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圆球”走着走着索性跑起来，由木质地板铺就的走廊不但发出简单有力的声音，而且在大羽的眼中，它竟慢慢发生弯折。

由远而近的蜂鸣响刺耳非常，大羽的脑袋几乎要炸裂，直待挥剑如虹，寒光似电，一扬手“圆球”在走廊的尽头拐角处停下，一个小小的球从“大球”分离飞了出去，是颗圆滚滚的脑袋。

头疼时唯有见血才能缓解，是大羽在贡卡巴拉修行时留下的后遗症。他以为头疼病已经好了，谁知今天又发作了，而且来迅猛无比，连出剑的手都没能控制住。

蜂鸣愈加聒噪，大羽觉得都快要被其吞没。“轰隆”，东面朝向院子的墙坍塌了，裂出一个口子。

飞扬尘土落些后，院外的人看见一位手持黑色剑的恶煞凶神，双目鲜红，剑体宽厚不同于常。

“是黑晶剑吗？”

“啊？黑晶剑！”外面又一阵小小的骚动。因为此时大部分机械警被抽调，所以打头阵前来一探究竟的为一队人类。领头的却是一名未带枪炮火力的女性，尽管外表柔美，仍被大羽认出是台高级机器人。

“丽儿小姐！”大羽一眼认出了灯火通明下的女长官，堂堂的第一大管家。

“通缉犯马铁豆！这里不再有丽儿小姐，我是官邸护卫部部长，长官丽影。”

大羽记忆里与人类别无二致，甚至更加热心善良的大姐姐丽儿小姐不见了，眼前同模同样的这尊处处闪着钢铁机械的冷光，与杀伐之气。

“他是阿玛柏大人的要犯，本长官要亲手捉他归案，你们几个回部等待命令。”丽影长官冷若秋霜。

众人乐得听到这样的命令，谁也不想与凶神般的大羽拼命。铁头人不管毁坏多么严重，只需事后修理重写记忆就是了，他们丢的可是不能重来的性命。

队伍还未走远，就有人小声叽咕“机器人也想立功升职啊”，“哈哈，不一样的走狗”，“有什么用，又不能喝酒玩儿女人”。

丽影长官往前走了几步，想靠近大羽。大羽不由暗暗握紧剑柄，将波动之气灌入剑体，停息下来的尘土又开始盘旋激荡。

他知道，丽儿小姐虽不是战斗型机器人，可她体内蓄藏的能量惊人，只要取消能量使用限制，与常见的机械警使用外置枪炮不同，她可以立即变成令人恐惧的毁灭战士。

丽影长官再靠近半米就进入防御危险区了，大羽的剑尖被提高了一寸，呈战斗姿态，可以随时出击。

剑刃周旁空气的细小涡流流速越来越快，不多时就形成了一睹无形的气墙，要隔断丽影长官对大羽的逼近。只要有物体触及，气墙便会溃散，化成气箭射向物体。

“铁豆，有三年不见了吧，去了哪里？”如果不知道真相，没人会把丽影长官当成人造之物，机器人。

熟悉的柔软语调让大羽倍感亲切，眼中肃杀的红光渐渐由炽转淡，耳边的蜂鸣也恢复了正常声调。

“丽儿小姐没有忘记铁豆啊。后来去了贡卡巴拉，刚回来没几天。想见丽儿小姐一面真不容易呢，大姐姐还是那么漂亮。”大羽看到了丽影长官眼睛里，闪烁着久别重逢的昨日之光。

“哈哈，还是油嘴滑舌的没变化，小鬼头！”

“丽儿小姐没有很多事要忙吗？怎么管起来看家护院的事了？”

“我已经不是官邸的大管家了，你的事发生后就被降了职。不过现在更自由，身上的能量不再有诸多限制。你可别惹我哦，我发起火来很可怕的。哈哈！”

“丽儿小姐没有把我从内容上删除，铁豆很是感激。现在我有了新名字，大羽。今天来官邸是有件事要做，即使要惹火丽儿小姐，也必须去完成。”

“…...现在正处多事之秋，各区暗潮汹涌，原生大陆已是三级警戒状态。你这样擅闯禁地很可能被判为叛乱之罪，还是赶快走吧。”

“东西没拿到之前，我是不会走的。”大羽举剑高过头顶，胸前门户大开，眼神遽然变厉。

“好吧，让我见识见识你这几年都学了什么。上吧！”红光一闪，丽影长官手里多了一把激光剑。

若是寻常的刀剑遇见激光剑，定然触及立断无法抵挡其锋，好在大羽的剑也是名师特制之物，再者有波动之气加持，一时半刻间还不致于毁形溃败。

但激光剑以能量为体，每次与有形之剑的碰撞，都让大羽感到强大压迫，产生剑刃即将碎裂的错觉。波动之气在慢慢变弱，虽然他没有受一点伤。

两道剑光，一红一白，犹如两条恶斗的蛟龙，漫空飞舞缠斗于一处，能量所致之处草木横飞，满目疮痍。

三四分钟的时间，月下的世外桃源便留下了几块儿赤身露土的伤疤，像是不生毛发、惹人厌烦的皮癣。

红白剑光，游鸿蹁跹，像是追着秋意轻风中零星的几只萤火虫，从厨房所在的谷地一路跟到一号建筑旁的落叶乔木林。

在剑光的映照下几乎看不到尾部灯笼的小虫，飞进仅有几片黄叶落地的茂密树林就不见了。

林子深处的生灵，简直无视片刻间即可毁掉所有的杀器，蛙鸣虫鸣间或偶尔的鸟叫，自顾自地奏成一曲月夜林下歌。

蓦地，漆黑一片，月光变得明亮洒下来。两柄剑不再怒吼争雄，大羽的剑承受不住激光剑能量的冲击，终究还是断裂了。

“别打了，你赢不了的。现在走还来得及。还是你想被杀？”丽影长官恳切地说到。

大羽苦笑默不作声，他的剑没了，说话的分量自然弱下不少，也就不如不说。可要的东西他连影子也没见到，只要还有说话的气力就不能走。

“你这种性格很让人讨厌！作为拿剑的人，剑都没了，你还有什么？铁豆，练好剑下次再来吧。”

“我还活着，并没有输给你。”一朵云飘来遮住了泛着光晕的圆月，地上大羽的整张脸都被阴影笼罩。

“讨厌的人！”“哗哗”！红光闪动，旋风凌空。大羽的黑色披风被切掉两翼，身上的衣服也被划得七零八碎，一条胳膊甚至负了伤，流出的血很快将布匹浸染得油亮有光。

“这才是我的真实战力，刚才不过使了四成。血肉的身体比钢铁之剑更坚固吗？放弃吧，贡卡巴拉的大羽！”

“我可以向丽影长官认输，但不能就此离开。嘿嘿，没办法。我还有绝招呢。”

“你是真的想死于这柄剑下吗？我是机器人不会撒谎，我不想杀你。身为异世界的无生命体，我只把你一人当作了朋友。”

“只有在你面前，我的程序区‘大脑体’才处于无界限的自由状态。所以，请你也珍惜我这个朋友。”

“谢谢你，丽儿小姐。和我们作朋友是件很累的事，进入了人类的世界就会有痛苦相伴。对于你们，我不知道痛苦意味着什么，但对于我们，那是命运的起始，也是命运的终结。”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心里有比你更重要的人需要守护。请丽儿小姐无需顾虑，铁豆死而无怨。”

如果说白紫夜给了大羽甜蜜的回忆，那么丽儿小姐就是他无忧无虑的童年的保护人，她给予了一个刻有原罪烙印的小孩旁人眼中不可思议的宽容与爱护。

矿上的工程师对此无不诧异，对于所有的机器人，“歧视所有原生大陆土著”作为生存条款，已被明确写进不可擦除内容。

至于丽儿小姐是怎么一回事，最后他们将其归结于高度智能化的自由毒瘤。加上最近，机器人帮助卑贱的“原罪子民”，一起暴动的事时有发生，他们粗暴地得出结论，爱是背叛之源，是制度之敌。

“没想到多年未见，再见面竟要性命相搏。赔上性命，果真不后悔吗？就算我放你过去，你就能活着拿到想要的东西吗？”

“快要没命时或许会后悔，但那是以后的事，我心的视距非常短浅，只能看到眼前。”

“......有无法跨越的东西在，我明白了。那是我们所不能有的，我们的造物主毕竟还不是神。”丽影收起了激光剑，不无沮丧，“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图书馆的一张绿色地图。”

“绿色的地图？莫非是上面写着‘种’字的那张？”

“忘记是什么字了，大概就是你说的。别人手里有我需要的，他要我拿地图去换。”

“它是矿上的一级机密，被夹在一本书里，我也只知道这么多，有什么用、藏在哪里无从知晓。且不说戒备森严，图书馆藏书浩瀚，单单每本书都看一眼名字就要花上三个月的时间，你怎么找？”

“那就看众神给不给我开启光明之门了，老实说我毫无头绪，也没有好的方法。”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我带你去。但你得答应三个条件，愿意吗？”

“就是八个十个也绝对答应，丽儿小姐请说。”

“第一，不得与官邸卫兵发生武力冲突，不得伤害矿长与工程师大人；第二，被抽调走的机械部队今夜就拔寨回营，你在图书馆最多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第三，让自己活着离开官邸。”

矿上有两座图书馆，取号“博雅”与“什海”，分别坐落于中庭的两侧，其中南面较小的那座“什海”离一号建筑最近。它只对历任矿长开放，其余任何人都必须征得矿长大人的授权才能进入。

大羽要去的就是“什海”馆。丽影在作官邸第一大管家时，被授权进出“什海”整理馆内卫生，并负责书籍藏品的养护。由于矿上事务纷乱，丽影被撤职后，她的权限后门没有清理干净。

利用残余的后门，丽影重启了进入“什海”的权限获取，但开启至多半个小时候，官邸的防卫系统就能扫描出这个非法授权源，将自动报警。

为了防止被拍下影像，丽影拿手指射出的荧光取亮，大羽紧随其后。光线微弱只能照清眼前五米，远处影影瞳瞳得，让人越发感觉到无边无尽翻滚着滔天巨浪的书的海洋。

大羽仿佛置身于一个不停旋转的涡流空间中，无论怎样伸手都够不到一本书，书架随着他取书的意识而向远方扭曲延伸。

“你想怎么找？记住最多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啊？呃...”大羽定了定神，四处皆为无底深渊，“听从上天指引吧，你走到哪里咱们便查到哪里。”

“馆里有地图一目，但绿色地图既然属于一级机密，不大可能存放那里。珍宝阁里尽是些玉石珠宝器物，不见一页纸张。它极有可能散落在外表普通的书里。”

丽影点点头表示同意大羽的观点，如果她手指的光稍亮一分，就能看到大羽赛过猴屁股的红脸蛋儿。

“嗯，嗯...丽儿小姐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对自己不是办法的办法，大羽胡乱搪塞一句。

“嗡——”图书馆里有时传来极轻微的响声，那是红外线探测仪器在工作，它不停地扫描着馆内空间，发现不明物体即警声大作。

大羽藏在丽影的身后十分安全，因为图书馆的所有防卫装设都出自她手。她往往能在危险来临的前一秒钟化解。虽然搞得大羽紧张兮兮，但时间也足够了。

馆里死寂沉沉，时间似乎凝固在典藏书籍所述的上古时代。可大羽的时间四腿撒欢地狂奔，翻过惊人的第7200本书，丽影的话犹如一记巨锤砸中他的脑袋，“只剩五分钟了”。

“让丽儿小姐帮忙伪造一份地图呢？大概除了矿长，谁也没见过它庐山真面目。‘子初’那个胖子看起来自负了得，能骗过他吗？”

除非真有神迹显现，否则五分钟内，想从剩余的九千万余册书中找到一张纸，无异于痴人说梦。况且还不清楚，有没有使用特殊的隐藏方法。

大羽不住地搔头，“难道是那死胖子耍我？就是住这里一年半载的，也不可能找得到啊。”

但“子初”里的黑晶剑是真的，当时他感觉到了剑体里毁天灭地的骇人能量。那剑有种唤醒的魔性，大羽觉得要是在它面前再多待一分钟，他心里一直恐惧的，下意识死命去压抑的，汹涌流动的东西就会喷薄而出。

那是一把能让人丧失自控力的剑。看一眼就已然这样不堪，假如有一天拿到手了呢？想着想着，大羽打个寒战。

“这里终年不见阳光，是阴寒之气太重了吧？找到的希望渺茫，不如出去吧。”丽影把大羽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

“没事，继续找。不到最后我是不会放弃的。”大羽说着来到一座书架，临近墙上挂着上任矿长欧罗西的肖像。

“大羽，你看是它吗？”丽影激动地说道，双手捧起一张绿色的皮革纸。

纸张的年代似乎很久远，尽管质地结实，边缘处还是已开始脱皮。上面左上角画着“华胥之城”，右上角画的是“原生大陆”，中央顶部太阳与月亮分居中轴线左右，它们下面一个象形的“种”字。纸张的五分之四画着标有山川湖泊的地图。

“我看看。”大羽干脆一步跃至丽影身旁，小心翼翼地接过偶然间发现的宝贝。

“看着又不太像”，大羽扫了图画两眼，“它不是一张完整的地图，笔法简直就像石窟里的远古壁画。如果事关重大机密，怎么可能做的这么儿戏草率呢？”

“也不尽然，或是障人耳目也是有可能的。不知内情的人就算看到也会随手丢掉。正因为重要，一份完整的地图才被刻意分成几部分单独保存。它可能通往某个宝藏。”

“管它完不完整，还是有什么用！反正我按要求找到了一张隐秘在官邸图书馆的绿色地图。”大羽心想，现在也无暇辨别东西真伪，只要给“子初”就好，他至少知道了黑晶剑的下落。能夜闯官邸盗宝图，再作一次小贼有何不可？

“砰”！突然传来厚重短促的关门声。

“不好，有人进来了！”丽影急忙把大羽拉进一处阴影里，躲在书架后面静观其变。

来人步调匀称，脚步声沉着有力，不像是偷摸进来的宵小之辈。可他也没有开启馆里的大灯，看射来的光线像是拿着手电筒。

“是阿玛柏大人。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的资料查吗？怎么也不开灯呢？”

丽影的大脑体高速运转，试图计算出事件发生与进行的各种可能性，她要找到最佳逃离方案。还有四分钟不到的时间，到时即使没被发现也会响起警铃的。

阿玛柏一进门，便朝一个似乎来之前就想好的目标走去，最后在与大羽和丽影只隔一个书架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来阿玛柏不是夜深景静人寂寞，一时兴起过来翻翻书看，他的步伐比平时快了一个节拍，到站定时呼吸反而开始散乱，心跳的速率明显加快。

“阿玛柏大人要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丽影不禁好奇地发出疑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