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识连夜和白瑯赶往张家寨的同时，秦歌花荷和张须带着蕾蕾，也已是坐在火车上，正往李家的小镇而来。

因为是一列深夜发出的车次，车厢内的乘客除了他们几个便没有别人。

寥寥无几的灯火偶尔出现，在窗外向后划去。在这个大多数人都已进入梦乡的时间里，还是会有些彻夜通明的灯光，让人记起这个世上不全是黑暗。

虽然黑暗几乎已经笼罩了整个世界。

花荷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外面的。

“张大哥，等会我们看到大哥之后，你打算怎样？”

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张须额角抽动一下，却并没有张开眼睛。

他不爱说话，特别是一些没有意义的话。

但一直以来，花荷的问题他必定会回答，即使那个问题十分难回答。

“不知道。”十分简短。

花荷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回过头来看一眼张须，嘴唇翕动几下却又说不出什么，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花荷姐姐你呢？你会杀了李识大哥吗？”

对面蕾蕾的声音带着稚嫩，但内容却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能说出来的。

“不会。”花荷表情坚毅，依然看着张须，像是在对张须说：“我始终不太相信老和尚和黄鼬的话……我大哥，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个妖怪。如果他真是，秦姐姐不可能这么久没有察觉……”

“花荷。”张须慢慢张开眼睛，“没有人全信他们说的，但我家墙壁上的抓痕你也亲眼见过了，毫无疑问那是鬼手留下的，所以我们才要去找李识问个清楚。不过就算不是他，也跟他有莫大的关系。”

花荷避开张须的视线，转头又望向窗外，“不管怎样，就算大哥真的是妖怪的统帅，我也不会杀他。这些日子以来，大哥他……”

“嘘，都别说了。”蕾蕾忽然做了个禁声的姿势，“秦姐姐回来了。”

众人会意，花荷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看着窗外不再作声。张须则又闭上了眼睛，继续养神。

秦歌出了卫生间，走回自己的位置，红红的眼眶说明她到卫生间里并不只是上个厕所。

这几天下来，她彻底憔悴了。以前即使连续地通宵加班，也从没人见过她像现在这样。整个人显得没有一丝光彩，做什么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常常盯着某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出神发呆。

众人担心她，却又理解她。

但除了在事情搞清楚之前，尽量不在她面前提起李识，大家都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怎么了？刚才我看到你们在说话。”秦歌笑着说道，尽量自己看起来没事，样子却更加惨兮兮的，“怎么我一来就不说了。”

“啊，刚才窗外有一座灯塔，我在问张大哥灯塔的事情。”花荷回头笑道。

秦歌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花荷许久不说话。

车厢内只有‘轰隆轰隆’的车轮压在铁轨上的声音。

“花荷，灯塔一般是建在海边的，这里是内陆，哪来的灯塔？”

花荷的小谎话被揭穿，有些慌张地说道：“是……是吗？这么说那就不是灯塔了，原来张大哥也不懂。”

说着悄悄掐一下一直不作声的张须，仿佛怪他只顾置身事外。

“嗯，我说错了，也许只是路灯之类的。”张须吃痛之下，配合花荷说道。

“不是路灯，你们是再说李识的事对吧？”秦歌也不是笨蛋。

车厢内又只剩下‘轰隆轰隆’的声音。

秦歌抬头看着车顶的铁皮，“其实也不必背着我说，我不会私下去通知李识逃跑的。”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花荷说道：“我们只是担心……担心秦姐姐你太难过了。”

“难过是免不了的。”秦歌在卫生间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再眼眶里打转，“我曾经以为他就是我这辈子的归宿……一个人漂了二十年，终于找到可以停靠的……谁知在最幸福的时候，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过你们放心。”秦歌抹了把眼泪，“自从李识在我面前杀了海的那一刻起，我已不把他当作是以前的李识了。见到他之后该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做。”

花荷“秦姐姐，大哥他杀海是为了让你安心经营孤儿院。”

“我经营孤儿院是为了什么？为了钱？杀掉一个孩子来保住孤儿院，那以后每逢有调皮的都杀了？那是孤儿院还是地狱？”

花荷无言以对，只好点头说道：“嗯，我只是说大哥的出发点是为了你，但我也觉得大哥杀人是不对的。”

“不管怎样说。”秦歌咬了咬牙说道：“你们也应该发现，李识变了。”

“或者说，是苏醒了。”张须补充道。

花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唉，一切等见到大哥，问清楚了再说吧。”

……

张家寨是个远离城镇的村落，虽不像药田村那样藏于深山与世隔绝，但也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以前，在外面人的眼中，张家寨里的都是些怪人。他们很少与外界接触，除了偶尔见他们出来采购些不可或缺的日用品之外，几乎不见他们与外人有任何联系。

无论寒暑，他们总是从头到脚一身黑色的打扮，说道袍不是道袍，说汉服又不太像汉服。那衣服夏天让人看着都感到热，冬天却又让人担心他们会冻伤。

但他们虽然行为和打扮古怪，却又不算是什么神秘人物。至少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是靠什么营生。

驱鬼怪、做法事等等，凡是道士干的业务，他们都很专业，偶尔还会替人看看风水，虽然只看阴宅。

然而二十年前，张家寨的人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从没有人再见过他们。有好奇心重的人也曾翻山越岭到他们的村子去看过，看到的只是下一片残垣断壁，寨里的人都已不知所踪。

闹了一阵子各种传闻之后，张家寨神秘消失这件事便渐渐地淡了下去。

至今，稍年轻点的人已是根本不知道张家寨曾经的存在了。

“你确定是这条路？我们怎么像是要去原始森林似的？”

跟在白瑯身后的李识，已是被山路上的荆棘划伤好几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