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文多喝了几杯，走着走着，酒意上涌，蹒跚起来，猴三赶忙搀扶，拦了辆出租车，回了小门客栈。

家里没人，扶父亲进房，安顿好后，本想再到其他学校或私塾看看，一想到博越彬的嘴脸，兴趣索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顺手拿起一本书，随便翻看。《两个老师的较量》，吸引了他，认真看起来。

黄老师40多岁，面目和善，举止儒雅。文老师20多岁，思想解放，教学方法新潮，颇有后浪推前浪的势头。黄老师资格老，各方面优势没得说，学校把一班交给他把关。二班的班主任，文老师主动请缨：“如果明年，二班比不过一班，我引咎辞职！”

校长想看看文老师这个虎视眈眈的年轻人，与四平八稳的黄老师是否能形成一种良性竞争局面，破例让文老师做了二班的班主任。

开学，照例要举行班会。黄老师老生常谈：“好好学习，今后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不平凡的事业。”讲台下响起了窃窃私语，还有小声的哄笑，坐在最后一位的杨柳站起来说：“黄老师，这些话，我们都听得耳朵生老茧了，你能不能说些新鲜的？”黄老师不怒不恼，笑嘻嘻地说：“话是不新鲜了，可理儿不老，这些话，我不仅要天天讲，还要以不同的方式来讲，我要把这些话印到你们的心里。”讲台下又是一阵嘘声。

二班，学生们惊奇地发现，每个座位上贴着姓名纸条，学生对名入座。教室前排放着一辆轿车模型，后排放着一辆自行车模型。学生坐定，文老师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大家，突然指着最后一排和最前一排的两个学生说：“余强、林可，请你们想象一下，如果余强骑着自行车，和开着‘轿车’的林可在高速公路上相遇，那么，谁应该让路？”余强和林可直溜溜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回答不出是吧，我给你们答案。余强应该给林可让路，为什么呢？因为高速公路是为汽车修建的，你一个骑自行车的，没有资格在这条路上奔跑。”二班的学生愣愣地看着文老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文老师抬高了声音说：“这虽然是想象，但有一天可能就是事实，它可能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显然，骑自行车的是失败者，开轿车的是胜利者！”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裸的教育。

文老师又说：“大家或许注意到了，你们的座位都被我划定好了，请原谅我不给有些同学面子，我对座位排列的标准是，成绩好的坐前面，成绩差的坐在后面。当然，如果你想坐到前面，离这辆轿车近点，你就必须战胜一个个对手，让他们灰溜溜地坐到后排的自行车旁边。”

文老师的话，像风一样在同学们中间传播开来，纷纷羡慕二班的文老师是个思想解放，开拓务实的老师，叹息自己遇到的是古板老师。黄老师也听到了风声，找到文老师，不满地说：“文老师，你怎么能这么教育学生呢，人的一生总不能只讲竞争，只论成功吧！你按成绩的好坏排座位，让那些成绩差的学生心理怎么承受？我建议，你应该把成绩差的同学和成绩好的同学排在一起，相互帮助。”

文老师打断了黄老师的话：“黄老师，自然界的规律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当今社会何尝不是这样？生活不相信眼泪，学生们总有一天要面对残酷的现实，现在就让他们接受这样的事实，未尝不是好事。”黄老师还想说什么，文老师说：“黄老师，我的教育方式究竟恰当不恰当，一年后见效果，十年见结果，我们还是让事实来说话吧。”

黄老师碰了一鼻子灰，闷闷不乐地回到宿舍。期末，学生成绩出来，文老师的班级，完胜。黄老师不服气，忧郁地望着文老师说：“一切都还没有完，几年后，我们再来比较一下。”文老师冷笑一声说：“我坚信，我教的学生，在校园里可以打败一班，走到社会上，依然可以打败他们，因为我传授给他们的是一种理念。”

白驹过隙，一晃，11年过去了，岁月磨砺了文老师的锋芒，当年的斗志也渐渐薄弱。那届学生毕业10年聚会，共同邀请了他们。文老师的学生，林可已官至副堡主，陆彩霞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梅林读了博士后，专程从外地赶过来，而黄老师的学生，最大的官杨柳，是某报社的编辑部主任，发小财的有几人，真正意义上的大款一个也没有，不少同学是骑着自行车从城市的四面八方赶来。一班的余强没有来，他说他没有混出名堂，羞于聚会。他发誓会开着“轿车”来参加下一个聚会。

二班的**来了，他笑嘻嘻地骑着自行车，调侃着说这辈子和自行车干上了———他开了个自行车修理铺。二班的学生们围着恩师，说着感谢的话，他们说，文老师给了他们一种决绝的态度，而态度决定一切。文老师瞥一眼人群中的黄老师，高傲自不必说，黄老师抽开身，摘下老花镜，轻轻地摇着头，小声地自言自语：“怎么了？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不可能，不可能啊！一切都没有结束。”

聚会结束，大家相约，5年后，再来聚会一次。

时光如流水，一晃5年过去，又到了同学们聚会的日子。二班的学生中，有三个人没有来，一个是林可，身为副城主的他，为了确保坐上城主宝座，竟然**，将另外一位副城主刺杀，现被刑拘。第二个是陆彩霞，她因为窃取另外一家公司的核心技术机密触犯了法律，进了监狱；最后一个是余强，这5年里，他左突右奔，还是没有出人头地，连个“轿车”司机也没混上，焦虑愤恨，精神崩溃，住进了精神病院。

一班有两个人没有来，一个是杨柳，年初，这位刚正不阿的大记者，因为曝光一个黑社会团伙，被人暗杀，以身殉职；第二个是**，去年，安西一家自行车制造公司看中这个技术精湛的修车匠，高薪聘请他，做高级技工，天高路远，他实在没有时间飞回来聚会。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聚会散后，文老师仿佛老了10多岁，他垂着头坐在那里，乱发遮盖了他苍白的脸。黄老师坐在他的对面，无声地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黄老师说：“文老师，不是所有的人都必须成为英雄，平和的生活和工作是大多数人的生存状态。我更想说的是，英雄不是建立在将对手踩在脚下的基础上———英雄不是打出来的。”文老师抬起头，已是泪眼婆娑。

教育是什么？教育的本质是什么？教育与教学的关系是什么？教什么？如何教？……这些基本问题都没有澄清的话，难免我们的教育会急功近利、会偏离航向。

猴三掩卷，思考：安逸教育，重点放在哪？安南城的教育方针，如何拟定？后代的教育，品行重要，还是学识重要？胡思乱想了一通，没个头绪，睡意上涌，睡了过去。

俄英回来，看到熟睡的猴三，没惊动他，到厨房忙活去了。

猴三被电话吵醒。板寸把调查到的情况详细说了，还说安东救人的事情已经办妥，明天由专人把毛老师送回来。

起床，到浴室泡温泉。滑入浴池，右手习惯地摸去，烟，没有，酒，也没有，却摸到了一本小册子：

梦，不能做得太深，深了难以清醒。话，不能说得太满，满了难以圆通。调，不能定得太高，高了难以合声。事，不能做得太绝，绝了难以进退。情，不能陷得太深，深了难以自拔。利，不能看得太重，重了难以明志。人，不能做得太假，假了难以交心。世，不能看得太清，清了难以作为。

呵呵——总结得好！

能够混迹于污浊，混迹于肮脏和黑暗中的智慧不是智慧，充其量只能是一种世故，一种油滑，真正的智慧永远属于“至察”者，属于敬畏并恪守自然之理的人。

嘿嘿——有点意思！

真正有大智慧和大才华的人，必定是低调的。才华和智慧，像悬在精神深处的皎洁明月，早已照彻了他的心性。他行走在尘世间眼神是慈祥的，脸色是和蔼的，腰身是谦恭的，心底是平和的，灵魂是宁静的。正所谓，大智慧大智若愚，大才华朴实无华。

人生，在坎坷中前行；在忙碌中收获，在悲喜中经历；在痛苦中领悟；在得失中选择；在奋斗中坚定；在平凡中精彩；在知足中快乐；在宁静中储蓄；在遗忘中洒脱；在阅历中成长；在历练中坚强；在给予中快乐；在简单中幸福；在错过中珍惜；在经历中懂得；在观察中糊涂；在睡梦中惊醒。

哈哈——俄英居然能写出这样的句子，不错不错！如此有才，得好好奖励她！

猴三惬意地泡着，想着父亲世故的表现，当时还有点生气，读了俄英写的这几段话，心胸开朗，似乎父亲的表现也很正常。常人嘛，有人捧着，敬着，当然高兴，更何况是安逸的最高长官。一入官场，身不由己，地位一变，心态、言行跟着变，感受当然也不一样。官场规则，潜规则，耳濡目染，不会也会，闲散的父亲能成这样，那么，大哥呢？不久，二哥又会变成啥样的呢？猴三摇头，苦笑起来。

老爸年轻时因妈妈反出侯家，如今，子女成器，足可以傲视侯家，可以扬眉吐气，可以颐指气使，但是，于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他们，智慧吗？他们，能懂得那几段话的意思吗？

俄英进房，叫猴三吃饭。猴三起身，在俄英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晃着那本小册子，说：“写得好！晚上有奖！”

俄英一把抢过小册子，害羞地说：“摘抄的，摘抄的，我可写不出来。走走走，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