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慕容桓来了，这一群神仙手忙脚乱起来，纷纷祭出自己的武器。

慕容桓从那边御着云而来，稳稳地停在我面前，扫视了一下四周，看到地上的月老爷爷，皱眉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这个妖孽，竟然对月老上仙痛下杀手，实在是狠毒！”

“如今还敢公然到天界来，真是可恶！”

“你看，我就说此女有问题吧”

“两个都该死！”

剩下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只是愣愣地瞧着面前的慕容桓，他对我这般好。

“他们说，你杀了月老爷爷”

“什么？”慕容桓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我差点就以为这件事不是他干的了，可是我目光一转，瞧见了赤曜剑剑尖还在不停地往下坠落的血滴。

他很少会提着剑出门，也很少会将剑从剑鞘里面拿出来。

“你今日早上来找过月老爷爷”

“是，不过我是来找他商议一些事情的”

“那你为何带着剑，剑上为何有血”

慕容桓默认不语，良久，才吐出三个字“你信我”。

“此事与我无关”

“真的吗？”我真的很想相信他的，我觉得慕容桓不会这么做的，他行事想来光明磊落，绝不会是会做出这等暗算谋害之事的宵小之徒。

但是他却躲避着我的质问，也不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件事不是他做的。那么他就是与这件事有关系了。

脑海里忽忽然就浮现出慕容桓将我错认成别人的场景，还有他说要踏平天界，血洗天界时候的狠戾冷酷，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以为慕容桓真的是很爱我的，所以可以为了我忍下所有，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凭什么会这么喜欢我？

“事到如今了你还在欺骗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利用我罢了”

我哑着声音问他。

“是不是我长得有一点点像你心尖尖上的那个人，所以你才给了我这几份温存，没有立刻除去我，而是留着我将我耍得团团转？”

“我早该知道的，我真是蠢，一点都没发现”

“三生！”他看起来有些生气。

“怎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喜欢的不是那个什么姬无忧吗？”

我退到林清远身旁，苦笑着。

眼看着慕容桓说不出话，他喜欢的人果然就是姬无忧啊，不是我三生。

“说不出话了吧，你就是在利用我，所以在天界这么来去自如，爷爷对你一点防备也没有，如今你利用完了，打算怎么办呢？”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我现在真是后悔，我就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你不过是个妖，身份卑微，三界都瞧不起，怎么可以与仙相提并论？我告诉你，我不爱你了，以后，以后……一刀两断吧！”

“你说的可是真的？”

“句句属实”

“原来你，心里是这般想的”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提起剑朝我奔过来。

衣服撕裂的声音。

还有，兵戈相撞的声音。

我早在他过来之前就迅速夺过林清远手中的青冥剑狠狠地朝慕容桓刺过去，剑身没入他的胸口。

我不敢相信地松开手――我，我杀了慕容桓。

慕容桓靠在我身上，手里还拿着剑，身后，有兵器掉落之声。

众人默然不语。

我僵硬地扭过头去看，一个神仙面露畏惧之色，定定地站在我身后，地上躺着一柄刀。

林清远一直紧张地注意着慕容桓与我，连手中的青冥剑都让我夺了过去，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我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个神仙。

也许没有人会想到，一个神仙，不去杀了整日里口口声声要讨伐的妖帝，而是偷偷摸摸要杀了另一个神仙。

慕容桓大概也是想不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施法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自己冲了过来。

他料到那神仙的剑没有他的剑快，只是没料到我的剑也这么快。

慕容桓替我打落了那一柄差点要了我的命的刀，我却要了他的命。

“你总是这样，想的不多，不敢相信我”慕容桓靠在我肩膀，无力地吐出话来。

“刺得好！”

不知是谁带了个头，一干神仙拿起自己的法器都朝我们靠近，忽然间漫天飞花。

花神自天而降，瞧见我们这一副光景的时候，瞪大了眼睛。

她扶过慕容桓，眼睛在我们几人之间转了几下，旋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瞪着我，恨不得在我身上戳几个口子。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花神怒吼“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好好跟在他身边，你怎么又伤她”。

又……

“你！”花神似乎是要再怒骂我几句，可是伏在她肩上的慕容桓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几句，花神脸色大变。

“什么，拿青冥剑刺你，这不是要你的命吗？”

传说妖帝不伤不死，怎么可能……

“你这个笨蛋，你不知道赤曜和青冥乃是由他精血所制，能够要了他的命的啊”

花神冲我怒喊，而我无话可说。

“尊主，您这是干什么？”

“尊主，你为何要护着他？”

“尊主，您虽是上神，可天规……”

周围的神仙见到花神来了，都有些震惊。

原以为花神是给他们助阵，没想到她却反过来帮助慕容桓。

花神扶着慕容桓不知怎么办。

她看着我，目光落到我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那个匣子，忽然间诡异地笑了“还是晚了一步，三生，你若是知道了，以后会后悔的。现在，我先替你还了这份罪责吧，不论如何，这也是我欠他的”。

“师兄，我很对不起”

神陨了。

当在场的所有神仙看着这一幕的时候，纷纷愣住了。

花神将自己的命，给了慕容桓。

我没杀死慕容桓，但是我杀死了花神。

慕容桓微微睁开眼，看见漫天散落的花瓣和怀里慢慢变透明的花神，直至花神消失他也没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抽出胸口的青冥剑，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

“三生，今日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日后，便不再来找你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慢。

我握紧了拳头，看了看地上的月老爷爷，冷声道“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若是再见，拼了全力也要杀了你！”

慕容桓没答话，只是携着赤曜剑缓缓离去。

在场的一干神仙，竟是没有一个敢追上去的。

我可以说什么？我可以做什么？

我什么也说不出，我什么也做不了。

月老殿层层白纱幔后，隐隐约约显出黑色棺椁。

我目光呆滞地坐在棺材旁边，周围一众师兄整齐地列坐在两侧。

天界是不兴给神仙烧纸钱的，因为神仙死了，就真的是死了，没有魂魄可以入冥界。

“三生”林清远坐在我身旁，侧过脑袋，面容肃穆。

“莫要难过了，师父看到你这般，会心疼的”

“真的会吗？爷爷真的还能回来吗？”我对上他的眼睛，看到自己憔悴的脸“约莫是不会了吧，师兄你别安慰三生了”。

“三生”林清远仍旧是坐在我身旁，伸出手强行扳过我的脑袋，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道“师父走了，我会照顾你”。

我摇着头。

“为什么？”林清远手上的动作一僵，有些不明白地看着我。

“三生是个罪人”我幽幽地看着他，笑了“师兄现在可是神君，不必因为三生毁了自己的清誉”。

“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林清远怒了“我本来就应该照顾你，更何况你也不是什么罪人！”

“我是”我垂下眼去“如若不是我，月老爷爷会这样吗？花神会神陨吗？”

“三生，那不是因为你！”

“退一步说好了”我扶着棺椁站了起来，脚竟然麻得没有了知觉“你看看我这上千年来剪的红线，有哪一个人得的是好下场？皆是生离死别，其实是我一手毁了他们，不是吗？上千年啊，我究竟是杀了多少人”。

“三生，那不怪你，你现在这样是要做什么去！”林清远见我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朝外面走去，不知道究竟是要到哪里去，也急急忙忙跟着起了身，随在我身后。

“我去拿个东西”我回头看了一眼林清远，无力地扯了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师兄不要担心，我自不会去寻短见，我就是去拿个东西”。

林清远脚步一顿，却还是跟了上了“你身体不大好，我还是跟着你吧”。

他要这样那就随便他吧，反正我真的是去拿个东西而已。

我慢慢走到小院子，推开了我原先住的那处房子的门，里面整洁干净。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爷爷也还是找人将它打扫得干干净净。刚开始看到的时候，心里真的是很难受，揉揉发酸并有些胀痛的眼眶，还是把眼泪逼了回去，没什么好哭的，不过若是想哭，只怕也是哭不出来了吧。

屋里有些黑。

“三生，你要找的东西就是这个？”

林清远持着剑瞧着我手里的小匣子。

“是”我在桌上摸索着，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就拿了出来，拿到外面一看，真的是那个匣子。

当日花神将它送给我，告诉我这里面有我丢失的东西，花神还说，要我好好跟着慕容桓，眼下看起来是不可能了，可是我想知道，我到底，丢掉了什么东西？

慕容桓那一日离开之后，我拾起这匣子，放到了屋子里，无心再管它，也不想再管它。

现在的我，罪孽深重，自知无可挽回，只不过自己的来历身份，总还是要清楚的，一个人若是不明不白地就死了，那也太可惜了。

我凝视着那把小锁，手指刚抵住它，它便“咔嚓”一声自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