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生活不是这样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混子的前途也建立在健康的体魄之上。瘸了的徐东海被社团开出来，除了游手好闲喝酒赌博之外，连一技之长都没有。

吴芳卖一天水果，收入也不过七八十块，还不够徐东海喝酒的，更别提他还喜欢赌两把了。每逢徐东海输了钱，吴芳辛苦积攒数日的收入，全被徐东海抠了去为止。

今天徐东海十分不顺，昨晚刚向吴芳要了五十块，不到中午就输光了，平日有输有赢，还能支持两天的，今天的牌真邪了门了。

一起打牌的孙老汉耻笑他，“徐瘸子，拿这俩钱出来玩儿个什么劲儿？咱玩儿又不大，也不嫌丢人！”

“操！赢了很嚣张啊？老子他么弄死你！”

徐东海跳起来就要抽孙老汉嘴巴子，旁边的牌友连忙拉住，“算了老徐，都一把年纪了，凑一起玩玩，干嘛那么大火气？算了，算了……”

在众人的劝说下，徐东海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走了。他要找吴芳要钱翻本，赢回来非抽死姓孙的老王八蛋不可！

在市场里挤来挤去，终于找到吴芳的水果摊，徐东海拐着过来，“卖多少钱了？”

“咋了？又输光了？”

“给我点儿，男人兜里不装俩钱没面子。”

“你还知道要脸啊？那就别去赌啊？输光了没面子，你赢过吗？没钱！到现在还没开张呢！”吴芳也是火爆脾气，当着左右练摊的熟人就数落徐东海。

徐东海是窝着火来的，当时就恼了，“臭娘们，给脸不要脸啊！拿来！”他上前就抢吴芳挂在脖子上的帆布包。

吴芳双臂紧紧抱住，死活不给，“老家伙，就这点零钱了，你拿去我怎么卖货啊？撒手！快撒手！”

徐东海夺不出来，劈脸闪了吴芳一记耳光！‘啪’的一声，把吴芳打懵了，包被徐东海夺了出去，里面的钱一股脑掏了去塞进裤兜。空包往吴芳脸上一甩，徐东海又踹了她一脚，骂道：“就他么欠揍！早这样不就完啦！”

旁边的人眼睁睁看着，没人伸手阻拦，人家两口子的事儿，谁也没资格插手。

吴芳突然发疯一样扑上去，抱住徐东海撕扯起来，“你个天杀的混球，我跟你拼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徐东海猝不及防，脸上被她挠了五道指甲印，鲜血流了下来，他顿时大怒，拳打脚踢，将发疯的吴芳按在地上暴揍，“臭娘们！他么还敢还手，老子弄死你！”

边上看热闹的见越闹越大，几个摊贩过来劝阻，“徐哥，算了算了，自家老婆，打坏了还要送医院，医药费还不是你自己出吗？快别打啦……”

不料徐东海怒目圆睁，“谁他么敢拉着，老子连他一块儿揍！都他么滚开！”

这么一来谁还敢劝？眼睁睁看着徐东海打得吴芳满地乱滚……

看热闹的越积越多，人头攒动，车堵成一条长龙，喇叭声响成一片……

徐东海抡圆了胳膊，一拳冲吴芳脑袋太阳穴上打去，这一拳要是打上，吴芳轻则脑震荡！

“噗！”

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握住了徐东海的手腕，这一拳到半路，被生生拉住。

徐东海运劲一挣，手腕上的大手犹如铁铸铜浇一样，纹丝不动，他抬眼一看，是个一脸痞气的青年汉子，眼神阴冷的瞅着他。

“你他么管什么闲事？老子打老婆管你屁事！放开！”

那汉子手一挥，徐东海被甩的蹬蹬急退几步，一屁股坐地上，他连看都不看，俯身搀起地上的吴芳，哽咽道：“妈，你没事儿吧？我，我回来了……”

吴芳披头散发，站直了身子，定定的看了王刚半晌，突然一巴掌打在王刚脸上，接着一把搂进怀里大哭，“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啊！老娘都以为你死了啊！十年啦！你让妈揪心死了啊……”

徐东海看着，一下懵了，他知道吴芳有个儿子，十四岁就杀人坐牢，十多年无音讯了，今天竟然突然出现在大街上，他是混过的人，知道杀过人的种都不好惹，心中砰砰大跳，“老子揍了他妈，这小子会不会宰了老子？不行，趁着他们不注意，得赶紧溜……”

他悄悄爬进人堆里才起身，猫着腰从人缝里挤出去，一瘸一拐的走了……

母子俩抱头哭了一会儿，王刚劝道：“妈，回家吧……”

“对，对，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吴芳擦了把眼泪，赶紧把摊子收拾了，王刚上前帮忙，太阳伞折叠起来，他跨上三轮，让吴芳坐在后斗边上，从人群中蹬着出来。

沈栩在远处看着王刚母子，不由叹了口气，对秘书李子阳道：“回吧，通知城管局各中队开会……”

……

儿子蹬三轮载着自己，这是吴芳养儿子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享受坐车的乐趣，心里美滋滋地，连刚才徐东海打她的事儿都淡忘了。

莱茵县城变化很大，王刚原先居住的原本在县城算偏僻的，如今都在县城市中区了，靠吴芳一路指点才找到了家门。

看着熟悉的小院，王刚不由的奇怪，“妈，县城拆迁还没到这块吗？怎么还住老房子啊？”

吴芳道：“咱摊上个好邻居，你张大爷一直不搬迁，谁也不敢动他，规划都绕着这块儿，县城就剩这儿有老房子了，其他的地方早就拆迁了。”

邻居张大爷的儿子张峰年在省城工作，任省委组织部部长，哪个不开眼的敢上门找张老爷子的麻烦？县委领导每逢过年过节，都来看望慰问老爷子，唯恐老人家生气弄出点事来捅到张峰年部长那里，那还了得？

拆迁办不是没人找过老张商量，劝他搬进新楼房，旧房子拆迁之后，开发商可以拿出三套楼房来安置张大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都是看在张部长的面子上才有的，一般拆迁户，赔一套安置楼房还得贴钱进去。

老爷子却说，“这老房子住了几十年，有感情了，不搬！”一句话就给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