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过八重堂出版的那本小说《仙剑异闻录》后，凌宇他又做了一个梦。

————

凌宇从地上扶着头爬起来的时候，周围的夜色已经深了。

没有头痛与其他不适，他依然能想起自己手贱去触碰蓝色“旋涡”的那一幕。但除此之外，剩下的似乎便只是空白。

凌宇一边想着，顺便摸索了下身上，衣服，手表等等。发现这些物件统统还在，活动了下四肢，自我感觉也还算健全。看来自己还是那个无甚变化的自己。

但“旋涡”与中断的记忆也并非虚假。

是“网”。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

哪怕在信息量爆炸，媒体毫无下限的2028年，网络上关于“极网”本身以外的信息也始终寥寥。所有人都知道“极网”能吞噬人，拥有无穷的引力。这就和幼儿园孩子们知道明天是星期几一样普及且常识。但几乎没人能说清楚人一旦被“网”吞噬，会发生什么，又会遭遇什么。

唯一有一点可以确定：若有明确证据证明你是“极网”吞噬后的“返回者”，政府将会在征得你同意后，派遣专人保护。对于“返者”进入，脱离“网”的经历，期中或许有人记录，参考，模拟。但始终隐秘。

彼时姚穆元在课上讲到这点的时候，杨鸣举手质疑政府是否曾对所谓“返者”做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或许是配合研究？或是强制再次进入“网”？否则为什么始终秘而不宣？

因为随着“杯启”从25年发生至今，每个人都开始发觉：“极网”离所有人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来得远。

那天姚穆元罕见地没有生气，他只是叹了口气。

“或许有一天，我是说，可能有那么一天。”

““网”将会笼罩所有人。谁也不会例外，那么现在对所有人保密，或许也是一种公平。”

在当时凌宇没少逛各种论坛，猫扑，海角，上面也不乏有各类鱼龙混杂的闲人，花样百出地描述自己进入“网”的经过。

就比如前几年猫扑上面最火热的帖子：“从“极网”艰难逃生！我在另一个世界养了狐仙老婆！！”

或是海角最近被人实锤扒出造假博热度的帖子:“惊怖！“网”的内测竟是bkm世界！实录网中三十一天！..”

抛却这些堪比厕所读物故事会的帖子，偶有的几个奇奇怪怪的，如什么“找进网队友”的帖子往往不多时便被版主删除了。但到了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网友们对曾进入过“极网”后又回归的人的称呼，出乎意外地开始变得统一。

“Entrant”，“接入者”。

突然一声“嘘休”声打断了凌宇的回忆与胡思乱想，夜已经很深了。从刚才勉强能看见自己腕上手表轮廓，到现在已然是伸手不见五指。

凌宇循声望去，其实，他什么也看不到。因为四周除了如浓墨草写的黑，便是无底的晦色。“嘘休”的声音又响了响，赵赵没有说话，因为对于除了人以外的生物，贸然说话发出声音并没有多少实实质的作用。

而他此刻，并不能确定这夜色中的来客是自己的同类。

终于声音越来越近了，随着又一声“嘘休”传来，一缕火光在黑夜中点燃。照亮了来者的半张脸。

这是个约摸三十来岁的男人，有些富态的脸，几道褶子松松划过。随着火光渐盛，凌宇勉强能看清男人头上似乎带着折角的头巾，袍子盘领窄袖，却分不太清究竟是什么朝代的款式。腰间一条蟒带大概是掺了金子，又镶了琥珀等玉石。在火光辉映下几乎要亮瞎凌宇的一对狗眼。

来人伸手从后人手里接过一支火把，又拿刚才吹开的火折子点燃。环顾了四周一圈道：“你们怎地如此惫懒？从未时休到戌时，气力也该恢复了十分八分，且都起来。”

来人身后有人随声附和：“还不赶紧起来？”

凌宇正纳闷这些人正和谁说话，便听见边上密集“哗啦”起身的声音。是人群，不，应该是人潮。因为黑夜的遮蔽，凌宇并未察觉。哪怕仅只他身边数尺，便有数个躺倒的人。

但，有如此多的人躺在这里，为什么之前，他连一丝人的呼吸，鼾声，咳嗽，呓语都未曾听见？？

来不及多想，随着火把在起身的人群手中传递，更多的火把被点燃。又有人将点燃的蜡烛放入灯笼，将火把插入山岩石壁。很快，赵赵终于能看清夜色笼罩下的周边环境——

这是座堪称险峻的峡谷，无数怪石如嶙峋乱笋，穿插于山壁之中。石峰悬刃从光影间拔起，又没入黑夜中更深的底色。在火光与目所能及的尽头，凌宇看见起身的人群缓慢汇聚成一道明黄色微微闪动的线，再穿过峡谷一端的线天。

峡谷间诡异地不曾有风，但火光终究只是摇晃着的影子。随着千百把火把被点燃，连同两侧山壁也铺上了一层深橘中夹杂着隐约的墨绿色。在这瞬间凌宇注意到这座峡谷的山壁似乎并不是普通的石头。在如浓墨书写的夜色里，火光照映于山壁上的时候，所映照的本该是更明亮注目的颜色，至少绝非这种泛着铁青显出生硬的暖。

就好像，这座峡谷仅以生铁和坚铜铸成。

方才说话命令人们起身的男子很快离开了，看来他大概只是身负催促之责。而旁边不知是谁，在传递火把途中同样递给了他一支。

点燃火把，凌宇叹了口气。人一旦脱离开科技与工具，最原始的火焰反而最能给人提供安心的效果。

在火光之下凌宇发现周围大部分的人，他们拿着火把或火折，脸色如山壁一样泛着铁青。并随着前头人流逐渐向线天走去。多其中数人的动作并不干脆，相反，他们更近似于某种“木偶”。脱离个人神智操控的行为，而单纯只是以某种“指令”作为行动的原则。

凌宇环顾一圈周围，见没人在意自己。三两步跑上前，借着手中火把隐约的火光。在一群向线天走去的人流中，挑拣了个看上去勉强还算“面善”的。打算开口问问这位“仁兄”，看看这“仁兄”能否说话。要是能“口吐人言”，那还能问问此处究竟是何地？这些人于深夜之中，持火把聚集前进又是去做什么？

一边想着，凌宇一边伸手去搭那位“仁兄”肩膀。“老哥，不知此处却是何地？”

不料伸手触碰到那人肩膀时，触感生冷粗糙，并不似人体的正常温度。

若是普通人，见如此怪异，基本已经放手另寻他法。但凌宇其人并非普通人，从幼时就读“阳光猪”幼儿园时，便以神经粗大闻名幼儿园内外。

曾经有小朋友控诉傍晚放学教室里，有石膏人头睁眼吐舌做鬼脸。凌宇便待到幼儿园放学，独自等候那石膏头作祟。后来发现原来是条等候小朋友放学出来寻食吃的大耗子，钻进中空石膏像内窸窸窣窣，引得那可怜孩子浮想联翩。

此事暂且略过不提，但这事充分反应赵赵自打小开始，对于“害怕”“恐惧”等情感的认知与态度，属实和一般人有“一点点”差别。所以他非但没放手，甚至伸手拉了下那“仁兄”的胳膊。想看看“它”这下会作何反应。

不料“仁兄”虽然看起来还算健壮，实际却很是柔弱。凌宇一拉之下，那“人”的胳膊脱手飞出。掉在了地上，声音并不是柔软血肉与地面接触的沉闷。而是彷佛带了一丝钝意的金铁之声。

“不是吧？？我真就轻轻拉了一下！”

那“人”彷若未觉，哪怕一支胳膊已经落在了地上。它依然随着人流，慢慢地走向线天的出口。

见此情景，凌宇有点怀疑人生。他试着捏了捏自己的大腿，依然是普通的痛觉，看来自己并没有突然获得如脱瓦辛格的大力。

他不禁又埋怨自己手贱。当时为什么非要去摸那个蓝色的涡旋？！？现在骤然卷入此处，不知身在何地，周边看样子又全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突然这时他身后有人拉了他一把。

“别说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