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宸南方的云州，此时正值三月初春，和风细柳沁心雨。

随雨入青山，自是一片生意，深处还似有一缕缕乐声传出。

一曲横吹，不映这满园春色、山河初开，只留冬寒长亭雪，闻者无不皱眉、无不伤心。

“阿桓你看，又下雨了……”

良久曲罢，奏者收起笛子，轻声叹出一句。

近看约是个二十五六的男子，着一身绛黑色长袍，头发很长，用一只青玉环简单的束在腰后，唇若涂脂，鼻梁高挺，若不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显得有些阴柔，也端是个出落大方的美男子。

“到今天已经二十九个江海盟的人来送死了，你看，他死相都那么丑。”

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因为他身边没有人，有的只是脚下的一具死尸。

死者眼睛睁的颇大，手也维持在抠着泥土的样子，仿佛是死前经历了什么折磨或者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男子厌恶的撇了地上的尸体一眼，抖了抖手腕，从左手上收下一个类似手甲但布满机括的白色物件，又轻声道了句：“还是死的好，喘气的时候比现在还难看。”

杀人，吹曲，念故人。

但他并不是杀人之后才会想起故人，而是一直在想她的时候，恰好有人来送死罢了。

雨水冲刷着山崖的血迹，虽然尸体显得有些渗人，但男子走后，这山从十二月又回到了三月。

人间有幽梦。

……

……

远方的事情颜玦不知道，眼下也顾不上。

“现在我们一共有一万人，粮草也很充足，所以我建议先找个地方让族人们安顿下来，我们再打剩下的那两个维狄部族。”

营帐内，原天啸看着伶舟慕说道。

“要我说呀，就趁着大家现在的气势，把群家伙一起灭了！”提耶有些不以为然道，虽然他知道他起到的作用不大，但这样说出来还是很畅快滴。

“你俩先别说话了，听听摄政王怎么说。”诺护那多坐在中间，用小手拍了拍桌子说道。

伶舟慕闻言思索了片刻开口道：“确实可以把剩下的也都一起灭了，反正用不了多久。”

冷漠、强势。这是除了颜玦外所有人对这个女子的唯一映象，

“我就说嘛，女侠跟我想到一起了，哈哈！”

不想理会提耶，汗拓也点了点头赞成道：“这样我也可以早些回去跟可汗交代了。”

伶舟慕这样说基本就是行得通了，这些天下来他们都没有发现自己变得没主见了。

当然，颜玦没有。

“但有必要考虑的是，这样也会加快我们和维狄主力大军的交锋。”颜玦提醒道。

伶舟慕闻言只是淡淡道：“这个结果是肯定会到来的，只是给的准备时间不同。”

而她不需要这个时间。

“那我们什么时候就干他们一票，明天还是后天？”提耶唯恐天下不乱。

阿布杜已经快哭了，下一个就轮到他的部族了吗？

是的，这一次战前大会又把这老头带上了。

“那这个老头怎么办，一会就杀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用了。”

也不知道这个姓言的中原男子打的什么主意，但万一把这老头放回去了，岂不是都知道我们的安排了。

“把他放回去吧。”颜玦开口说道。

这话落在阿布杜耳朵里简直就是仙音，但提耶却不怎么高兴了，自己刚想着这种事呢，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行！不能放他回去，这些天我们扎营在哪，粮草在哪他都知道了，必须杀了他。”提耶皱着眉说道。

这可能是这么多天来，燕山部里起的第一次争执。

“提耶你住口，军师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诺护那多虽然这些天都没怎么说话，但必要的时候，他一直都是一副族长的样子。

“可……”

提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诺护那多打断了：“不用担心，我相信他们。”

“好吧。”提耶有些不甘的点了点头，每次面对这个小族长，他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尊敬还是怜悯。

但他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这些天都是这个女侠在出谋划策、带兵打仗，而这家伙明明是个大男人，也就想出了一个没什么用的计策，还上了一次战场，这就不行了。

年轻气盛大概就是这样，前两天还因为一件事欣赏的人，这转眼因为另一件事就又有别的想法了。

“那我、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走了？”阿布杜看着几个人都不说话了，结结巴巴开口说道。

“恩，你走吧。”颜玦笑着点了点头。

看上去就像在跟一个陌生老者说话。

“哼，我去‘送送’他。”提耶冷哼了一声，揪起阿布杜的衣领就往外走。

“也好，但不要伤他性命。”

提耶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

阿布杜被提耶揍了一顿放走了，伶舟慕也已经准备好两天后的计划了。

一万人打两万人，对她来说真的不难。

入夜。

“你把那老头放回去，是想让他们未战先怯？”

伶舟慕向颜玦问道。

“嗯，当然还有别的考究。”颜玦修长的手指伸向火堆取暖。

“哦？”

伶舟慕虽不知道这个少年的军略如何，但他好像对人心之计十分擅长。

“先不说这个，我倒很想问问你为什么不让我上战场，以至于早上要把我打晕。”

说实话，刚走出房门连初升的太阳都没见到就被人敲晕，他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很不好。

伶舟慕淡淡道：“那天你流血，我看到了。”

她向来不藏着掖着，看到了就是看到了。

“哦，原来是这样。”颜玦恍然大悟，旋即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碍，身子虚，受了点小伤就止不住。”

伶舟慕闻言就一直看着远方，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会，颜玦有些不适应这种气氛，开口道：“你的毒才是要紧，虽然我帮你控制住了，但这些天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疲惫，否则很有可能让毒素爆发。”

“哼，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她不喜欢被人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