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录的故事，当然是假的。

卫秦熟读修行书籍，从来没有哪个宗门叫做蜀山，至于女娲，本来就只是一个传说。

虽然传说未必便是虚假，但也不足以认定为事实，取信于人。

可能是某个人，看过封神怪传，突发奇想，编造，臆想出这个故事。

也可能，是某个修行宗门的长辈，为了警戒自己的门下弟子，写出这本书。

蜀山录要说的问题，当然不在于轮回，而在于情爱。

情爱之毒，修行者或许比普通人有更强的感受，因为他们有着更为漫长的寿元。

可是修行，却必须要放下，忘情弃爱，无疑，这对任何人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爱情让人迷醉，沉迷，可是爱情的代价呢？

失去一切，背叛师长，从此堕入轮回，生生世世也未必还有机会踏足修行之路。

为了情爱，值得吗？

有人叹息一声，暗道：一切不过镜中花，水中月，一场空而已。

有人眉眼坚定，握着拳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山无棱，水无痕，方敢与君绝！’

有人满脸挣扎，无法做出取舍。

有人不屑一顾，‘情爱算什么，哪里及得上长生不死的永恒！’

········

卫秦看得，是轮回。

他想知道的，也是轮回是否真得存在。

常青，念青，留青，他们是一个人吗？

应该是，否则小青怎么会如此痴迷？为他付出那么多？

卫秦想起来那面巨大的石壁，他记得，地葬称它为冥书卷。

卫秦放开蜀山录，拿过来另外一本书——人鬼志。

说有一位高老伯，年纪轻轻便死了妻子，他又当爹，又当妈，把自己的孩子小高拉扯大。

小高对他也极为孝顺，更是发奋读书，要考个功名，待功成名就，回来赡养老父。

高老伯十分欣慰，纵然儿子当不了官，只是那片孝心，便让他十分自豪。

只是，天不遂人愿。

儿子路上遇上强盗，丢了性命。

了结完儿子的后事，高老伯是茶饭不思，夜不能眠，抑郁难消。

他养育儿子多年，儿子又那般孝顺，偏偏，却是无法享受天伦之乐。

这到底算是什么？难道老天瞎了眼？

高老伯日渐抑郁，愁眉不展，身体也越来越差，每况愈下。

有一日，他遇到一位游方道士。

他收留那道士住了一晚，给他做斋菜。

道士看出他心有症结，问起他的心事。

高老伯老泪纵横，把小高死去的事情道出。

道士想了想，手中掐算一阵，良久，拿出纸笔，写下了什么。

将纸塞到高老伯手中，道士神色郑重，‘老先生，你收留贫道，贫道不能不知恩图报。’

‘既然你有此心结，老道便帮帮忙。’

‘待我走后，你如果想再见到你的儿子，就按照纸上所写。’

‘到那个地方去，你就可以看到他。’

‘但是你要切记，只能看，千万不能对他说话。’

‘哎！是好是坏，你好自为之！’

道士走后，高老伯迫不及待张开纸张，上面写着一个时间，一个地点。

七月初七，丰都鬼城，城门口。

他知道有一片山脉叫丰都，可是鬼城，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及多想，思念儿子的高老伯日夜兼程赶到丰都山。

因为是星夜赶来，到达丰都山，已经是晚上。

说也奇怪，没有人烟的山中，竟然亮着许多灯火。

虽然心中畏惧，高老伯还是义无反顾闯了进去。

他看到一座黑色的城池，城门口不停地有人走进去，却不见有人出来。

他站在城门口处，看着一个个过往的人。

真得，能看到儿子吗？

欣喜之余，他还有些紧张，忐忑。

毕竟，儿子死去是事实。

一直等了三天，他都没有看到儿子。

说也奇怪，在这里，他竟然感觉不到饥饿，疲惫。

第四天，他看到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纵马而来。

一看到那张脸，高老伯当即热泪盈眶，那是他的儿子。

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道士的嘱托，当即冲上去，拦住那个人。

那人脸色阴厉，吼道：你个老家伙！拦住我做什么！

不及多想，高老伯嘶哑着嗓子，‘小高！我是你爹啊！’

‘你不认得我了？’

那人拿着马鞭抽到高老伯头脸上，冷笑道：我是丰都人士，哪里有你这个爹！给我滚！

高老伯怒道：我养你十多年！你都忘了！

‘我们是父子啊！’

那人好似想起来高老伯，呵呵冷笑，‘老家伙！’

‘养了我十多年又怎样！’

‘告诉你，这是你前世欠我的！’

说完，不等高老伯再说什么，纵马穿过高老伯的身体，进入城池中。

高老伯回到家里，却再也不提儿子的事情。

虽然孤苦无依，却也从未再言及儿子，好像，他已经放下儿子死去带给他的悲伤。

这个故事，当然也是假的。

阴司之界即便是存在，也不会在人间。

这个故事，要说的是，人鬼殊途，生死两路人。

人行阳路，鬼走阴路。

即便是父子，母女，兄弟，姊妹，一旦阴阳两隔，便不值得过多思念。

因为，他们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后面还有几个短故事，意思也都差不多。

卫秦一一翻过，却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轮回是否存在，他无法确定，阴司之界，他也无法确定。

梦中看到的一切，他更加无法确定。

不过，从这些故事中，他得到一些其他的东西。

这本就是意外的收获。

轮回有没有，他不知道，不过他确定，情爱，不应该是修行者的追求，最起码，不应该是他的追求。

倘若情爱只会毁掉自己，那不如一概舍弃更好！

他要的是修行，他要的是更高的境界，修为，他要的，是可以长生不死。

永恒，绝非梦中那些鬼差一般。

他们逃避了轮回之苦，却只能像是傀儡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过去很多年的工作。

即便如此，或许某一天，便会倦了。

终究，还会再入轮回。

想要真正摆脱轮回苦难，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长生不死。

不仅是到达那个不可知的境界，更为重要的是，之后，依然要活下去。

这，才是真正摆脱轮回的方法。

永恒，是摆脱，而不是逃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