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5、恍然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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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远见那郭老板似有些难以启齿,便笑道:“这栖鹤山房尤以赏鹤为点睛之处 , 若郭兄有兴致, 便与老弟一道去山房后院看看那些仙鹤如何?”

郭老板眉头展开,笑道:“如此甚好!”

于是, 两人便一道出了山房, 沿着鹅子石路向那后院走去。名曰赏鹤,实则是要找个僻静之地, 好让郭老板把想说的话说完。

大多数客人都聚在展厅之中,故而后院十分僻静,两只仙鹤并不怕人, 一立一卧,在那古松下休憩。

距离仙鹤不远处, 立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正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两只彷若堕入凡间的神鸟,背在身后的手中,拿着一支玉箫。

魏子远也并不打扰他,只是有些疑惑:“这位年轻公子, 看着面生。”

“这位上官公子, 倒是位做贸易的好手, ”郭老板倒像是认得这位年轻人, “深秋从京都运丝棉到南方,清明时节再从南方贩了茶叶回京都。”

魏子远暗忖,这位上官公子所做的营生倒都与自家有关,一样是丝棉, 一样是茶叶。一会儿在酒宴上,得好好和这位年轻人喝上两杯才是。当今的元龙朝,真真是后生可畏,上官公子看起来也不过就二十出头,竟然就这样单枪匹马地将生意纵穿南北了。勐然间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麟哥儿,嘴角便不自觉地泛起了微笑。

两个人都不打算打扰上官公子赏鹤的雅兴,便坐在近山处一棵古松下的石桌旁,郭老板清了清嗓子:“论理,此事不该由郭某提出……”

“此地无人,郭兄但说无妨。”魏子远的笑容非常和气,生丝郭家对于熟丝魏家来讲,属于可以齐头并进的生意伙伴,两家所产的货品并不冲突,还能够一起切磋技艺,这样好的‘朋友’,魏子远是永远不会错过的。

“按理说两个大男人不该聊这些,只是,家中内人过世的早,我也没再续弦,犬子的终身大事,便落到我这个做父亲的身上了。”郭老板借着摇扇子,避开了魏子远的目光,大男人聊一些儿女婚事的话题,的确不大合适。

魏子远并不十分明白郭老板的用意:“郭兄的意思是……”

“子远弟莫怪为兄唐突……方才在水阁中,为兄偶然见到令千金,一副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样子,便有心想替犬子问一问,不知令千金许了人家没有?”

魏子远听得一愣,原以为是谈生意上的事,再没有想到,话题会落到自家女儿身上,瑞彩?郭老板说的是瑞彩?知书达理,落落大方?魏子远疑心自己听错了。

“郭某也知道此言唐突,但今日宾客云集,宴会又办得如此漂亮,足可见魏太太是理宅的一把好手,魏大姑娘也必得其母真传。说句不该说的,我们郭家的后宅正缺一根定海神针呢!”郭老板把所有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了,此刻也顾不得尴尬,直视着魏子远,希望听到答桉。

魏子远只低头望着脚下满落的松针,魏大姑娘,说的该就是自己的女儿瑞彩吧?定然是她,自己也就这一个女儿。

瑞彩,这个女儿对于自己来说甚至有些陌生。麟哥儿虽然也见得少,但自小也没少抱他,初学写字时,也是自己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画写起来的。而瑞彩,在乡下泼泼辣辣长到七八岁,才随老太太从老家来到京都,自己又时常忙于生意,有了些空闲也都是陪儿子。姑娘大了,父亲总不好亲自去管教,在魏子远的概念中,女儿都该是由母亲教导的。

瑞彩初来京都时,因为少见识也曾闹过不少笑话,有些还吹到了魏子远的耳中,听着便有些气恼,由此还迁怒到妻子身上,嫌她管教不到,带着闺女出去给魏家丢了人。

知书达理,落落大方?这是说的自家女儿吗?那个性子憨直,皮肤黑黑,相貌平平的瑞姐儿?!

郭老板见魏子远半晌不言语,便主动笑道:“怪我唐突了,以魏大姑娘的花容月貌、知书达理,自然不乏倾慕者,说不定媒人把贵府的门槛子都要踏平了。”

魏子远急忙笑道:“郭兄说的哪里话,我一向忙于生意,只觉得孩子们还小,从来没过问过女儿的婚事,”说的这些倒都是实话,心里又想留住这个实力不俗的未来亲家:“女儿若议亲的话,便是家中大事了,内子定然会与我商量的。”

魏子远至今觉得郭老板看花了眼,说不定把别人家的姑娘当成瑞彩了,比如刚才自己见到的唐海阔家的女儿——麟哥儿假如也到了年纪,自己说不定也会像郭老板这样,厚着脸皮去向唐海阔求亲。

郭老板听明白了魏子远的意思,魏大姑娘还没有说定人家,自己儿子说不定还有机会,便一脸欣喜地笑道:“如今的年轻一代与咱们那时候不同了,孩子们总要提前先见个面,看一看彼此是否中意再做打算。若是子远兄有意,我郭家愿办一场花宴,还请上咱们今日这些客人,让太太们都带上家中的适龄儿女,即使犬子无福,若在宴上能促成一对两对,我郭家就算办宴有功!”

魏子远也很想痛快答应,但又实在对自己的女儿没有信心,郭家的花宴实则是为了瑞彩而办的,到时候其他商家的女儿都比瑞彩出色,岂不是让魏家难堪?到时候,郭家骑虎难下,既看不中瑞彩,又不好意思挑选别人家的女儿,让两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自己如今还不敢肖想亲家,先牢牢把握住这个商业伙伴才是正经。

魏子远微微一笑:“郭兄为此专门办宴,子远着实惶恐,依老弟的意思,不必给孩子们太多压力,再过不到一个月,全京都最大的花宴就要开了,到时候全京的商家都被请去赴宴,孩子们还愁没法儿见面吗?”

“子远指的是,温家的玫瑰花宴?”温家的玫瑰宴声势浩大,郭老板也早已收到了请柬,若是能在温家玫瑰宴上安排孩子们见面,倒也是桩好事——郭家省钱省事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郭家目前当家主母空缺,郭老板一个大男人撑起一场花宴着实有些难,少不得把姑太太请回家来帮这个忙。若是安排在温家,倒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郭老板真心实意地拱了拱手道:“还是子远考虑周详!”

两人只顾着交谈,不知何时,那位上官公子已经吹奏起一曲箫音,飘渺空远,旷古悠然,尤其在这松下鹤旁,彷若神仙之音。

展厅里的客人们,也不觉被这箫声吸引,纷纷走出来一观究竟。

最令人称奇的是,那两只仙鹤似也被箫声感染,竟拍拍翅膀,引颈展羽,翩翩跳起舞来。

客人们皆是富户,饲养仙鹤的人家也并不少见,但这鹤舞却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只觉得舞姿婆娑,有如神鸟。

魏子远也看呆了:“上官公子年纪轻轻,竟能吹奏出如此神曲!”

一曲渐渐终了,两只仙鹤拍拍翅膀,向湖心岛那边飞去了。

客人们挪不动脚步,还沉浸在方才传奇般的箫声鹤舞之中,直到一个声音响起来:“上官公子若再吹奏下去,恐怕要引得百鸟齐舞了!”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魏子远回过头来,眼前的人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一袭朱紫色的纱氅将整个人衬托得气质高贵,点蓝嵌珍珠的首饰更显得皮肤白皙嫩滑——自己那个从乡下来的大字不识的老婆?眼前这个气质雍容、大方得体的美妇人,是自己的老婆?魏子远揉了揉眼睛,总疑心今日的一切是个梦。

直到宾客们都微笑着向水阁行去,直到这个美妇人微笑着走向自己,带着徐徐牡丹花的香气,眼含慧黠,举止略带亲昵地拉一拉自己的袖子,轻柔地低声道:“薛家跟咱们签了两年的棉被契约,还有那唐家,”美妇人忍不住低声一笑,凑近了丈夫道:“一下子就签了五年的棉衣契呢!”

魏子远当场就愣了,在黄金之海面前,所有的美人都可以忽略不计——薛家两年!唐家五年!只这两项契约,就可以力保魏家五年之内商履稳健,衣食丰宁!

正想拉住妻子,好好分享一下此刻的喜悦,魏太太却已经被另一位太太拉过去,似乎询问她的披帛在哪里买到的。

魏子远蹙了蹙眉,有一种被抛弃的孤家寡人之感。

同有此感的,便是站在不远处的唐起帆。

珊娘也不知何时被那群女眷拉走的,竟未能与自己共赏这一场罕见的鹤舞。

唐起帆再一次打量那位执箫的年轻男子,微微蹙眉,从那箫声中听来,此人没有一点商贾之气,虽然与之交谈起来,也是满口的生意经,但总觉得欠缺了些什么。

唐起帆同商贾打交道多年,有些人即使不出声,也能嗅的出商人特有的气息。

心下正思量着,便有位熟识的商友走过来笑道:“魏家的这场盛宴,真叫人开了眼界。”

“那展厅的设置尤为妙绝!”唐起帆也深以为之。

“我竟不知,在家中摆宴竟比外宅还有意趣了!”这位商友呵呵一笑,突然不怀好意的凑近唐起帆:“阔海兄今日带过来的,怕不是嫂夫人吧?”

唐起帆只是笑:“虎信老弟以为何人?”

“赵某不敢妄言,只是看嫂夫人实在年轻,又与其他商眷皆有不同……”赵虎信也不再说下去,只是笑道:“虎信失言了,海阔兄莫怪。”

唐起帆不恼,也不多言,却掩不住脸上的笑意。珊娘今日难得穿了一身艳色——那件芙蓉三变的纱裙,将那柔柔的粉色发挥到了极致,由浅至深,晕染得彷佛天边云霞,又似烟水红叶,令那往日平恬的笑靥也变得娇羞……

记忆彷佛回到十五年前,佛手木上结出由青泛黄的佛手,少女珊娘面色酡红地立在树旁,一袭清雅素衣,只那手中的帕子上绘着层层晚霞……

真可惜,见月水阁的鸳鸯厅是由水晶珠帘隔开来的,男席与女席各占一厅,起帆只能透过晶莹剔透的水晶帘,恍惚找到那一抹烟霞色的身影。终于有丫头掀帘而过,珠帘晃动间,才得以对视,珊娘恰也正看向自己,浅浅一笑,举起了手中的小小琉璃盏。

十几年前,在兰溪恩师的家宴上,自己也曾经这样急切地找寻过她的影子——今日,彷若回到了最初……

“那边的画舫灯火通明的,似是有人在其中嬉戏。”有人望见了不远处泊在岸边的一艘小画舫。

魏子远今日吃惊了太多次,这艘小小画舫已经不足以引起震撼:“焦兄若有兴致,咱们一会儿便乘着那画舫夜游小湖。”

“只怕姑娘们不欢迎咱们这些老朽喽!”开口的正是棉花薛家的薛老板。

“姑娘们?”有人不解。

薛老板笑道:“还不是我那两个女儿贪玩,非要去画舫上看看,魏太太便令人在画舫上给女孩子们设了宴。”

众人闻言,便纷纷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画舫,见那四周皆围了轻纱,风动帘飘,隐约可见那些少女的影子嬉戏其中,别有一番韵味。

正欣赏着,便听见湖对岸传来一阵阵歌声:“夜合花香开小院,坐爱凉风吹醉面……”

歌声凄清婉转,恍若隔世。

魏二老爷笑道:“家嫂特地从金氏戏院请来的清歌班子,为大家一助酒兴!”

“有趣!雅致!”众人都觉得新巧,那清幽的歌声时隐时现,既助雅兴,又不影响众人谈话,比那些茶寮里站在一旁唱曲儿的可好听多了!

“酒中弹剑发清歌,白发年来为愁变……”清歌的语调一转,渐渐由清新转为悲凉,在座一半宾客已经人到中年,听闻白头之类的字眼,竟感同自身,跟着悲戚起来。

一阵轻灵的弹筝声渐渐响起,忽听画舫里也有清清的歌声传出来:“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嗓音虽不如那些歌人唱得流亮,却如乳莺初啼,别有韵致。特别是席间这些女孩子的父亲,听得格外认真,比早些年间在歌楼看花魁演出时还要认真十分。

人们此时的心情,用笑笑的话来说就是:看明星演唱会,与看自己的孩子的毕业演出,那重视程度能一样吗?前者是消遣,后者是什么?简直是一种共生,比自己的毕业演出还要重要!

更何况,此时女孩子们并没有被安排唱歌,只是一时性起唱着玩儿玩儿,跟在闺中放纸鸢荡秋千是一个心情,倒更显得可爱真挚了。

晚风送凉,伴着时隐时现的筝声歌声,如流水一般,含着睡莲的香气,送进水阁中来。

席间,始终不发一言的上官公子突然道:“此筝难得。”

魏子远心情舒畅,摇着手中的折扇,吩咐身边的小厮:“找个丫鬟去那画舫看看,是哪一家的千金在弹筝?”

在座都是富贾,一会儿无论报上谁家闺女的名字,都会更大程度的博取对方的好感——魏家自然不会错失这个献好的机会。

魏子远一笑,今日这宴会出乎意料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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