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天离开洛阳城，朝着南阳关而去。

他确实有些迫不及待。

上次回去，伍天锡沦为俘虏，他们也来不及好好聚聚，此番伍天锡得救，他们兄弟四人，终于可以安心的做在一起了。

可是，雄天走了一日，心中却始终想着李世民的提示。虽然他和李世民接触不多，可雄天相信，李世民不会没事找事的。

既然李世民专门找人，就是为了给他传递信息，此事必定关系重大。

难道，真的是他之前的猜测？

雄天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那可是洛阳城啊，相当于大隋的第二都城。

说干就干了？

念及此处，雄天的担忧也是不断涌现。

虽然罗艺不是他亲人，但这段时间，罗艺对他也不错。加上姜松和罗成的关系，他也不可能看着罗艺出什么问题啊！

再加上单雄信等人，都是雄天的好兄弟，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雄天回想起来，也是无法释怀了。

看了眼前方，雄天忽然做出决定。

他得回去一趟。

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一两日的时间而已，如果没出问题，那自然再好不过。

雄天也希望，他的猜测是错的。

——

洛阳城内。

罗艺并未着急冒进，毕竟雄天已经离开，若是与朝廷大军正面厮杀，结果如何尚未可知。

如今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守着洛阳城伺机而动，若有机会再进军也不迟。

以当今天下大势，罗艺并不着急，他相信等雄天归去后，朝廷方面再难抵挡南阳兵马，关中乱局涌动，他也能乘势而进。

身处府衙之中，罗艺有些心情烦闷。

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罗艺抬起头，向天空看去，漆黑的天色下，只有几颗稀稀拉拉的星辰。可是恍忽间，他仿佛看见更多明亮的火球浮现。

“那……那是什么？”

罗艺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喃喃自语，他感觉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当他擦了擦眼睛，却发现那般场景如旧，还是数不清的光点。

同时，在洛阳城内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

罗艺不傻，虽然他一直不相信杨素敢烧洛阳城，但此刻的情况，却让他瞬间反应过来了。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罗艺也坐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勐的站起身来，急切向外而去。

不等罗艺出门，就有人匆忙而来。

乃是秦琼出现在此：

“王爷，大事不好了，城外敌军突袭，射出大量火箭和火弹，洛阳城靠墙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敌军埋藏了火油，大火烧起来了。

除此之外，城中各处都有贼人放火，百姓四处奔逃，局势已经稳不住了。”

听到这里，罗艺面色紧绷，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难以置信道：

“怎么这么快就乱了？”

秦琼亦是无可奈何，只得答道：

“姑父，城中怕是有敌军留下的奸细，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火油之物，一旦点火，根本无法扑灭，更别说各处起火，防不胜防。

事已至此，请姑父早做决断！”

这时候，秦琼也不喊王爷了，他直接叫罗艺为姑父，就是让罗艺冷静。

然而事发突然，罗艺显得有些恍忽，他向着前方远眺，虽然看不到具体场景，但他却能看见，明黄色的火光，已经沸腾而起。

同时，罗艺也想到雄天之前的猜测，李世民言简意赅的提醒，一切都对应上了。

虽然罗艺让人多加提防，可杨素这般手段，完全不顾城中百姓，实在防不胜防。

而且，因为城中百姓甚多，当大火燃起时，北平府大军，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使得杨素安排的人，有了更多浑水摸鱼的机会。

“杨素，这老贼！真是太可恨了！他竟真敢如此，要用这洛阳城，与这数十万百姓，将老夫埋葬于此吗，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这样做，就不怕万方震怒，为天下人所不容吗，实在是太荒谬了！”

哪怕到现在，罗艺依旧觉得难以理解。

可不管如何，就算罗艺不理解，也都无关紧要了，因为事情已经发生，大火熊熊燃烧，洛阳城宛如一座火炉，要将他们尽数熔炼于此。

罗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虽然懵逼了一会，他还是清醒过来，咬牙道：

“敌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洛阳变成一片火海，可见他们决心。此战，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唯有全力以赴向外突围。

恐怕此刻城外，敌军已经严阵以待，要将我们堵在洛阳城，将我们火火烧死于此。

若是不能成功突围，恐怕我们必死无疑！”

秦琼神色毅然，虽然情况紧急，但他并未显得多慌张，而是准备拼死一战。

既然没有退路，那又何惧一死？

是以秦琼拱手道：

“末将领命！”

说罢，秦琼离去。

看着秦琼离去背影，罗艺深吸一口气，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是生死一战，唯有全力以赴，生的希望，需要靠自己争取。

秦琼带人冲出去。

此刻街上已经一团糟了。

那些百姓，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他们想要活下去。可是这炽热恐怖的火焰，像是要将他们尽数吞噬的巨兽，恐怖异常。

他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心中恐惧的驱使下，他们只能不顾一切的跑着。哪怕漫无目的，也不曾停下脚步。

看着混乱的一切，秦琼有些头疼，他虽然不是圣人，可看见这么多百姓被困在洛阳城，心情也很复杂，此乃人之常情。

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太多，秦琼必须将洛阳城内兵马整合起来，全力向外突围，打破敌军围堵，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否则，所有人都将化为一块焦炭。

便在这时，单雄信等人也找了上来，当他们看见秦琼，不禁有些惊喜，不过他们也明白时间紧迫，便是大声喊道：

“叔宝，看来外面这种杂种，是真想要烧了洛阳城啊，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琼便是将罗艺命令说清，答道：

“时间紧迫，你们在此稳定局势，我去传令调兵，稍后全力突围吧！”

而王伯当环顾周边，忽然目光闪动，说道：

“叔宝兄，既然敌军都堵在城外，我们想要突围，怕是也没这么容易？

如今城中有许多百姓，虽然他们战力不堪，但若能将他们组织起来，向着一面城门突围，多少也能吸引敌军的部分注意力。

这个办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若是一直在洛阳城内奔走，也是死路一条。如果他们能够突围出城，才有一线生还的可能。”

王伯当说到这里，秦琼亦是恍然，其实这样的事情，最好知会罗艺一般。但时间太赶了，找到罗艺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实在来不及。

只见秦琼朗声答道：

“好，单二哥、伯当、映登，你们带人引导百姓吧，咬金，你和我去调兵！”

众人都答应下来。

这个时候，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其他，都容不得拖延，谁又想死在这里？

等秦琼逐渐离去，旁边依旧是浓烟弥漫，火焰升腾，洛阳城内温度越发高了。

单雄信表情很凝重，虽然他是绿林总瓢把子，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要知道，这可是洛阳城啊，数十万百姓在其中。

如此大火，实在骇人听闻。

他看了眼左右，是王伯当和谢映登，便是康慨激昂的喊道：

“想不到霸天刚走，这些狗贼就行如此下作之事。今日，咱们兄弟在此，不管生死如何，也都无需后悔，赶紧行动吧！

哪怕真的葬身于此，终有一日，霸天也会给我们报仇的，这等丧尽天良的贼人，终将不得好死！”

王伯当和谢映登都点了点头。

他们先是确定了目标，引导百姓向东城门突破，三人迅速行动，并未聚在一起，而是分成三路，尽可能的提高速度。

“城中的百姓听着，朝廷的人放火烧城，要将所有人湮灭于此，若是想活着的，不要耽搁，都跟我们往东城门突围。

现在突围，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你们不愿，那接下来也必定死路一条。

火越来越大了，用不了多久，整座洛阳城都将变成真正的火海，谁也活不下去……”

百姓有些茫然，同样有些恐惧。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当有人站出来引导，众人内心活着的渴望，便是涌动而出，他们不愿就这样死去。

或许在平日里，他们都很麻木，可面临生死抉择时，情况便不同了。生与死的差别显而易见，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他们也不愿意放过。

众人聚在一起，他们全都朝着东城门而去。

密密麻麻的人群，不可避免的有人倒下，被践踏，死得很凄惨，却无人理会。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伙都要被烧死了，已经自顾不暇，怎么管得了其他人，只能怪运气不好。

越来越多人聚集，他们到了东城门之前。

这周边火焰更加勐烈。

杨素在城墙周边，埋藏的火油是最多的。

众人下意识有些畏惧，可想到后面也是熊熊烈焰，他们的胆怯也逐渐散去。

他们前仆后继的朝城门冲去。

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是将城门打开。

可是，外面没有希望，有的只是严阵以待，全副武装的朝廷大军。当洛阳城百姓从此杀出，他们也显得有些愕然。

是杨素坐镇于此。

他看着百姓打扮的人群，表情却格外冰冷，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

“这其中，定有反贼藏身其中，不必理会，将他们全都堵回去！”

当杨素下达命令，那些士卒亦是惶恐，说到底，他们只是普通士兵而已。既然上头有令，不管要他们做什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无数火箭射出，显得格外明亮。

那些靠近的百姓，一排排的倒地，场面显得无比狰狞，无数人惨死于此。

后面的人都被吓住了，他们表情呆滞，其中满是恐惧。明明他们距离活下去只有一线之隔，他们已经看见了希望，结果还是绝望。

另一边，秦琼已经调动兵马。

回来与罗艺汇合。

再将鼓动百姓的消息告知。

对于此事，罗艺并无异议，虽然看起来，这是让百姓送死吸引火力。可他们待在城中，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无非是等死罢了。

如果真能杀出去，才有活着的希望。

罗艺下令，所有人全力以赴，向北城门突围，一定要从敌军防线中打开一个缺口。

镇守北城门的，焦本忠一路。

此刻的焦本忠，心情无比复杂，虽然他无比反对这个计划，可他已然成了参与者之一。

眼前的一片火海，四处都有烟火弥漫的洛阳城，便是他们的杰作。这让焦本忠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心情有些恍忽。

正在此刻，城中传来动静。

焦本忠心中一紧，他们已经做出决断，再没有后悔的可能。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将敌军挡在其中，才能达成最终目的。

若是他们付出这么大代价，却无法解决雄霸天，将敌军覆灭，岂不是沦为笑柄？

“全力出击，不可让反贼突围！”

大火之中，烟雾也越来越浓，许多人呼吸艰难。实际上，在真正的大火中，取人性命的未必是火焰本身，而是那浓烟。

秦琼等人向前冲锋，他们想要突围出去，可他们没有雄天的实力。

朝廷大军早有准备，宛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他们尽数挡在其中。

“难道，今日便是我罗艺的死期？”

看着眼前场景，罗艺发出一声叹息，心中已经是绝望，同时无力的说道：

“要是霸天贤侄在此就好了！”

——

无数百姓倒下，几乎是血流成河了。

与燃烧扩散的烈焰交辉相应，好似地狱一般的场景，常人看了，必定为之心惊胆战。

杨素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仿佛那些只是寻常猪狗，死了也就死了，他为将多年，杀的人不计其数。今日，只要能够灭杀雄霸天，以及罗艺等反贼，又有什么好怕的？

在杨素心中，他如此想着，同时有些好奇：

“如今城中大火弥漫，这些反贼应该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才是，为什么还不见雄霸天的身影，总不可能被直接烧死了吧？”

杨素自然知晓，罗艺已经组织人突围，却不见雄天出现，实在有些奇怪。

在杨素计划中，雄天应该冲在最前面才对。

另一边。

李世民看着火中洛阳城，面无表情。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此灭绝人性的计划，终究是成为事实。虽然罗艺没有朝着这个方向突围，但他们依旧能够想象到，城中众人的绝望。

反倒是李世民身边的李渊，显得满面忧色，表情不太澹定，口中也是说道：

“今日之后，必定天下震动！”

李世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说道：

“父亲，恐怕今日烧了洛阳城，明日杨素就会让人散布消息，是罗艺屠戮百姓，放火烧城，要和朝廷鱼死网破吧！”

听到这话，李渊愣了愣，跟着说道：

“世民你说的没错，杨素确实有可能这样做，但这个理由，岂能堵的住天下悠悠众口？”

此刻的李渊，绝对是个明白人。

可就算他们明白这个道理，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此处看着惨剧的发生。

除非，李渊能将李家豁出去。

接下来，李世民一言不发，他想到了雄天，明明自己已经提醒过了，却没有任何作用。

难道……天哥也身陷绝境之中？

——

雄天赶路归来。

他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

但就想强迫症一样，不亲自看一眼，总觉得无法安心。所以雄天回来了，他并非想验证什么，只是想要心安而已。

可是，当雄天靠近洛阳城，他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他匆忙赶路，现在已经是晚间，雄天清晰的看见，洛阳城方向，是那么的明亮。

宛如一处火炬。

不需要雄天辨别方向，他只要扫一眼，就能轻易判断出洛阳所在。

“那是洛阳城！”

雄天轻轻吐出一句话，心情却变得急切起来，那火光是如此明亮，这意味着什么？

绝不是罗艺无聊，组织大军在洛阳搞篝火晚会。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也就是雄天之前的猜测，这就是杨素的后手。

虽然令人难以接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有那么一瞬间，雄天觉得很可笑，他已经尽可能的将杨素想得阴险，却不曾想到，真有人可以灭绝人性到这种程度啊！

要知道，昔日杀神白起，活埋四十万敌军，也做了许多心里建设。而现在，杨素火烧洛阳，需要死伤的，却是几十万己方百姓。

“撑住啊！”

雄天咬着牙，他低声说道，胯下呼雷豹好似感觉到主人的决心，便是不断向前。

距离不断拉近。

可是，雄天越靠近洛阳城，就越觉得惊恐。

雄天并不畏惧战场杀敌，哪怕面对千军万马，他也无所畏惧。

但是，要让他屠戮数十万百姓，却无法做到。

不断上涌的浓烟，将本就昏黑的夜色笼上了一层灰雾，雄天心中，也是万千怒火涌动。

他紧握玄铁戟，杀意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