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大成子手指的位置，是地图上一个靠近海边的地方，问道：“这是哪里？”

大成子扔给我一个文件夹，上面的东西我都能看懂，因为季叔提供的这些资料都是简化汉字，我嘟囔一句：这老头还真细心。

文件上写，这地方是位于西贡的一家海鲜市场。

孙耀祖是个老饕，那时候不懂老饕是个什么意思，后来明白，其实就是个资深的吃货。

他喜欢吃，尤其是海鲜，因此对于海鲜的品质要求极高，所以都要自己亲自去市场选择。

我问大成子：“你不会想在海鲜市场动手吧。”

大成子说：“有这个打算。”

阿乐说：“成哥，这恐怕有些困难。”

大成子问他：“怎么说？”

阿乐解释：“这个海鲜市场是k帮的主要地盘，每天有人大批的古惑仔待在那里，防止别人夺食。”

大成子说：“还有么？”

阿乐说：“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大成子对我说：“楷子，你看看最后几页。”

我翻开文件，果然，上面明确标记了西贡这家海鲜市场的看场子的古惑仔数量，领队古惑仔头头的一切信息，非常详尽。

我对大成子说：“这里驻守有一百多个古惑仔，孙耀祖随身还带有四个保镖，咱们很难得手吧。要不还是在路上找机会吧。”

大伟摇了摇头：“不可能，从他家里到海鲜市场，有十五条路。这老犊子每次的路线都是随机的，想要埋伏根本不可能。他家和海鲜市场是最保险的伏击地点。而这两个地方，一个是k帮地盘的腹地，一个是重要的场子。相比之下，海鲜市场人流量大便于隐藏更适合我们动手。”

我说：“如果我们在海鲜市场里被包围怎么办？那个古惑仔里，大天二的那个人不就是这么被废的吗？”

大成子说：“所以，我们只能在孙耀祖刚刚抵达或者马上离开的时候下手才最稳妥。看来咱们要去一趟西贡了！”

阿乐说：“恐怕不妥。”

大成子问他：“怎么说。”

阿乐说：“你们斩了坤叔，又在赌船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担心k帮已经注意到你们了。”

我说：“阿乐的话不是没道理，季老师能跟踪咱们，孙耀祖未必不能！”

除了阿乐，大家都知道我说的是跟踪拍照这件事！

大伟笑道：“就算跟踪拍照又咋了？化装侦查呗！又不是没干过。”

想想也是，这俩哥哥可是特战旅出身，对付几个黑社会，也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大成子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快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去甘仔妈妈那里收货！阿乐，你就睡在这里。”

阿乐说：“我懂规矩。”

原来他们每次在重要行动前都要住在一起，以防泄露信息的。毕竟那个手机匮乏的年代，能走漏消息的也只有人了。

这一夜辗转反侧，心情其实真的挺复杂的。我们答应季老师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样的情绪，那个时候只是想在港省站稳脚跟。

可是，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要一闭眼就是孙耀祖这个斯文老头可能惨死在我眼前的场景，各种各样的死法，不论是撞死，砍死还是枪杀，凶手都是我。

大成子被我各种翻身吵醒：“怎么了楷子，还不睡？”

我说：“港省的路灯太亮，睡不着。”

大成子坐起来，点了两只烟，递给我一只：“杀孙耀祖，我们来，你就别动手了。”

我说：“为啥！”

大成子说：“你还小，手上少沾点血。”

我知道，他看出来我有点怕了，这种怕不是胆小，而是为私利终结别人生命的愧疚吧。

我说：“我不会退缩。”

大成子说：“路怎么走，都是自己选，一旦选了，就算砍断了双脚也要走下去，回头就是死！”

我说：“明白了。”

大成子：“睡吧，孙耀祖死之前，都还有回头路可走。”

实际上，开弓哪里还有回头箭？一切都如成哥说的，自己选的路，打断腿也要走下去，回头就是死！

但是，事情往往和自己的想象有些差别吧，就好像孙耀祖的死一样，结局没有变，但是过程却着实的始料不及。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孙耀祖居然亲自跑到葵涌，来找我们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这句我经常会在武侠小说里听到的话，在那一天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

用现在的话讲，孙耀祖如果不作死，就不会那么快的死。

事情要从第二天一大早说起，天还没亮，我们就坐着阿乐的车先去了海鲜市场找甘妈妈。

海鲜市场依旧是那么嘈杂，各个档口忙着补货上货，满眼的水箱泡沫盒，遍地横流的脏水里时不时有遗漏的鲜虾在污泥里乱蹦，最终还是逃不过被人踩烂的命运，然后，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野猫叼走，便连曾经在这个世界上蹦哒过的影子都没有留下。

我们像是五条泥鳅一样在人群中穿插，即便小心，还是或多或少的撒上了又凉又腥的水。

大伟指着我裤裆上的水渍说：“楷子，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哈哈哈哈！”

“滚！”我骂了一句，心里也郁闷：这特娘的湿哪儿不好，非湿这里！这才叫黄泥呼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甘妈妈的档口依然在那个位置，只不过占地比以前大了许多，因为东西太多了。

我们到的时候，甘妈妈正在挨个的检查货物，看的出来，她是花了大心思的。

“大姐啊！俺们来了！”大成子又变成了那个大嗓门的东北汉子。

甘妈妈用手撑着腿站起来，看着很累，但是很开心，用广普说：“大兄弟来了！你先休息一会，我这就点好。”

大成子说：“不着急！”

然后对我们说：“瘪犊子，憋光看着啊，还不帮我大姐整整！”

甘妈妈赶紧说：“不用啦，马上就好啦，甘仔陪老舅唠一会！”

然后一个劲儿的使眼色，那意思：别让老板们干站着！

甘仔见妈妈不生气了，虽然累，但是眼神是活的有生机的，便应了一声掏出香烟给我们供上。

这时候，阿乐也停好车进来了，叫姑妈。

甘妈妈问：“阿乐怎么也来了。”

阿乐说：“甘仔雇来，给成老板三人开车的。”

甘妈妈说：“成老板是好人，你可不要代他们去乱搞，不然就让你爸爸打断你的腿。”

阿乐陪笑：“姑妈放心，我做的都是正经的客运生意，等赚了钱买了大房子，接姑妈去享受。”

甘妈妈眉开眼笑：“你们兄弟两个不去做烂仔，平平安安的，姑妈最高兴了！”

我这心里，五味杂陈，从家里出来一年多了，连个电话都没给家里打过，俺娘肯定又哭了。她也不指望我赚多少钱，只要平平安安便是金山银山。

阿乐走到我这里，拨通电话以后递给我：“楷哥。”

我接过来，问：“谁？”

阿乐说：“你接了就知道了。”

“喂！”

“楷子！你个小王八羔子，咋跑港省去了？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你妈都快担心死了！你个瘪犊子没良心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