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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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泉宫勾结外族意欲谋反。

这句话在成万寻听来,有两个问题。

“姓时的小子,”成万寻想了想,问出第一个问题:“什么外族?突厥?东瀛?六诏?”

时若闻答道:“巡捕司尚未可知。或许突厥,或许东瀛,或许六诏,或许兼而有之。”

“巡捕司倒真是越来越不中用,”成万寻毫不客气地低声点评一句,旋即高声问道:“那紫泉宫又是个什么玩意?”

他入狱已有近四十年,当初在江湖上,成家是顶尖那一撮,几乎直接导致了一场持续五年的燕云大劫,牵涉南与北数千万人,成万寻一生喜好传奇故事,自己却又何尝不是故事里的人?而在当时,紫泉宫的名声远不如现在,成万寻细细想了想,竟没能想起来有这一号,才有的这一问。

时若闻心里也知道,却并不急着解释,转而朝书生丙一拱手道:“成家主在雷泽多年,不知道这些很正常,只是既然多闻楼的先生在此,不如请他来讲一讲。”

书生丙微微一笑,隔着铁窗和甚远距离看不清他神色,只隐约瞧见他面色有些苍白。他不急不慢回道:“哎哎哎,时若闻你可某要血口喷人,在下不过一介书生,与多闻楼素无瓜葛,巡捕司没由来诬陷于我,可不是什么正道所为。”

时若闻平静道:“巡捕司不为正,只守正。”

“狗屁不通,”书生丙笑骂一声,转而朝着成万寻的方向,有些恭敬道:“成家主有所不知,紫泉宫是燕云劫后才兴盛起来的江湖门派,行事隐秘,作风谨慎,所行之事既不为正道所容,亦被黑道看轻。成家主入雷泽后第二年,也就是庆元五年,紫泉宫第一次在江湖上显露爪牙,到了今天,江湖上制毒的大派,只他一家了。”

成万寻稍有惊诧,疑声道:“七情谷竟能容它?”

书生丙答道:“七情谷是医道大家,江湖正道扛鼎,自然容不得它作恶,只是燕云劫之后七情谷元气大伤,分不出人手来,况且紫泉宫又怪异得紧,七情谷多次与巡捕司及地方府兵联合围剿,却都叫他们逃了去。一来二去,紫泉宫势力越发庞大,江湖上稍有名气的制毒高手都被拉拢,到了七情谷腾出功夫来时,紫泉宫已经不是轻易可以连根拔除的了。”

成万寻在雷泽几十年, 心思倒也没落下多少,稍一思索,便直言道:“况且这样一个用毒制度的大宗门,一不留神只怕殃及池鱼,所以巡捕司也忌惮。”

“不错,”时若闻不可置否,“若无万全之策,巡捕司也不敢动他。”

书生丙顿了顿,大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成家主在江湖上走动时,紫泉宫其实已经有了点名气,只不过局限于怀州一带,论规模并不入流。追究的再深一些,据我所知,紫泉宫第一次出现,是怀州河清县的一家医馆里,不过年代太过久远,模糊不清的事情,就不给成家主添疑虑了。”

这些记载和碧落楼中所写并无出入,时若闻心中一字一句记下,神色平静。

成万寻大致理解,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转而问时若闻道:“就算他本事通天,皇帝终归是皇帝,紫禁城终归是紫禁城,一介江湖门派,真有这胆子?”

时若闻神色不变,用同样疑惑的语气道:“巡捕司也这样想,想来想去,只怕是突厥贼心不死吧。”

成万寻撇了撇嘴,他对突厥的熟悉只怕是这儿所有人加起来都抵不上的,“金帐狼子野心,可也不全是蠢货,当初他们利用成家一步步谋划,捎带着忍痛削军十万,才换来北方边关的暂时松懈,饶是如此,也被中原打了回去。如今紫泉宫势力再大、行事再隐秘,难道一介江湖宗门就能牵扯天下大势不成?”讲到这儿,成万寻意味深长地看了时若闻一眼,总结道:“若真如此,你喊我们这些冢中枯骨来,只怕也没什么用了吧。”

时若闻心头一惊,没料到成万寻远离江湖多年,眼光倒没落下:巡捕司直面江湖,自有监察职责,如若紫泉宫势力真如此大,碧落楼早该发现才是,一旦朝廷发现紫泉宫图谋如此之大,定然是不会任由它壮大的,到那时,纵使要死上千人万人,紫泉宫也必须被剿灭。

江湖之大,万不可再出现另一个七情谷。

不过成万寻这一问,时若闻却也只是惊讶于这位老人的心思活络,对于这个问题本身,他并不觉得回答会很困难,因为答案很简单。时若闻答道:“成家主此话不假,可碧落楼先前确实未曾有过警示,朝廷也没有什么防范。”说罢他一摊手,略显无奈:“巡捕司毕竟是朝廷所设,没有谕旨诏书或是密令传达,碧落楼也不能调动太多人手查它。”

这个回答倒是让成万寻有些意外,他遥遥望向书生丙的方向,带着一丝询问。书生丙略有所

察,笑着解释道:“时若闻此话不假。朝廷多年来并没有把视线太过关注与紫泉宫,据我推断,主要是紫泉宫作风虽然可恶,但与青玉洲、般若剑阁这等门派比起来,仍不过疥癣之疾,有这等功夫追查一个隐秘宗门,不如想法子整治吏治民生,况且紫泉宫冒头的时机挑的也好,灾年或是别的什么情况才有大动作,这个时候朝廷却往往又顾不得了。”

成万寻一言点出关键:“耗子。”

此话不假,那个声如鹤唳的男子朗笑一声道:“成家主所言的确不假。只是在下还有一事想问时神捕。”

时若闻转过身去,对着那间囚室,对着那位曾是道门嫡传的囚犯。

“道长请讲。”

那男子笑着道:“道长担不起,我已然是俗世人了。”旋即语气带着几分认真道:“突厥勾结江湖大派意欲谋反,此等罪名不可谓不轻,若是真,那我自当倾力相助,可巡捕司究竟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消息?阁下入雷泽至今,敷衍多,故事多,实话却少。”

时若闻心中一叹,有些疲倦,面上却不露声色,坦言道:“诸位曾经做过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巡捕司有些事情并非不想告诉诸位,而是不敢告诉诸位,说句不好听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直默不作声的方枕山此时倒是阴恻恻地笑一声,反问道:“既然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巡捕司怎得就断定,我们没有害人之心?”成万寻笑着打岔道:“姓方的可没有,别总我们我们的叫,我和你这老鬼不熟。”

方枕山不理他,只是盯着时若闻,语气满是质疑:“别是诈我们吧。”

“再次重申,方老鬼和姓成的不熟。”

时若闻看他一眼,又退后几步,抬头看了看威武狰狞的雷神像一眼,忽的笑了起来,没头没脑,像是发癔症,只是又似乎觉得不太妥当,便收敛笑意,对着一众雷泽囚徒道:“方枕山所言不无道理,巡捕司毕竟和诸位是对头,无论起因如何,结果都相同。”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前的囚室:“巡捕司是守卫者,诸位是被关押者。二者本就天然对立,欺瞒敲诈再正常不过,难道还能指望巡捕司和诸位坦诚相见,把酒言欢?或者斩鸡头烧黄酒,干脆结拜不成?”

成万寻哈哈大笑,嘲弄道:“方老鬼方老鬼,成天疑神疑鬼,我觉着这姓时的小子说的有道理,姓成的信了。”

方枕山并不恼怒,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成万寻,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原以为成家主被人骗过以后会变聪明些,却不料这吃一堑长一智的事情,恰好避开了成家主。成万寻,这姓时的一进来先是故作姿态,然后又讲几件我们根本不知道真假的隐秘来做投名状,你若是想问他正事,他便闭口不谈转而又论其他。这幅做派,若说不是有什么隐瞒,方某第一个不信。”

久不发声的陆道玄忽的开口道:“巡捕司与雷泽众人的确是敌非友,对敌人,巡捕司无需坦诚,时若闻所言确有道理,”此话听到这儿,真像是维护时若闻,然而他又道:“但无论江湖还是朝廷,都不会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巡捕司今日以天下大势做理由,那巡捕司与雷泽便是友非敌,大家同为一个目标,巡捕司又为何要隐瞒?”

他语气截然,颇有斩钉截铁的气势,说的已然不留余地,在诸囚徒听来也确实有道理。那老妪清了清嗓子,附和道:“陆帮主所言极是。”余下亦有数人出言相和,或是呵斥巡捕司,或是高声要时若闻讲实话,一时间雷泽又变得嘈杂。

时若闻眉头微皱,悄然运功压下众人声音,高声喝道:“诸位请安静!”

众人都曾是一方诸侯式的人物,想来都是他们以势压人,如今倒被人以势相欺,顿时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何况时若闻运功发声,极为响亮,除了几个耳不能听的,旁人都面露不满,捂着耳朵。成万寻哎呀一声,喝骂道:“姓时的小子不懂尊老爱幼,倒拿内力来欺负我们!”只是他话音刚落,却有个干涩粗糙的声音带着欣喜语气道:“这功夫妙极!”

说罢,这人竟哐哐地拍起墙来,按理来讲雷泽众人都被废去武功,内力全无,可这人力气极大,虽不用内力,却也把墙拍的震天响。最为奇异的是,他砸墙的声音竟正好盖过时若闻的喊话声,不多不少,恰好传到所有囚室里。囚室里众人顿觉五脏仿佛被人轻轻摇着,就连那耳聋的几个都捂着心口,神色疑惑。

好在这不过一瞬,那怪人只拍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消停了,那间囚室里随机传来一阵呼噜声。

时若闻喉头微动,悄然咽下一口上涌的鲜血,心中诧异之余,更是连声提醒自己不可大意。一时间想要开口说话,却觉的舌尖微麻,太阳穴隐隐作痛,不由得深深地呼吸几次。

倒是成万

寻,像个没事人一样怪叫一声,惊叹道:“这怪胎若不是发了疯,武功真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步。”

时若闻稍一回想方才情形,心中有了大概。这被囚多年的武疯子大抵是又琢磨出一门功夫来,多半还是最难捉摸的以音杀人,这雷泽里的人还真是一个个神通广大。

不过也好在这一茬,众人一时间安静下来,雷泽又变得寂静。

时若闻一边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加固牢房,一边朗声回答陆道玄方才的问题:“陆帮主的意思是,巡捕司与诸位如今是友非敌,故而在下不该隐瞒喽?”

不待旁人搭话,时若闻便紧接着讲道:“陆帮主的话未免有失偏颇。若说中原大势有变而迫使巡捕司与诸位站在同一立场,这话更是可笑。”说罢,竟真的笑了几声,好似确实忍俊不禁。

“中原势危、山河陆沉、衣冠不复……这种话倘若国子监的学生来讲,我或许信十分,因为他们真有一腔热血;倘若朝廷的官员来讲,我信八分,因为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倘若有些胆气的百姓来讲,我信五分,因为家国大义并不全是空话。”

“可诸位和我讲这些,”时若闻笑了笑,“我只信三分。”

“这雷泽里,有曾经想裂土而治的九十三盟盟主,”

卢无恚神色微变,归于暗淡。

“有无论本意如何,都在努力复辟旧朝的大道盟领袖,”

陆道玄面露嘲弄,似是讥讽似是自嘲。

“还有在东海搬弄风云、一手遮天,被称作龙王的。”

老妪微微一笑,皱纹挤作一团。

“有明面上执掌道门戒律实则行大逆不道之事的。”

那声如鹤呖的男子双手叠与身前,瞧不清神色。

“更有位几乎走到最后一步、险些就真的黄袍加身的。”

西北角一间囚室里传来一声冷哼。

“诸位,”时若闻讲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无奈,“如今却喜欢讲这个了?”

成万寻哈哈大笑,笑的极为开怀:“姓时的小子讲话好听得紧。”

时若闻深深地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心情,转而正色道:“而陆帮主这话,既然失了这个立意,自然也不成立。诸位,容我说的明白些,今日巡捕司不过是进行一场交易,诸位也多有商贾出身,自然知道交易便是交易,当初成家与突厥交易,卢无恚与六诏交易,东海与海外诸国交易,这些都算是大事件,可成家也好、卢无恚也罢,难道二位首先想的不是想获利吗?难道当初诸位做买卖之前还要查一查,到底突厥、六诏要用这些东西做什么吗?只怕就算要查,也不过是为了把买卖做的更大罢了。如今巡捕司与诸位做交易,所获的利润才是诸位要关心的。而如今诸位却在这里和时某大谈什么欺诈不欺诈,这我却不明白了。”

“交易?”那声如鹤唳的男子自言自语几句,笑着道:“我却不曾经商,不过阁下讲的这些道理我倒是听得明白。阁下的意思是,巡捕司替卢无恚稍消遗憾、替陆道玄传话送信,替我们这些人做些事情,这可以做筹码。用筹码换我们的帮助,而我们得到的利润足够,至于为何因何,那便是题外话了。”

时若闻正要点头再言,那男子却又道:“但题外话也好,分内事也好,从阁下入雷泽见我们的第一面起,所行所言都可以看的出是有备而来,且行事如水,善时而动,想来巡捕司是做了充分准备的。就算我们拒绝,巡捕司也一定有别的办法,我说的可对?”

时若闻自然是巴不得他这么想,笑而不答,只道:“真人好见识。”

“真人二字,愧不敢当,”那男子笑着道:“但我却很好奇,陆道玄旧情遗留,卢无恚心中有憾,成万寻困于家国大义,这三人想必不会拒绝巡捕司的要求,可我呢,巡捕司又有何打算?除了我,剩下的这些人呢?那书生至今你们都查不出来历,又如何给他恰当的筹码?”

时若闻笑着道:“真人所言甚是。这两个问题我先解释第一个。真人本是龙虎山持戒律者,道法高深,清静无为,既不像陆道玄,也不像卢无恚,更不可能像成万寻,追寻所谓旧事并找不出什么可用的合适筹码,这一点无可否认。但真人只是名头,不代表真的就无欲无求近乎仙人,真人也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淡薄并不等于没有。过往真人因龙虎与武当的大道之争而造下杀孽,现如今巡捕司自然可以在这儿作文章。”

那男子来了兴趣:“怎么?”

时若闻笑着道:“太宗曾令人重修道藏。”

那男子眼神一亮,拍手道:“不愧巡捕司。”旋即问道:“那第二个问题呢?”

时若闻微微颔首,笑着道:“找不出筹码,就创造条件找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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