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5、楚晗篇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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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格》

世间总有些人活在一帆风顺里,能度过平安喜乐的童年,挥霍阳光灿烂的青春,而后渐渐步入成熟、结婚生子,为几乎不存在大波大澜的人生奏下延长符与结束音。

但与此同时,地球上也定然存在截然相反的命运,比如楚晗便对前面所言的平凡样样渴求,却每种都未曾拥有。

——

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吴丽不算是位好母亲,因为她从事着女性最受唾弃的职业,日日浓妆艳抹,夜不归宿,连给楚晗做顿饭的机会都少有,更来不及关怀他是否冷了热了、开心还是难过。可奇怪的是,在楚晗之后孤独的漫长人生中,最怀念的人却仍是吴丽,最想吃的仍是她从街头买的油腻腻的小食,最想听的,仍是她随着脂粉气娇笑而来的那句:儿子啊,妈妈这辈子只能靠你啦。

是啊,尽管吴丽有千般不好,她都未曾像前夫那般抛弃这个病弱的孩子,即便他的眼睛天生残缺,即便他沉默寡言。

在楚晗的记忆中,母亲更多时候是副少女模样,做事情颠三倒四,搞砸了东又搞砸了西,就连赚得几张心碎钱都会弄丢,每每不开心便躲在卧室里哭,遇到心情好的事,就拿出用来过日子的积蓄买些看似毫无用处的礼物,有时是几袋华而不实的零食,有时是件不合身的衣服,其中楚晗最喜欢的就是盒二十四的蜡笔,他可以用它搭配出很多很多颜色,捧着白纸在床边的小板凳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吴丽最初发现儿子的美术天分,也是因为那盒蜡笔。

某个清晨她刚刚应付完难缠的客人推开家门,便看到才五岁的楚晗可怜巴巴的睡在沙发角落,不禁心疼地凑过去摸着他的头问:“饿了吗,妈妈给你带了炒饭。”

楚晗的模样随她,生的很漂亮,迷糊地睁开大眼睛老实点头。

吴丽发现儿子手边压着的蜡笔画惊喜地问:“咦,这是画得我吗?”

楚晗又点头。

吴丽看了又看,心里瞬时充满无限骄傲。

因为在儿子的画中她年轻又漂亮,不仅比许多同龄人画得好,恐怕许多大人也比不上。

饥肠辘辘的楚晗顾不得刷牙洗脸,便打开了外卖盒子,低着头狼吞虎咽起来。

然而吴丽又凑到旁边追问:“宝贝,想不想去学美术?”

太幼小的楚晗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

吴丽开心地笑起来:“就是有老师教你画画呀。”

“想。”楚晗终于有反应,毕竟叫他整天整天闷在这个小屋子里,实在太寂寞。

吴丽不是个善于打理计算的女人,她坐在旁边把小皮包里的钱全都翻出来,正糊里糊涂琢磨的时候,铁门忽然被人粗鲁的敲响。

正努力吞咽着炒饭的楚晗狼狈咳嗽起来。

因为会以这种声势出现的出了他那个残忍无情的亲生父亲,绝不会有第二个。

吴丽瞬间就把小儿子抱回卧室藏好,而后才把碎发挽在耳后,打起精神去应付常常来讨钱的前夫。

楚晗捂着嘴巴,趴在缝隙出偷听父亲凶狠的吼叫、不吝以最肮脏的字眼形容母亲,还有母亲挨揍哭泣的悲惨,就忍不住难受到胃里一阵翻滚,蹲下细细的腿呕吐了出来。

——

虽然手头一直很拮据,虽然有数不清的麻烦需要应付。

但后来吴丽还是把儿子送去学了素描,并且一送就是十几年,让楚晗从个无知的孩童,一直画到成为身长玉立的少年,一直画到她的眼角出现皱纹、身体垮掉,再也没什么恩客打赏。

尽管许多人都劝过这个可怜的女人,别把钱浪费在无用的事上面,孩子本来就眼睛有病治不好,独立生活都困难,何以有奢侈的爱好?可是吴丽总是笑问:那又怎样,儿子好不容易来人世走一遭,本就该做点愿意做的事情,这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穷也活着、富也活着,怎样叫奢侈呢?

平心而论,楚晗的童年和青春期快乐吗?

没朋友,没完整的家,因为个子长得太快就连身足够长的牛仔裤都不曾有,且不提因为吴丽的职业而受到的所有歧视了。

但他真的很知足,拼了命的努力学画,认真念书,只盼着有朝一日真能有出息,给吴丽富足的生活,让她离开那个犹如困兽般的废物男人,再不用为生存而忧愁。

可上帝一旦吝啬起来,真能小气到可笑。

当楚晗终于拿到美院的通知书,吴丽拿到的却是医院的一纸病危通知。

她常年操劳,健康透支,在病魔前兵败如山倒。

最后竟然都没来及的看到儿子成为大学生的样子就撒手人寰。

——

直至后来,楚晗都想不通母亲对父亲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他对她百般折辱,施暴抢夺,从没有一天尽到过丈夫的责任。

可她仍旧愿意哭着原谅,甚至还在去世前嘱托儿子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对那人能拉扯就拉扯,当真可怜之人有可怜之处。

——

半工半读的日子用身无分文来形容真不为过。

读大学的那几年,楚晗的父亲见捞不到油水,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倒留下了段清净时间。

他仍旧一丝不苟地学习专业,还喜欢上了少年jump,在课余时间勾些漫画故事,认识了同样迷恋漫画的学弟秋辞做朋友,甚至没毕业,就找到了在游戏公司当原画设计师的好工作,让原本狭窄的人生路恍惚间变得宽敞起来。

但希望这种奢侈的东西,但凡不曾有过,以后也还是别惦念得好。

——

其实从青春期起,楚晗对性向问题就没有困惑可言。

无奈他太过疲于奔命,真是直到工作了才有闲心情窦初开。

那时楚晗喜欢上了公司楼下咖啡店的服务生蓝旗,一个大眼睛白皮肤的漂亮男孩,每笑起来就露出虎牙,看着纯洁到让人心痒痒,就像春天的微风,夏天的花飞,就像世间所有的美好。

都说亲情残缺的人对爱情的信心也不完整。

二十来岁的暗恋,好像完全是楚晗偷偷放在心里的煎熬。

为了能多看蓝旗几眼,每天必喝三杯咖啡。

为了有机会再讲句话,总是要了汤又加奶。

蓝旗总是好脾气地应付,经过大半个月的熟悉,才在空闲时跟楚晗搭话:“帅哥,你是在这家公司上班吗?”

翘班坐在咖啡店画稿子的楚晗被吓一跳,马上故作镇定的回答:“嗯。”

“你是做什么的呀?我看你每天都在画画。”蓝旗追问。

楚晗稍微解释过自己的工作内容,接着就有点大脑缺氧地找不到话题。

幸而蓝旗很健谈,把他的素描本要过去翻看后连连称赞,追问着能不能学。

楚晗事后想来,如果当时自己不是那么自卑、不是那么单纯透顶,就不会像个傻子似的深陷在不真实的感情里。

但关于爱人人都是事后诸葛。

总而言之,那两个月他与蓝旗越走越近,交换了号码,约过周末看电影,每晚还会一起下班搭地铁回家。

直到忽有天发生了件特别的事,才将平静的生活都打破。

那个晚上蓝旗收拾起东西来特别拖拉,临走又扭捏追问能不能去看看游戏公司到底长什么样。

按照规章制度,楚晗是不能把外人带到办公室的。

但他生怕意中人不高兴,犹豫之后还是答应,用工卡把蓝旗带进去参观,又给他找游戏机又去买果汁,简直手忙脚乱。

——或许这没什么吧?

在次日警察围过来之前,楚晗当真是如此认为的。

——

说出来谁相信?看着那么简单干净的蓝旗竟然拷贝走了整个项目的底层代码,当夜便不见人影。

令人头痛的经济损失导致楚晗被开除、立案、调查……瞬时间从最有前途的设计师变成背黑锅的嫌疑犯。

事发后大半个月躲外市的蓝旗才被抓住,他把代码卖掉几十万,就是那几十万,害楚晗和他自己跌入了好几年的牢狱之灾。

——

没被戴上手铐的时候,楚晗真以为有个妓/女母亲和催债鬼似的父亲就算他的坎坷了,原来命运没有最可笑,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更沉重的打击,然而也正是在失去自由的最后的青春时光里,他才理清许多做人的道理,开始了创作恐怖漫画的历程,由秋辞没完没了地探监送来纸笔、取走稿件、登上杂志,真像是给人生打开扇很大的窗。

但那窗又通向哪里呢?

他不能靠着窗户走到别处,推开窗棂,所望见的不过是自己的内心。

别再谈爱了。

真的时常不解、也曾憎恨、也曾想到过死。

直至过了而立方才靠成熟解开心魔。

楚晗后来明白,其实人生的很多事情都不必看清楚,一黑一白也好,善恶分明也罢,时间长了都会模模糊糊成一片,像是把岁月与回忆打上马赛克,倒不如难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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