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入杨家，本来只巴望着能做好一名司机的本分，觉得用一两年时间赢得杨家三位女人的信任，再用两到三年时间奠定基础，最后用四五年时间完成一个上位的过程，最后的结果就是7年到8年后大抵就可以带着某个像副市长的女儿那样的媳妇风风光光回桃花村，指不定还能带上一两个该叫却还不会喊他一声爹的小孩子，可当他走下奥迪A6，来到这家石青峰，身后跟着肯替他卖命的各位手下以及甘心当马前卒使唤的阿乐，王二娃觉得也许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来完成一个称为“原始积累”的经济学术语。

王二娃脑子里只觉得带妞来这种地方风花雪月挺有档次情调，剩下的就再没啥感触了，阿乐稍微有心有肺一些，望着如今已经被一身名牌西装包裹的王二娃背影，微微提了提手中装有唐三彩天王像的箱子，觉得手里这玩意真有画龙点睛的意思，也不枉费他跑深圳重新拾起破败阴德的勾当，继而阿乐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是在王二娃最落魄的时候跟他结交，那个时候谁想到这位东北外来民工能站在石青峰私人会所，而且身份还是这家会所未来的一把手？

这一次，宋代没有走在最前面，而是让王二娃先走，这个误打误撞才有了今天的东北青年走得极慢，步子极小，萧瑜记得很清楚，81步，这个年轻人走了81步，这个时候一直云淡风轻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的他才开始正儿八经打量王二娃，一个过不了几天就被全南京记住的名字——王二娃。

因为杨淑仪的父母每次走这条走廊，都是81步，不多也不少。

巧合还是缘分，善缘还是孽缘，在南京少数几人之一能跟杨淑仪的父母论佛谈道的萧瑜觉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主人走了，注定支撑不起这一座将倾大厦的那个人也逃亡了，顶上来的王姓青年虽然看起来不对他的眼，但毕竟有一个不错的兆头。

“以后再走这走廊，从这一头开始。”王二娃转身望了望原先的起点，笑了笑，说了句让阿乐和手下的人都一头雾水的话。

萧瑜眯起了眼睛，第一次露出笑脸，虽然比不笑还要让人来得不自在，笑里藏刀算不上，但起码颇有绵里藏针的意味，疑问声调地哦了一声，道：“怎么说？”

“这一路走得步步下降，我想当官的，做生意的，谁都不乐意，如果倒过来，就成了步步高升，大家都开心。”王二娃率先走出走廊，回到天井，王虎剩和王解放还留在里面研究他一语道破的天机，可横看竖看哪里能瞧出那么一点微小坡度，尤其阿乐惊讶王二娃还能从几十步路程中感受到这微妙变化。

只不过最匪夷所思的当属萧瑜，石青峰私人会所不办vip，但被杨淑仪的父母带来的人也非凤毛麟角，加上来过一次的人还有一个举荐名额，所以石青峰创建7年以来也接待过政要不倒翁、商界执牛耳者、黑道巨擘共计215人，可说出这条走廊玄机的却只有寥寥三四人，加上王二娃，也绝对不超过一只手。

这个时候柳厢赶到，跟王二娃说杨家大小姐40分钟就能赶到，萧瑜趁机喊人上茶，王二娃选择就在天井的大圆桌休憩，他知道主楼内的装修肯定更加令人大开眼界，但他喜欢一尾尾红鲤鱼在青竹倒影中游曳的情景，这是他小时候头脑中能想象南方小桥流水的极致了，而且石青峰对他来说就是一顿大餐。

他不敢一口气吃完，得一口一口下嘴，因为怕自己囫囵吞枣，第二次再吃就没了起初的味道，就像现在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稍迟些把杨淑仪“吃掉”，但这件事情上遗憾归遗憾，一点都不后悔。

王二娃装模作样喝茶的时候，萧瑜跟柳厢来到了主楼二楼某处，一个能俯瞰楼下天井楼下却望不到楼上的厢房角度，萧瑜瞥了眼那个喝茶就是一个样子、行家一看就知道一点不讲究茶道的年轻人，道：“你输了，你说一年内都不会有人说出那条走廊的机关，今天就被破了。”

“他？”

柳厢虽然人前马后一脸奴才模样，怎么看都跟穿了黄袍还是太监的小人物命，但这时候一收敛笑脸，还真有点让人认不出来。

“怎么，我还能骗你。”

萧瑜苦笑道：“皇城根下那位老人是头一个，浙江老佛爷澹台浮萍是第二个，还有两个人我都没能碰上，两个人都让主人吃了点亏的猛人，前者你也不熟，因为是主人亲自还是单独招待的，其中的过程主人寥寥几句话就带过了，语焉不详，神神秘秘，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估计以后也没机会知道了，后面的那个还好，起码知道名字叫胡啸，是京城出了名的红三代，大纨绔，这不让冬虫那孩子都跑燕京去了，现在又出了个王二娃，说到底，前四个人没一个让主人有好果子吃。”

“一个人重病了，该用砒霜就得用，不下重手苦手，救不了。”

柳厢抽了根烟，那张因为谄媚笑容太多了而导致眼角鱼尾纹格外严重的脸庞竟然有种沧桑感，狠狠吸了一口，烟灰一大截，却不弹掉。

“你那点心思我也清楚，主人走了，大小姐那一边因为白面上身份放在桌面上给南京所有人盯着，肯定不好轻易接手石青峰在内的一些场子，你一方面觉得石青峰没了主人就跟失了魂一样，心疼，怕就这么倒下去。”

“另一方面也多少寻思着如果来个不成气候的人物，你就给他架空了，自己盘下这石青峰，毕竟这小小一千来个平米的地儿却花了你足足7年的心血，不舍得让一个外人糟践。现在来了个不知深浅的毛头青年，看上去没啥城府，偏偏有两三分魏爷当年打天下的气焰，所以你觉得难办了是不是？”

“你不是外人，我不跟你打马虎眼，你说的也就是我想的。”萧瑜笑了笑。

“要听我的意见吗？”柳厢抽完最后一口烟，这才弹掉一大截烟灰。

“你说说看。”萧瑜洗耳恭听。

“再等个一年时间，是驴子是马得拉出来遛一遛，给年轻人一点时间，方姐行这一步棋也是形势所逼，九成是死马当活马医，但她的脾气你也知道，既然做了，就不会有半点犹豫，我也好，你也罢，加上其余六七个台面下场子的负责人，这个时候都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第一个下口，说不定就会被方姐扇一两个大耳光，东西没吃上，反而落得一顿打，不值得，你呢，就耐心等着，等瞧出他是滥竽充数的东郭先生了，等他黔驴技穷了，你再出手，到时候估计大小姐也不好为难，大家都要好下台。”柳厢缓缓道，说得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像一壶茶。

“我都毛躁成这样了，估计其余一些人肯定要忍不住跳出来做出头鸟了。”萧瑜轻笑道，跟柳厢一番谈心，听他一席话，心里舒坦不少。

说到底，他跟柳厢都没觉得这个姓王的青年能让一棵倒下的大树起死回生，大小姐的一记苦手，在萧瑜看来无非就是颜面上好看一些，没法子在临近收官的阶段再屠一条大龙，翻盘，不可能了。

“我好奇的是这人怎么搞起来像跟杨家大小姐关系不浅，这点值得深挖一下，据说只有郭割虏清楚他的底细，你看能不能从杨淑仪那边作为切入口。”柳厢摸了摸下巴。

萧瑜点点头。

“你猜猜看那个梳一个汉歼头看起来比我还猥亵的男人箱子里装了什么？”柳厢笑道，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外人眼中形象并不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