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书墨看了一眼程霄鹏。他不知道程霄鹏跟林婧鸢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他听说过，林婧鸢一次次地想逃离程霄鹏，却一次次地被他抓了回去。

就像这一次，想到这一次，催书墨感觉到尤其心疼。

程霄鹏告诉他，就在上个星期，林婧鸢已经买好了出国的船票，甚至已经搭上了去码头的车，偏偏她看到了他被捕的消息。她立刻退了船票，北上救他。

出国，曾经是他们共同定下的一个美丽的约定。在他们一起憧憬未来的时候，他们甚至商定了出国的留学的城市和大学。因为出国是林婧鸢此生中一个未曾实现的梦想。

他以为他可以帮她实现，可以带她出国的。谁知道，到最后，他竟然无意中拖了她的后腿。他竟然破坏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把只差一点点就出国的她给拉了回来。让她不得不再一次委身于程霄鹏，以求程霄鹏救了他。

程霄鹏的态度很明确：他要林婧鸢，他可以答应林婧鸢救了他。但是，他必须在得救后立即出国，往后不要出现在林婧鸢的世界里。

其实，不用程霄鹏这样威逼，催书墨自己也知道国内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而至于林婧鸢，他虽不舍，却又不敢再出现在她的身边了；让她一次次地牺牲自己救他，他无颜见她；他也担心他的出现又要让她付出某种代价，这让他情何以堪！

婧鸢，再见了！

林婧鸢疾步奔到催书墨的跟前，才敢低声唤了声：“书墨！”

“婧鸢！”催书墨清润的嗓音此时变得有些粗哑，他默默看着林婧鸢。林婧鸢站在他的面前，秋水般的眸子直直凝着他。一时之间，两人相顾无言。明明心中有万语千言的，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婧鸢望着这个心心念念的男子，此时的他已经瘦得脱了形，她看着不由得心疼。她想问他曾经吃过多少苦，她想问他是有没有想过她……她的心中明明有万语千言的，却说不出口，她只能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书墨，书墨，书墨......”

最后，有人在催书墨的身后提醒道：“该去搭船了。”

林婧鸢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一般，她疾步奔到程霄鹏的身边，不顾地上粗糙污秽，直直就跪了下去：“程少帅，您好事做到底，让我跟他走吧！”

“你——”程霄鹏气急，他弯腰一把提起林婧鸢，恶狠狠地说道：“林婧鸢，你别忘了你当初求我救他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把自己送给我！如今我帮你救了人，自己却又要跟他走？你想让我白忙活一场？”

“求求您了！”林婧鸢自己的底气也不足，她的声音低低的，可怜兮兮地恳求道：“我真的很想跟他走！”

她越是哀求，他越是生气，最后，他恼羞成怒地说道：“好，你们要一起走是吗？我来送你们！”说着，他拔出了手机，指向催书墨。

林婧鸢见状愕然，见他用枪指着催书墨，她怕得肝胆俱裂，却偏偏看到他勾动手枪，“啪”地打出来一发子弹！

“不！”林婧鸢惊呼出声，只见那子弹直直打入了催书墨身边的一棵大树。她扑上来，拦住程霄鹏：“你放他走，我留下来！”是她太过贪心了，居然奢求程霄鹏放她跟催书墨走。程霄鹏他又不是菩萨，怎么会这么好心地放她走呢？是她太贪心了！

“带他走！”程霄鹏说道，他将枪插回枪套里，身后抱住跟前的林婧鸢，阻止她返身想跟催书墨一起走。

催书墨走过来，却是对程霄鹏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将她留在你的身边，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疼爱她！”

“快滚吧！”程霄鹏低吼道，他讨厌催书墨用她的监护人的身份来这样跟他讲话，明明他才是林婧鸢的丈夫的！

催书墨又看了一眼被程霄鹏抱住的林婧鸢，转身走开。

林婧鸢的手伸向渐行渐远的催书墨，流着泪一声声唤道：“书墨，书墨！”

唐骏走到程霄鹏的身边，低声说道：“少帅，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撤！”程霄鹏说着，拥着林婧鸢走向车子。当程霄鹏伸手打开车门的时候，林婧鸢忽然挣脱他，她跌跌撞撞地朝催书墨离去方向跑去。

程霄鹏慌忙追过去，从后面拦腰抱住她。林婧鸢挣扎着，她甩着头，程霄鹏便感觉到泪珠甩到了他的手臂上。她在哭，明明在痛哭，却没有哭出声，就这么默默地流泪。这样默默的哀恸更让人心疼。

程霄鹏弯腰，一把抱住她，她便没有再多挣扎，只是窝在他的怀里默默垂泪。

程霄鹏叹了一口气，转身大步往汽车走。到了车里，他将她放进车子里。她木偶似地坐在那里，仿佛她的三魂七魄全都追随那个催书墨而去了。

程霄鹏皱眉，却又不忍斥责她半句。

返回的一路上，林婧鸢一直在吐，她把之前吃下去的粥全都吐了出来，之后仍是吐，吐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了，她仍是在干呕着。

回到小院后，林婧鸢没等车子停稳，就推开车门，她几乎是从车里跌滚出来的。幸好程霄鹏及时拉住了她。

林婧鸢一头冲进卧房里，关上门，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程霄鹏才走到门边，就听到她的痛哭声。这是程霄鹏第一次见到林婧鸢的痛哭，这样的撕心裂肺，这样的万念俱灰，这样的......

程霄鹏放在门上的手停住了，他没有推门进去。

进去后他又能说什么？她的痛与他无关，他也不能止住她的痛。

他恨自己，没有能力让她少痛一点，若他能让她喜欢他一点点，她的痛是否可以少一点？

但是，他不后悔自己没有答应让她跟那个催书墨走。他舍不得她，这是最重要的，况且，那个催书墨过着那样的日子，怎么可能给得了她幸福？他不放心把林婧鸢交给催书墨。若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也绝不会让林婧鸢跟他走！

那一天，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她不吃不喝，只是默默拭泪。

程霄鹏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不能任由她一直这样自虐下去。

他亲自端了熬好的粥进去。

站在书桌边默默拭泪的林婧鸢对他进来视而不见，她一闭眼，两行泪便洒向桌面上铺着的一张张纸，程霄鹏看到，那些纸张上密密麻麻抄写着什么。他看向最上面那张纸，看清了纸上的那首诗：

来是空言去绝踪，

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

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

麝薰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

更隔蓬山一万重。

看着诗中那那一行，“书被催成墨未浓”程霄鹏这时才恍然：书被催成墨未浓，催书墨，原来，这首诗里蕴含了催书墨的名字，怪不得她那么喜爱这首诗。而他竟然还曾经以为她写这首诗，是因为她在思念他。原来，她默写这首诗时，是在思念着另一个人！

“过来吃点东西。”程霄鹏深吸一口气，尽量柔声地劝道：“来，吃点东西。”

林婧鸢摇头，她提起笔，又想继续写字，但是，能用的纸张全都用完了。她提着笔，不知道该写在哪里。茫然地寻找无果之后，她的泪又簌簌而落。

程霄鹏叹了一口气，想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林婧鸢却忽然后退几步避开。

见她避开，程霄鹏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是他强忍着，柔声说道：“婧鸢，你先吃点东西。一直不吃东西，胃会受不了的。”

“你让我一个人呆着，你让我一个呆着，好吗？”她恳求道，低低的嗓音，绝望而哀戚。

程霄鹏却不能在纵容她这样下去了，看她这样子，她是想毁了她自己的。

“林婧鸢，你听着。”程霄鹏咬了咬牙，不在刻意压抑自己的火气：“你给我吃东西！别忘了，你已经把自己给了我，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你再虐待自己，你听到没有？！”

林婧鸢抬头，默默地看着盛怒的程霄鹏，她大大的眼睛眨巴着，似乎许久才听明白他说的话似的。

林婧鸢提着笔的手颓然地滑落下去，那支笔就掉到了地上。

她望着那支笔，闭了一下眼，两行泪又滑下脸庞。

之后，林婧鸢抬头，开始解自己的衣裳的纽扣。

程霄鹏看着她的动作，他仿佛嗅到珍馐佳肴的香味似的，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林婧鸢的手颤抖着，许久解不开第一颗纽扣。她一边默默流着眼泪，一边拼命地去解开那颗纽扣。仿佛一个被卷入水中的人，一点一点地解开连着她生命的绳索，好让她自己坠入深渊。

程霄鹏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他走过去，伸手覆在她解扣子的手上。

“婧鸢。”他柔声说道：“你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今晚我们要坐车回去了。”

林婧鸢抬头，她点了点头，手滑了下去。

“谢谢！”她说到，声音低沉沙哑，有气无力的样子。

程霄鹏知道，她是真的有气无力了。这两天，哀伤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生命。

见她如此，程霄鹏又生气又心疼，又无可奈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