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旅的营连排几十个军官站成两排在周天成身旁。

周天成依然跪着。

孙野手里拎着左轮枪站在周天成面前，身边站着蓝田、崔梓华、辫子刘、李麟、馍馍刘、贺老五。

孙野一字一句厉声道：“天成虽然是团长，是过去咱抱犊崮二掌柜的，可咱的规矩只对事不对人！念在其初犯，而且不是有意要害咱们弟兄。我跟蓝参谋长商议，让这躺在地上的五个弟兄和天老爷决定要不要砸了天成！”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着孙野。

“这枪里有六颗子弹，我拿下一颗。”孙野打开左轮枪，磕出一颗子弹丢在地上。

黄澄澄的子弹落在周天成身旁的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一颗实实在在的子弹。

“这里头还五颗子弹。”孙野把转轮转了几圈，枪口对着周天成，“天成，枪若响，那就是这躺着的弟兄不肯饶你，若不响，就是天老爷给你一条活路，你就听天由命吧！”

周天成眼里含着泪：“少爷，天成认命！天成别无所求，只求砸了我之后，能把我埋到咱抱犊崮的金銮殿，跟咱那些死了的弟兄呆一块……”

“我答应你。”

贺老五道：“旅座这不妥！这枪里有五颗子弹，就一个空的，这样二哥他必死无疑啊！”

“就是啊旅座，不妥啊！”

“旅座，饶了周团长吧！”

“饶了二哥吧！”

孙野道：“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岂有收回的道理！”

“旅座！”

贺老五等人跪在地上。

众人纷纷跟着跪在地上，辫子刘见状也跪在了地上。

崔梓华稍作踌躇，也跟着跪了下来：“孙野！”

李麟道：“这是你们新编旅的家事，我就不多过问了。”

站着的就只剩孙野和蓝田了。

孙野道：“弟兄们逼宫呢这是？这次天成祸害了咱自家兄弟，你们来给求情，我饶了他。下次要是再来个弟兄祸害咱自己人，你们再求情，我就还得饶了他。照这样下去，那咱弟兄用不着别人打，咱自己就得把自己给祸害的一个不剩！”

蓝田道：“天成兄弟——”

“军师你别说了，少爷，天成愿意听天由命！”

“好！不愧是咱抱犊崮的弟兄，敢作敢当，是条好汉！”

周天成闭上了眼：“少爷，你开枪吧。”

“旅座！”

“旅座！”

“旅座！”

孙野也闭上了眼。

众人大惊失色，看着孙野的手指……缓缓扣动了扳机！

……

县城，丰盛酒楼雅间。

桌上摆着几个小菜，周天成、崔梓华二人坐在桌前。

周天成向崔梓华倾诉者，情到深处，直接拿起酒瓶就往肚里灌。

崔梓华夺过酒瓶：“天成兄弟，不能这么喝！”

周天成眼里泛着泪：“崔大哥，兄弟我心痛……我心痛啊……”

“借酒消愁，只能更愁！”

周天成从兜里拿出落在地上的那颗左轮枪子弹，放在桌上：“我们大掌柜的，我们旅长……他要砸了我……他真要砸了我……”

“他不是没枪毙你吗。”

“这是我命大……是天老爷救了我！”一杯酒又下了肚。

崔梓华沉默。

“崔大哥……真的，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要砸了我……虽说那几个弟兄是我砸了他们，可就是我不砸了他们，他们也一样活不了……崔大哥你说，你说他怎么能对我下的去手……”

“天成兄弟，其实孙野他也不想杀你。”

“崔大哥你看，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子弹，能要人命的……”

“当时我们几个在屋里，本来孙野快要决定放了你的时候，李麟突然横插一杠子——”

“李麟？”

“听天由命这法子，就是他给孙野出的……”

“李麟他想害我？为什么！”

崔梓华面露难色，沉默。

“崔大哥，你告诉我！”

崔梓华似有难言之隐：“因为林小姐……”

“难道他也喜欢林小姐。”

崔梓华无声地轻点一下头。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也喜欢林小姐？”

“前几天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他也喜欢林小姐，因为孙野的原因，所以一直没向林小姐开口。我无意间跟他说，天成兄弟也喜欢林小姐……”

“就因为我也喜欢林小姐，他就要害我？”

“我也不相信，可是要不是因为这个，他还有什么理由害你呢……”

“我去找他，问清楚他为什么要害我！”周天成起身要走。

“天成兄弟！你就是当面问他他也不会承认的！”

“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他竟是如此歹毒……”

“知人知面不知心。吴大帅当年派他来剿匪，可她却背着吴大帅跟你们交往。虽说这交往是对你们好。可天成你想想。吴大帅可是他干爹，他连自己的干爹都能阳奉阴违，都能背叛，更别说其他的人了……”

“我们旅长他跟李麟好的跟亲兄弟似的，他又那么讲义气……我真怕有一天，李麟那小子把他也给害了……”

“李麟要是没心计没两把刷子，吴大帅也不会认他当干儿子。这些年他仗着自己是吴大帅的干儿子，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给我们带来好多麻烦。前一阵林玉中不知听谁说的，知道了李麟过去和你们的关系，就到吴大帅那告了一状，没想到李麟却倒打一耙，说林玉中诋毁他，弄的林玉中被吴大帅骂了一顿。”

“诋毁？……真好笑，从他来后第三个月，就跟我们好上了……”

“这我当然知道，李麟都告诉过我。不过我跟他怎么说也是校友，总不能出卖他吧。落井下石，我做不到……我崔梓华，孙野还有天成兄弟你，咱们都太善良了……”

“既然他无情，何必再跟他讲义！”

……

“带天成去相亲？”

孙野饶有兴趣地望着崔梓华。

崔梓华道：“我有个姑表妹，跟着我家人在青岛工作，昨天我娘来电问我，说峄县有没有合适的青年，给表妹介绍介绍，表妹也好回峄县安家。我思前想后，我表妹也挺漂亮的，咱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想到天成兄弟了。”

“也好，天成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找个媳妇一块过日子了！”

……

一列火车呼啸着向北方开去。

车上坐着张荣培、周天成、崔梓华。

……

北平吴大帅官邸。

深夜。

富丽堂皇的办公室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屋里暗暗的，吴大帅坐在办公桌前。

黑暗里，吴大帅的脸看起来阴森森的。

张荣培、崔梓华、周天成已经交代了李麟“通匪”一事。

吴大帅捋着八角胡，怀疑地瞅着周天成：“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周天成点点头：“吴大帅，卑职绝不敢有半句欺言。卑职与孙旅长当年落草为匪之时，李团长虽奉您之命剿匪，可私下里与我们暗中交好，李团长不仅给我们提供过情报，而且还给过我们枪支弹药。”