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比弗洛吉萨听说的还要衰老。皮革头盔挂在他光秃的脑袋上，两颊深凹，单薄布满老年斑的皮肤附在干瘦的脖子上，坐在一匹高大年轻的母马上，两只浑浊的眼珠俯视着精灵。

他两边。穿着胸甲，背生鹰翼的翼骑兵簇拥着他，他们目光锐利，腰胯弯刀，脚踏马镫，一齐死死盯着弗洛吉萨，就像一群在天空上准备随时捕猎的鹰。

弗洛吉萨抬起眼睛，在他眼珠之中看到了嫉妒与害怕。他在害怕什么？

此时，两位草原汉子挚起了挂着魔法灯的杆子，明亮的灯光落在弗洛吉萨身上。驱走了他的影子，精灵感觉自己就像展示台上的陶瓷罐。

与草原部族的沟通非常糟糕。在交上自己的一只半手剑之后，被领着去见大汗路上，不时有人恶意的用肩膀撞他，用手推他的头。而见了大汗之后，他一言不发，他一旁的手下倒是不停地打断他的话，大声辱骂他。

精灵克制住自己，一言一语把整个事情经过简洁地说了一遍，强调自己无意伤害“明艳王子”，是有人在他剑刃上淬毒。

自然有人嗤笑道：“你这卑鄙的长耳朵还真会瞎编。”

精灵不卑不亢，“这就是事实。”

“即使这一切都是真的，你还是伤害到了我的儿子。”大汗最后开口，“精灵，落日平原风景很好，你留下你的头颅，我会挂在最高的旗帜上面让你看到日落日出。”

“你大可尝试。”弗洛吉萨说，“你们杆子上的魔法灯产自诺菲亚，应该是从库基卡尔来的商人手中所买。我听说，前几年那建了一个空港塔以卸载从诺菲亚运来的商品。能停泊在空港塔上的，可不仅仅只有商艇。”

诺菲亚帝国是精灵的铁杆盟友，或者说是小弟。

“哈哈哈。”大汗大笑着，笑声苍老，“这片土地是我们用马铁一寸寸征服的。精灵，你现在是站在我的土地上，而不是你盟友的土地。”

“数千年前，我伟大的先祖追随着白银将军踏过这片土地。”弗洛吉萨说，“平原上的部族们发过血誓，要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遵守盟约。”

一片辱骂声响起，但无人敢痛快地骂出口。

近万年前的盟约，与枕边童话故事一般遥远。但是时不时飞过的空艇很近，二十年前诺菲亚帝国与神信徒的大战很近，在精灵的协助下，诺菲亚帝国与西方的神信徒们在横断山脉中厮杀，血液染红了落日河的源头，以致于那几年落日平原上的河流特别的鲜红。

“我要审判你。”大汗说，“以持箭之手之名，在诸神见证下，指控者与原告将搏斗，剑刃将与弯刀搏斗。刀剑相撞声是世界上最清白的声音，谁倒下，谁就是有罪。但你不配，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参加五阳审判？”

“我以家族威瑟米尔之名，在女王陛下的军队服役五十年。”弗洛吉萨骄傲地挺起胸膛，他胸膛上的家徽闪闪发光。

大汗露出了微笑，“很好，看你是英年才俊。我将派出我手下四位最强大的勇士，协助我的儿子参加审判。”

一打五？还在精灵可以接受的范围，他相信自己的元素战技。

“那请放过夜莺团，她们都是一群无辜可怜的女人。”

“不。”他说，“既然你说你是被陷害的，那么凶手可能在夜莺团里。妓女是最卑鄙的，审判之后我将一个个排查，直到找到凶手。”

“与她们无关。”精灵激动地向前一步，骑矛纷纷落下，顶在他面前，闪亮的矛尖丝毫没吓到他，“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别去找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麻烦。”

“除非你愿意戴上禁魔环。”大汗说，“只用剑刃，不用你们精灵的魔法。我就放那群妓女一马。”

“你！”

矛尖顶在他胸膛上。

“在审判开始时，我将允许她们离开。如果你有罪，我忠心的鹰翼们将追上她们。”他说，“在草原上没人能比老鹰更快。”

精灵退了一步。他明白，如果他失败整个夜莺团下场将悲惨。

“审判何时开始？”

大汗没有理会，他一脸疲惫地调转马头。一旁的巫师语言尖利，“三天后。”

草原部族撤退了。他们把弗洛吉萨的剑丢在地上，精灵捡起了长剑，大步走回营地，他需要了解一下五阳审判到底是什么东西。

尖叫声在他身后响起，他转过头，看到鹰翼骑兵正追砍着刚才还在抢夺夜莺团的人。那些人丢下肩上的丝绸帐篷，女性的裙子、油灯与长袜丢在地上，大叫着跑向数十米外的小镇上又或者是躲进彩绳石柱之中。但鹰翼骑兵立刻追上他们，在马蹄后留下数十具尸体。

“他们在干什么？”

没人为他解答这草原上的谜题。

此时，在营地里。与面带惊恐，缩在车子之后的姑娘们不同。阿卡尼斯悠闲地翘着腿，坐在阿帕上，梅莉舒服地卷成一团睡在阿帕多毛的头上，至于那只热爱啄它的公鸡，它一看到阿卡尼斯，就吓得乖乖窝在自己的草窝里，头埋在翅膀下。塔蕾莎坐在阿卡尼斯旁边，她照常拉了拉阿卡尼斯的斗篷，问道：“阿卡尼斯大姐姐，为什么那些人类被杀呢？”

“意思是，告诉大家现在掠夺时间已经过了。谁也别想做那些动不动抢东西的事情。”

“可为什么不通知他们一下呢？”

“因为说了还会有人贼心不死。刀刃比言语更有力。”

弗洛吉萨一进小小的营地，之前缩在角落里的夜莺们全部走了出来，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当听到精灵说五阳审判时，现场死一般沉默。

“怎么了？”他问，夜莺们面面相觑，最后只有娜娜开口，“他们的部族，五阳审判从未输过，他们有四位草原上最英勇的勇士，所向披靡。在他们的帮助下，从原本的小部族，依靠征战，逐步吞噬其它部族，十年便成为现在落日平原最强大的部族。”

“去年就差点输过，如果他那时答应某个大淫棍进行五阳审判的话。”阿卡尼斯拨开人群，向弗洛吉萨走来，“还有去年还是八位勇士，被与我同名同姓的家伙砍死了四个。”

“阿卡尼斯，你知道五阳审判是什么吗？”弗洛吉萨问。

“当然知道，就是两边出五个人互相砍呗，谁赢谁就对。”阿卡尼斯看上去满不在乎，她抱着手，“虽然我们只在一起十几天，但是我觉得你能砍翻五位草原大汉。森林女士站在你这边。”

“你的神愿意帮助一位视她为祸害的精灵真是慷慨。”精灵说，“但是我不准使用元素战技。”

“哦。”阿卡尼斯碧色的眼睛依然平静，好像这是件小事，“那就输定了呗。”

“不！不！不！”丽雅尖叫，“你输了，大汗就会把我们拿去充军妓的。”

“冷静，冷静。”娜娜使了眼色，两位姑娘会意，扶着接近崩溃的丽雅离去，“我们需要找四位战士为我们而战。”

“我希望能找到雇佣兵。”弗洛吉萨说，“我能肯定我的金币能打动他们。”

“那老不死的东西又不是傻子。”阿卡尼斯说，“我敢说，这三天你肯定雇不到一位亡命之徒。”

“阿卡尼斯，试试总会有办法的。”娜娜说，转过头看向弗洛吉萨，“我知道到哪里可以雇到雇佣兵。”

此时，丽雅的尖叫声传来，“投降！投降！”

“能雇到一位算我输。”阿卡尼斯说，“我看还不如挂一面旗帜，上书几个大字：大淫棍阿卡尼斯，快回来吧，奶子管够，只要你帮我们教训那只老乌龟！”

“阿卡尼斯妹妹。”娜娜翻了白眼，“我看不如你装成那大淫棍，拿着一把弯刀去吓老大汗好了。”

“奶子管够吗？”阿卡尼斯笑道。

“那当然。”

大家都笑出声来。

莫娜被某位潜伏在夜莺团里的凶手下了毒，说不出话来。但是夜莺团依然没乱，几位平时协助莫娜管理的夜莺们，指挥着大家收拾好东西，去外面捡被抢剩的东西。

此时天空已是灰蒙蒙的，许多人一夜未眠，一头栽入少数几个还幸存的帐篷里。阿卡尼斯倒是睡得很好，她没有参加昨晚的捡垃圾的会。她找到了站了半个夜晚岗，如牧羊犬一样保卫着夜莺的弗洛吉萨。

“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精灵毫不意外，他看着眼前美丽的半精灵少女。她那双漂亮的碧绿眼睛，令他血管中的血脉开始火热，他努力着不表露这一切，问道：“什么事。”

阿卡尼斯看了看周围。

“找个机会咱们溜吧。”

精灵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是说...逃跑？”

“暂时撤退而已。”她压低声音，“你不觉得奇怪吗？夜莺团一堆美丽女子，怎么没雇上佣兵守卫自己呢？很简单，那老头大汗早就想对她们下手了，所以她们即使有钱也雇不上人。就连她们都雇不上，为什么你觉得你靠她们介绍能在三天之内雇上人呢？”

“阿卡尼斯，这不是能否胜利的问题。这是对错问题，我无罪，谁也不能判我有罪。大汗也不能去糟蹋夜莺团。”弗洛吉萨说，“我应该为我和大家争取正义，即使我可能死去。”

“即使死去吗？”阿卡尼斯问，“我敢说，那和我同名的大淫棍此时正暗中观察。他才舍不得奶子呢，特别是年轻丰满的。你即使不参加五阳审判，他也会参一脚教训老色鬼一顿。”

“我不了解他。”弗洛吉萨说，“假设你说的成立，我也不会逃跑。逃跑是一件耻辱的事情，事情分对错。即使代价再高，我也愿意为正确付出代价。”

“真的？”

“当然。”

“唉。”阿卡尼斯叹了口气，摇摇头，“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么？对了，你父母健在吗？”

“我父亲不幸去世。”

“你母亲愿意看自己养了一个世纪的儿子死在外面吗？”阿卡尼斯说，“想想你可怜的母亲。”

“我妈妈非常了解我。”精灵说，“她会为我而骄傲。”

“唉，这样五阳审判的时候，登记册记得填上阿卡尼斯·迪莎。”

“嗯？”弗洛吉萨感到欢喜，“你要和我并肩作战吗？”

阿卡尼斯耸了耸肩。

“当然不。”她说，“我希望能吓到那老色鬼。阿卡尼斯·迪莎是某位和我同名大淫棍的全称。”

弗洛吉萨感到失望，但是他怎么能希翼一位从小在人类之中长大的半精灵能有高尚的品德呢？即使她能让他心脏快半拍，血管里的血液火热。这不怪她。

“我会记得的。”弗洛吉萨说着从腰带上的袋子拿出一封崭新的信封，“如果我倒下，帮我照顾好阿帕。另外到了库基卡尔，去找诺菲亚大使馆，帮我寄信，地址已经写好了。”

“好的。”阿卡尼斯接过信封，看都不看一眼，“我会跑得非常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