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山上的路上，两人的步子，不约而同的，都慢了下来。

肖镇恶几度欲言又止，邱正翼都注意到了。

最终，还是邱正翼先开口对肖镇恶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肖镇恶脸上先是一红，随后很是生气的转头看着邱正翼，似乎对于自己想法被邱正翼看透这件事很不情愿。

肖镇恶有些不满的说道：“我不是犹豫或者不想说之内的，我只是不太愿意和你说话！”

“没关系，你说就好，我不会回话的。”

面对如今的肖镇恶，邱正翼无比的宽容，就像是她曾经对待肖乖寿那样一般。

肖镇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

“邱正翼，你不要把我当成姐姐的替代品，不要想着这样我会好受点或者你负罪感低一点什么的，对于姐姐来说，你永远是罪人！”

邱正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示意肖镇恶继续说下去。

肖镇恶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把自己心中憋着的话，告诉这个，当今世上，自己最讨厌的女人。

肖镇恶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和你说一句话，就这样一路走到山顶，然后要么杀死你，要么被你杀死，可是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你还是需要知道，姐姐为什么而死。”

说话间，两人面前，仿佛都看见，肖乖寿与他们并肩同行，蹦蹦跳跳的粘着邱正翼，就像是以前一样。

肖镇恶继续说道：“或许你觉得，姐姐是因为爱你，或者因为所谓大义，最后选择了你，这些是对的，但是，并不全对。

你知道么，邱正翼，其实从以前开始，我就总觉得，不管是你还是季成，我们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我们之间，始终无法真正的靠近。

只是那时候，姐姐还在，我没有说，也不需要说。

而上一次，季成离开的那次，我想说，却没有说清楚。

我没有你跟季成那么聪明，很多东西，心里明白，却说不出口，无法整理成完整的句子。

但后来，我想了很久，也终于，想明白，想通了。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说着，肖镇恶抬起头，看了一眼邱正翼。

邱正翼低垂着眼帘，看不出她心中，想着什么。

肖镇恶转过头，看着前方的路，继续说道：“邱正翼，你似乎总是生活在混乱之中，你的生活总是很危险，这看起来，和我们过去，是一样的。

但是我想知道的是，邱正翼，你有没有，真正的穷过？有没有哪一天，是今天看不见明天的日子。

有没有？

姐姐喜欢你，很爱很爱你，你的理想你的正义，她跟我说了好多好多，可是那些东西，那些大义那些正义，在姐姐告诉我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去想。

我小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要读书要做医生做消防员，我想要救人性命，亦或是妙手回春，那种感觉一定很好，可是我的人生，让我早早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真正的我，我真正的每一天就像是你看到的那样，日复一日，每天睡觉的时候，从来不会去想，明天会如何。

我和姐姐，都是活在当下的，因为我们只能活在当下！”

肖镇恶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仿佛看见了，曾经那段艰苦的时光。

也看到其中，苦中作乐的姐姐和自己。

邱正翼依然，只是静静的倾听，一路向前。

肖镇恶猛的转头，快步走到邱正翼面前，拦住了她，他拽起邱正翼的衣领，语气异常的暴躁：“我问你！邱正翼，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有没有！”

邱正翼轻轻的拍开肖镇恶的手，肖镇恶后退两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

邱正翼没有回答，答案，他们心中都是知晓的。

肖镇恶苦笑着，转身继续往上走着：“你当然没有，邱正翼，如果你是我们，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你还能有现在这些所谓的正义么？

我以前恨你，但是在明白这些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恨你。

你简单的将善与恶一分为二，你所想象的世界当然相当美好，可善恶的评判从来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是像季成那样作为一个开拓者去看这个世界，而是以一个独裁者的身份，在看待这个世界，善恶全拼你的意愿，这样非黑即白的世界，当然美好了！

我承认，邱正翼你非常的耀眼，也正是因为你的光辉，得到了姐姐的心，你成为了姐姐的寄托，也让姐姐跟你一样，去期盼明天。”

邱正翼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她下意识的会问：“期盼明天，有什么不好。”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冷漠，让肖镇恶火冒三丈，只想当场，将邱正翼生吞活剥。

她到底还是没有明白，姐姐为何而死，她不过是一个独裁者，她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明天有什么不好……明天有什么不好！”

肖镇恶咬牙切齿的重复着邱正翼的话，他连看都不想看邱正翼，只是大声的吼道：“明天当然好了！可是你从来没有注意到，我们跟你不一样！我们从来都没有明天！

无知也好，愚钝也罢，我们那边的人，就是这样，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啊！

我们只有当下，我们想的，只有如何活过今天。

明天当然美好，可是在你所搭建的美好未来之中，是没有我们的位置的！

在那样的世界中，我们不知道要如何生存，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可是！你却想要将这个担子放在姐姐的肩上，你以为姐姐没有明白你的意思？不懂你说的所谓‘命里打滚’？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姐姐全部都知道，但是姐姐也知道，她接不下这个担子，她做不到，那个未来中，如果没有你带着她走，她是不知道如何前进的！

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你只是自顾自的，将这些，告诉了姐姐！

而姐姐她，愿意相信你所述说的未来，所以他最后选择了你，选择了所谓美好的未来！

你逼着一个只有今天的人，去期盼那缥缈的明天，是你带着姐姐走向那个注定不存在的未来，是你！逼死了姐姐！”

肖镇恶一口气，把憋在心中的话，全部说了出来，他终于，畅快了些。

邱正翼明白了，还是没有明白，对于现在的肖镇恶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山顶，已经到了，不远处，是一个破旧的小屋，一旁，是一座才立不久的新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