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一切看似天衣无缝，然而，种种迹象表明了异常。从紫母生气的话语和眼神中，紫英仿佛敏感到了什么，觉得姐夫不在家，姐昨晚没回家，一定是个谜。她也渴望弄清楚这个谜，要真有事，也好早想办法解决。有什么事姐妹间都不能直去直来，不能明说呢，还要绕这么大的弯子，也许是她们的性格差异决定的吧。晚上，坐在电视机前，陪姐聊得很深，聊得紫凤都闭上眼睛不答话了。还旁敲侧击的说了辛超宇是不是有外z，时下哪几个当官的当老板的不包二z，不养情z。一个科级干部都养，何况县级干部呢。就这事提了紫凤的精神，她撑开眼皮说，他有那个色心，没有那个色胆！洪涛正旺盛，得看紧点。紫英说，他敢！又感慨说，我们能有现在，多亏了姐，那次得脑膜炎，得亏姐捏了我鼻子灌药，还有那次屙血，你记得吧。紫凤懒懒的说，我都记不得了。紫英认真说，姐，你还来不来好事。紫凤说，可能快断了，来得不规则了。紫英又说，不知怎么搞好，每次来都痛得要命，时间长又多。紫凤注视她关切说，你别光顾赚钱，要注意身体，抽时间到医院检查下。有病早治，无病早防，特别是妇科。电视在一个劲在说自己的，她们似看非看，只管聊着。

大县的天仿佛亮得太早，紫英没个囫囵就被暄闹的县城哄醒了。县城和省城一样了，没有了她记忆中的过去的宁静。紫凤拿了新牙刷让她洗，紫母要做早餐她说，还说打荷包蛋，荷包蛋是紫母那辈人招待尊贵客人的佳食，现如今不兴这个了，兴牛奶早茶，也不兴在家早餐。到街市上转转，过了早，又透了新鲜空气。紫凤坚决反对，说在家麻烦死了，好多人的早餐都不在家里做了，她家也一样。她先吃了，买菜，带早餐回来紫母吃，还能天天花样的。紫英听了，心里很是感激，多亏了姐姐的照料，紫奶奶才有这么好的身子骨，真是老来福。她同意到外面，甚至想开车去。紫母说不能坐车，坐了头昏。再说她想在外面早餐，也好让紫英早些离开大县，为辛超宇的仕途一向不低头犯难过，这次难倒了，还套进了自己。她心里一直还担心着辛超宇，已经上十天了，他是怎么熬过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的。就是前天的仅一夜，都让她刻骨铭心，比下放的岁月还刻骨铭心。那是知识青年，响应伟大号召，多光荣啊！这一夜，是作嫌疑人。被人鄙夷的嫌疑人，被束缚了人生自由一天一夜。正如一首歌里唱的，人生最大的痛苦，耻辱，莫过于失去自由。蚊虫叮咬算什么，一夜不睡算什么，最要命的莫过于不被人信任，是两张薄薄的脸面。她要尽最大的努力，让她尽快脱离牢笼，获得自由，重现往日光辉。只有他重新站立起来了，她也才能重复昨天尊贵的故事。

县城的早餐，丰富多彩，有固定门店的，也有流动摊点的；有煎炸的，也有蒸煮的；有面食，也有米食；有早食，也有早茶。传统与现代在早餐上荟萃，体现着时代的特色。她们边走边看边选，紫凤边说，你呵，要多走走路，对身体有好处。紫母被紫英挽着手臂，没有理睬她的话。而是说，吃午饭了再走，也不在乎这半天。她还想留她，是想她能帮紫凤一把。紫凤见她们聊得亲密，就向路边的摊点走去。趁着紫凤离去，紫母希冀说，紫英，你要把他们的情况摸到再走，也好让我心里踏实。望着老母依依情怀的茫然目光，紫英轻柔说，我知道，您放心。

然而，紫凤招她们过去早餐，打断了母女俩的叙说。她们喝了牛奶，吃了小笼包子，便返回教育局大院。紫英说，我不上去了，走的。便去坐进了小车。又拧下车窗玻璃，招手笑别，鸣笛缓缓离去。紫凤一副没事的样儿，还象往常和人应声招呼。她越装得这样，紫英心里越是难受，好象心上少了块肉的难受。在她的心目中，姐姐从来就是这样刀架上脖上不低头的。其实，紫英没有立刻离开大县，眼前反复呈现着紫母祈求的目光和话语。还不到上班的时间，紫英开进了县政府大院。政府大院仿佛没有过去那么神圣，显得可怜巴巴的。在车内等过了上班时间，有仨仨俩俩的人向办公楼进去，她便下车去打听。没有碰到认识的人，小秘书说不知道，又打量她后，要她去问纪委。纪委是什么地方，是查处人的。难道姐家真出了天大的事，姐夫被关押了不成。她心头一振，急切的开到县委会。县委会的门被上z者堵着，好不容易说通，放她只身进去，小车泊在街边。纪委的人说移交司法机关了，要去找公安局。紫英找着听着，怎么都象是踢皮球，把她当游戏好玩，仿佛陷入盲区，情急中便打了宁洪涛的手机。往往是最关键的时候，她觉得他行，能给她拿主意的。谁知他让她去找一个在公安局的同学，还说昨天都说平安的，怎么会到那种地步。她说也不知道怎的，等见了姐夫才能清楚。他要立马赶回大县，她坚持说等见了姐夫再定，你来有屁用！

凭着一股激奋，她找到公安局，但没有找到那个同学，说是去乡镇抓捕嫌疑犯了。她不相信，姐夫他们在县内经营这么多年，没有人不帮忙的。也不敢贸然去疏通，那会罪上加罪的。就反过来找纪委，说人是你们交出的，公安局那些人太横蛮了。我又不找你们去扯横皮，只想去看看他。纪委的人说，公安局有规定的，在押的受审对象，是不能会面的。不过要带点吃的用的，还可以吧。这话对紫英就是很重要的信息，她微笑地道谢离去，没时间再耽搁。至于因何故所致去看守所呢，无人告知。她不相信看守所不通人情，不让她和姐夫见个面的。那电视上不是都有探监的吗。只要能见到姐夫，事情才会明了，才能对症下药，和姐商量对策。还可劝慰姐夫主动配合查案，争取宽大处理。即使县长当不成了，只要不判刑，自由还存在，就可去省城，去南边打点生意。虽然辛苦些，可人生的价值还是存在的，他不就是为的那价值么。生意人也同样活得潇洒滋润。闲话少说，至少先把人保出来再说，那地方可真不是人呆的。

小车在向看守所开去，她却在思绪万千。觉得自己的心中象失去了太阳的那么沉闷和寂暗，此时才理解姐为什么不让她和紫母知晓真相的良苦用心。紫奶奶年老了，更难以承受这样大的打击，更钦佩姐一人撑起一片天的心理压力。那阵子下岗，她家穷得几乎没米下锅，是姐那种恨铁不成钢的严厉训斥，激起她自强的勇气和决心。姐的话语虽然严厉而刻薄，但那种关爱的心情是说不坏的。眼下，姐夫出了天大的事，都不愿让作妹的分担，她越想越惭愧起来，觉得自己太狭隘了，没有姐的为人那么坦荡，那么处处替人着想。一下，让她想到钱，要不惜重金，去摆平这事。当退赃也好，去罚款也好，去支援他们闯商海也好，她还有这个经济基础，相信宁洪涛也决不会反对的。是紧急的刹车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红灯亮起让她自觉的采取了紧急刹车的措施。似乎还打了个冷颤，警告自己，开车的人怎么能走神呢。

老远就让紫英看到了那紧闭的高高的严严死死的铁板门；看到了门前仨俩的人们，还看到熟悉而躲闪的身影和一张苦楚张望而没地方藏的脸。那不是姐吗，是姐一边按着涌着殷血的心口，一边又在笑颜相迎和人招呼。那笑真的比哭难看。一股辛酸涌到紫英沸腾的胸口，眼圈立刻湿润了。又忙停好车，缓缓下车来。边用纸巾抹眼睛，边向铁门走来。仿佛要用纸巾遮住泛红的眼睛，担心和姐睹面的那一瞬。她悄然站在了姐的身后，没有喊她，怕惊着她。惊得姐甚至要撞墙寻短似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让人读不懂，看到姐也有苦楚软弱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凉了，凉透了。

紫凤在向那小窗口探询，不一会，一旁的小铁门掩开，辛超宇恍惚的跨过门来。褂领翘着，头发蓬松，一脸死气沉沉，没有一丝血气，没有往日的西服领带，褶印直裤和锃亮皮鞋的轩昂气派。仿佛不是个活着的辛超宇，是一个没有辛超宇影子的躯壳。紫凤忙去扶住他，又是摸他消瘦的脸，又是亲昵的拥他，悲喜交加，热泪盈眶的。他麻木的仿佛一樽木头，任她摆弄，无动于衷。目光定格在紫英含笑的脸上，仿佛陌路人，仿佛是强烈的反射阳光，刺得他茫然不知所措。紫凤悟感到什么，侧过脸去……一向以绝对正确高贵而自居的紫凤，无言以对自己的妹妹。还有什么理由和脸面说得起话，做得起姐姐呢？！然而，在紫英的心里，姐姐是永远的。我们姐妹不要自我作贱，自卑是坦然生活的死敌，不要让作贱葬送了难得的人生。此时，紫凤有千言万语，真想劝慰紫英，平淡就是福啊！却一时无从开口。

十一

几个月过去了，有都市小报专版披露了大县落马书记的滑铁卢，还在买官卖官笔墨中点到辛某某行贿多少，这张报纸也因此火爆，被争相传阅，甚至没有购到的用高价索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