，眼下要做的是找出真正的凶手，为姑娘报仇！”老者在一旁沉声提醒。

白衣男子，也就是楚殿秋，此刻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彷佛整个世界都会随着自己的目光变暗变小，最后被自己收为囊底。

“此事不像是唐起帆所为，该是另有其人。”楚殿秋倏尔睁开双目，彷佛天光突然一亮，就能令那凶手无处遁逃。

该是另有其人，会是谁呢。

楚殿秋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