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添云闻言当即拱手叫道：“那正好！如若约战，末将愿为锋锐！定能率领我部儿郎杀得敌人落花流水！誓报今日之仇。”

“叫他进来把。”

曾国淡淡道，他觉得先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没过多久一名身着深蓝色服装的凯旋营士兵走进来，他面无表情，对着里面的人微微点头道：“我军营帅有信带到，望曾将军一阅。”

他不跪不拜的无礼动作惹得童添云大怒，拿起自己的刀鞘就想要拍他的膝盖，让他跪下，却被曾国藩伸手制止。

曾国藩并不想纠结这些细节问题，在如今情势进退两难，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关心的是信的内容。

“呈上来吧。”

站在外边的塔齐布将信上拿过来，转头递给曾国藩。曾国藩打开细看。随着他的目光朝下，紧皱的眉头从紧锁变得不敢相信。

紧接着他又再看了一边，表情再次变成了兴奋。

罗泽南注意到自家大帅的表情变化，顿时疑惑道：“大人，这长毛信中写的是什么？”

曾国藩哈哈大笑：“哈哈，你们看罢！我也不知道对面这个年轻人卖的什么药。”

罗泽南接过信，塔齐布李续宾还有童添云等人也纷纷好奇地凑过来，他们挨着看下去。发现这信上述协议两字，下面则是一二三四依次的条款。

“这。。”罗泽南看完一时无语。

童添云皱眉道：“这定是那贼寇耍我等，真当我等是三岁小儿！”

塔齐布道：“如果真如他信上所说，对于我军如今情况真是好处多多呀。”

现在他们迫于石灰弹的威胁不敢贸然进攻，敌人主动放弃这个威胁，对于他们现在处境，正好解了心头之虑。而且前线的伤兵他们也可以派人去救回来，这对军心也是极好的。

曾国藩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按照信上的要求，在两张信上画押并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够让对方放心，他又在曾国藩这个名字后面，添了个湖南民练督办的名头。

他叫人将那名凯旋营士兵叫来，将两份中的一份给他。凯旋营敬了个礼转身就走了。

罗泽南问：“大帅就如此信任那贼寇？”

曾国藩笑道：“无妨无妨，就算他是戏弄我也无妨，如果是戏弄，反而这信给了我一个证明敌军无信无义的证据。”

童添云拱手道：“那进攻九江之事？”

曾国藩收敛笑容，面目严肃：“明日当大举进攻！”

众将闻之顿时惊讶，他们异口同声地问：“那如果贼军出尔反尔，再用那武器轰杀我军该如何是好？”

曾国藩起身望着半空，湘军连胜之后，朝廷的圣旨一个比一个急促。他深知自己不能在九江耽搁太久，至少，不能无所作为的围城不攻。如果传进皇帝耳朵，他很有可能会被革职查办。

他淡淡说：“明日正午，童参将你率所部五千人为中路，塔齐布率兵五千左路，罗泽南率兵五千为右路。彭玉麟领水师待命！”

他转过身，看着下方林立的诸将，说道：“到时号声一起，童参将率先进攻，塔齐布罗泽南不动，如若敌军守信，不发那炮弹，塔齐布和罗泽南当即迅速进攻其左右两翼。同时！彭玉麟猛攻城北码头！定要其分身乏术！”

他的命令所有将领听得个明明白白，如今火炮营几近全军覆没，水师伤亡近半。

只有陆军还是一枝独秀，明日就以陆军发兵一万五分三路进攻敌军城西大营，水师攻击城北码头给予陆军策应。

在座的不管是曾国藩还是其余将领觉得这个进攻胜算都很大，因为他们知道凯旋营只有三千多人，就算加上九江守军也才八千人，而明日加上水师，他们投入了近两万人。

当然，优势还是建立在对方不使用石灰弹的情况下。在那种炮弹的威慑下，他们不敢保证湘军士兵不会溃逃。

他们知道这一点。曾国藩迟疑了一下，吩咐道：“派支小队先去把伤员尽数救回来罢，如果敌人不发炮，那就将能够用的火炮也都连夜拉回来。”

曾国藩在心里想着，如果成功收拢火炮营，他就将其火速送回长沙，休养生息。

湘军得到朝廷扶持之后，就是在长沙扩军的，那里还有他们的工部，可以维修和造炮。

...

次日，天气还是晴空万里，这在江南的春节前，算是少有的好天气了。没有下雨，也没有阴天，有的，只有缓缓飘动的白云，和背后的蓝天。

杨越站在凯旋营阵地之中，全营已经列阵完毕，三个步兵协一协在中二协在左翼三协在右翼。而火炮阵地按照常例部署在一协背后，和马明龙麾下骑兵一起，等待命令。

他们要面对的，是正在逼近的湘军三路部队。杨越昨夜收到曾国藩回信之后就猜到对方今日会进攻，可是却不知道出动多少人。

现在他遥望过去，只见湘军旌旗飘飘，铺天盖地的一大片，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颤抖，虽然还在远处，却已经能够听到其步兵群密集的脚步声。

杨越命令三个协走出阵地，列阵在外，整体阵型拉成标准的一字长阵。他们的数量虽然比不上湘军多，但是却队列整齐，全军散发着舍我其谁的自信。

杨越回头看去，发现背后城墙上的林启容也望着他，瞧见他看过来，朝杨越重重地点了下头，表示上面已经准备妥当。

环视城墙上，林启容至少部署了近两千名士兵，其中大部分都是弓箭手。虽然弓箭不管射程还是威力都不及火铳，可是只要有足够数量，在火铳开火同时，仰天发射，俯冲扎进敌军阵中，造成伤亡外还能阻挡其的脚步。

“湘军怕是有一万多人吧。”周博文有些担忧，随着湘军部队接近，他们已经看到了全貌。

湘军的士兵并不冲锋，只是在缓缓接近，像是在拉近距离节省体力准备冲锋，也像是在堤防着什么。

杨越仔细观察后，发现的确很多人，他随之吩咐说：“传令，三个协全部后退，进入壕沟作战，听旗语指挥！”

周博文对杨越的谨慎有些吃惊，但是他还是没有多问，对一旁的旗语手传达命令后，旗语手施展双臂，于此同时鼓点声也配合响起。

二协的石信天和三协的吴成良闻之立即指挥所部后退，一协在周博文的授意下也全部向后转，随之跳进壕沟之中。

在河南许州一战后，杨越对壕沟的造诣更上一层楼。这次的壕沟是连绵的一块，也就是说敌人一旦跳进壕沟就只有与之肉搏，并没有第二部分的壕沟允许撤退继续阻击。

这是为了节约空间，因为这一部分的壕沟已经很大了。如果从鸟瞰视角俯视，就会发现凯旋营地前的壕沟如同蜘蛛网一半互相连接。

并且由低到高的斜面，士兵前前后后视野都是畅通无阻，可以同时开火。在最外侧的壕沟即将面临肉搏的时候，士兵可以在指挥下利用支道转移到后面。

然而跳进壕沟的敌人却不清楚这里面的构造，愣头愣脑的四处乱窜就会被三五成群的士兵刺刀刺杀。

湘军大军后方，曾国藩放下望眼镜，他注意到对方原本列阵以待的步兵忽然扭头就跑，躲在了沟壑之中。

他笑了下说：“看来对面那个年轻人挺谨慎的。”

塔齐布他们三人都已领军在前，曾国藩旁边只有为上阵的李续宾杨载福等人。

闻言后李续宾忽然想到什么，他抬头担忧道：“卑职听闻许州之战，这贼寇也挖过沟壑，其易守难攻，托明阿和近万绿营久攻不破，最后才让其逃脱。”

曾国藩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说握紧双拳：“我军定要一鼓作气，要不就不好打呀。”

说完他示意传令兵让童添云进攻。

视线之中，湘军的三路步兵军阵忽然停住了，顿足不前。仅仅过了眨眼功夫，中央的数千步兵爆发出如潮水般的吼叫声。

紧接着，他们快步冲锋，在最前端的，还有一名穿戴者土灰色盔甲的将领，他带着自己百余名骑兵亲兵，身先士卒。

杨越疑惑的看了看对方两翼不动如山，也就想到了曾国藩的顾虑，他微微一笑，决定给对方一个明确的答案。

“传令炮兵营开火！实心弹！”

旗语手身体站得笔直，他飞快的转动胳膊。炮兵营在得到命令后，残余的臼炮和*炮飞速装填，而加农炮和转膛炮的炮手只有无奈的搓着手，他们作为直射性质的火炮还远远没有到达射程。

加农炮还好些，火铳设计射程400米，加农炮实心弹射程2000米。可是转膛炮就不一样了，他的射程几乎和步兵的火铳一模一样。

“轰轰！”

火炮冲天而起，童参将的部队明显有些慌乱，那五千士兵脚步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慢，同时将目光望着半空。他们渴望为战友复仇，可是他们想起战友那种惨状，却个个不寒而栗。

“轰隆”

炮弹纷纷在步兵群爆炸开来，实心弹弹射爆裂，随着惨叫声，虽有伤亡，可带给他们的却是兴奋！

童参将心中大定，他横刀立马，高声大吼：“兄弟们！锄奸剿贼！杀啊啊！”

所部五千人尽数爆发出如潮的吼声，随着自己将领的一马当先紧紧着冲杀过去。又是一轮炮弹轰下，对他们造成了百余人的伤亡，但是他们还是一往无前的吼叫着，奔跑着！冲锋着！

曾国藩面色大喜，对方的守信正是他渴望的。

他紧跟着就传令罗泽南和塔齐布左右翼同时进攻。他握紧自己的双拳，他不想对方被杀红眼出尔反尔，所以他要以猛虎扑兔，不给对方那名小将考虑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